月华穿过森林间的枝头,在树林间留下斑驳的光影,一名军士正借着月光奋力前行,当他停下脚步,正好能透过树枝远远的望到扬州城头。
“通州急报。”
军士跑出树林来到城下,沙哑着嗓子叫喊。
今夜负责守城的是孙贵,他正无聊的拿着自己那柄大斧子在城上晃荡,心想着要不要去哪家偷只狗当宵夜。
最近军粮越来越吃紧了,搞得他都不好如往日一般敞开肚皮。
“哪里”他半个身子抬出城墙,也不怕底下是敌人诱敌之计,射他一箭。
“通州。”下面的军汉回到。
他收回目光,摆摆手,对身边的军士道:“吊上来。”
自然有人放下篮子,把军汉从城下吊上来。
“检查章印。”孙贵吩咐道。
有人上前检查对照,确定没有问题,孙贵才问道:“什么事情是不是要运粮来”
他就盼着粮食呢,对其他的倒是不怎么关心。
“淮王带八百战船北上,粮食在通州堆成山,不日便送来扬州,我有事上报李将军,繁忙通报。”
这军士在火光中漏出脸型,却是张快腿手下那个唤作豹子的军汉,难怪在林子中穿梭的如此自如。
“哇”
听了他的话,军士们忍不住惊讶,相互探讨起来,他们实在受过了挨饿的日子。
以前大家都不喜欢守城,因为太危险了,现在大家都喜欢守城,因为不想挨饿。
“好家伙,我们这里都饿死了,你们那粮食都堆成山啦,快快送来。”孙贵一双大手就要拍到豹子身上,豹子看那蒲扇打的手掌,哪里会站在那硬抗,一个闪身躲到一边。
“此时淮王已有定论,你等只要忍受几日便可,水军北上,蒙元必然回击,此时可能已经在长江上打起来了,你以为粮食会自己飞来么”
如今豹子已经升为新军都头,自觉天子亲兵,只要讲道理,谁也不惧,说话硬气的很。
孙贵也不在意他话里的刺,大大咧咧的问道:“淮王是谁”
“淮王赵旯,是圣上新册封的王上,专为扬州而来。”豹子不耐烦的说完,急匆匆道“速带我去见李将军,哪来那么多问题”
孙贵只觉得此人脾气真硬,一个小小传讯兵也敢这么跟他说话,不过他这人大大咧咧惯了,又敬佩汉子,倒也不在意。
“领他去见李将军,估计这会将军也愁的睡不着觉,正好解愁。”他说着挥手让人带豹子下去,自己则转身开始鼓舞士气,只说淮王北来,带了如山的粮食,不日就能解决军粮问题。
吃粮打仗,这个时代的军士还不能讲什么仁义道德,多是不识字的汉子,参军也是为了谋生,哪有那么多讲究。
因此,对这个时代的军人最好的鼓舞,无非就是杀人拿钱,升官发财,其他一切都是虚的。
豹子见到李庭芝,是在李庭芝的院子里,陈东升也在场,他们原本在商量粮食的问题。
“淮王赵旯”李庭芝努力的想了一下,也实在想不出这位爷究竟是谁。
“军粮什么时候能运来,是否需要大军出城迎接。”陈东升在一边问道。
“淮王正在寻找方法,若能击败水路,定顺长江而来,于芒稻河,入廖家沟,直接来到扬州城下。”
陈东升眼睛一亮,若是能进入芒稻河,不与敌军在江上缠斗,真有可能从水路运粮来,如此一来,便能解开扬州困局。
“淮王有战船多少我见刘家小儿带了五百战船南下,不知可能打过。”陈东升急切的问道。
“淮王带八百船北上,二百新式战舰,六百商船。”豹子具实说道。
陈东升的眉头皱起,二百战舰,想打败刘家小儿,基本没有可能啊。
夜风吹过越江,此时晚风虽凉,但终究是春天,带着一股生气,并不寒人。
长江与越江的交汇处,两军依旧对持着,谁拿对方都没什么好办法,不过相对于宋人的急躁,蒙元水军却要好一些。
“便这般僵持吧。”刘垓望着对面的宋军,呢喃着说道。
孟汉已经被他送走,没有跟在他身边,身边少了这个黑小子,还有些不习惯。
让刘骇不习惯的黑小子,此时正在一路向北奔驰,每跑出不远,他便停下来吹响口中的木哨,等一小会,没有回应才继续前行。
这般三五次后,终于听到了相似的木哨声,他赶忙显出身上。
“什么人。”黑暗中有人问道。
“黑脸汉子。”他说出属于自己的独特暗语。
“里面走,淮王等待多时。”探出头来的,是张快腿那张满是疤痕的脸。
陪着孟汉回去的,是张快腿的一个手下,他自己依旧留在前面,继续探路。
穿过一片林子,大道上停着一支队伍,军队中所有人都默默地吃着干粮,干粮是从他们身上斜挂着的长长的圆筒干粮袋中取出来的,这是皇帝发明的一种叫抄面的东西,成粉末状,吃起来很容易饱肚子,而且可以冷食。
行军打仗不许吃饱肚子,人吃饱了剧烈运动容易肚子疼,这些老兵都了解。
坐在地上的,是赵昰的一万龙祥军,而这,也是龙祥军第一次出征。
孟汉急匆匆的走入军帐,赵昰正带着江钰、赵与櫖、杨世隆等人围着沙盘商量事务。
赵与櫖是嗣秀王赵与檡的亲弟弟,只因为差了几岁,没能得到王位,不过本身能力很强,被周申渡推举作为龙祥军副政委,暂时代替他行使政委的权利。
“孟汉,过来,把你知道的信息都给我。”赵昰摆手说道。
孟汉上前,略显羞愧道:“臣只知道交汇处的水路军士模样,下了船臣便被蒙上眼睛了。”
赵昰点点头,回过神,揉了揉眼睛,向小管子摆摆手,让他把油灯弄亮点。
“刘垓是个谨慎的性子,不然他上面几个哥哥,水军总管的位置也轮不到他。”
为了拉拢此人,赵昰对此人的研究可谓极深,这人的成名之战可以说是建立在张世杰身上的,就是去年打的镇江之战。
大船正面突击,小船四处点火,一正一奇,深得军法之妙。
难得的是,据说此人性格非常浪荡,好似蒙元人一般,偏偏打仗的路子又非常严谨,有些精神分裂的趋势啊。
“他让你传什么话了么”
赵昰揉着眼睛,因为睡眠不足,眼睛又涩又干,难受的很。
“他说这一战之后再谈。”孟汉低头说道。
赵昰点点头,上前拍拍他的肩膀,道:“干的不错,估计用不了多久你就还要去跟他谈谈了。”
孟汉的眼睛一亮,赵昰话中的意思他当然听得明白,而且赵昰的计划是从南来的路上就定好了,现在不过是一步步的实施而已,至少还没出过意外。
“你要是累了就下去休息,要是不累就在这听听。”赵昰对孟汉说完,回身来到沙盘前“还是要确定蒙元的水军地点才是真的,若是惹得水路两军都反应过来,那这场突袭注定失败。”
江钰皱着眉,他虽然跟他爹江万载在洞庭湖练过水军,但却没有大规模水军作战的经验,因此对于敌军的位置真的难以做出判断。
“就怕敌人沿岸成一长列,那样一来即使成功,效果也要消减不少。”赵昰无奈的说道,突然回身问道:“那刘垓带军在江上走的时候,是并列前行还是拉成一个长队”
孟汉想了一下,道:“刘骇治军极严,从来都是抱团走,不曾有长队出现。”
赵昰面露喜色,点点头,对江钰道:“若真是这样,他们可就惨了,我们要考虑的,就只是如何对付路上那五千蒙元骑兵了。”
在长江北岸,贴近通州的这个岸边,有五千蒙骑护着大船,防止赵宋发动人海战术,鼓动渔民开小船放火。
江钰闻言颔首,道:“正好试一试我们的步兵曼古歹。”
曼古歹是蒙古的骑兵打法,只是一个简单的诱敌深入计量,专门训练一只战术骑兵,以假装溃逃为任务,诱使敌人追击,在敌人追击中给予他们毁灭性的打击。
虽然看起来简单,可当大军开打之后,军士们在惨烈的厮杀中是很难控制住的,一旦敌人出现崩溃,军士们会自动追击,根本不是将领们能控制的。
蒙古骑兵的战法极其简单,这算是其中比较复杂的战法了,可就是这样一个战法,却屡用屡胜。
而赵昰模仿这样一个打法,设置的新军的战斗方式,为此甚至取消了人头军功制度,这算是新军中最大的变革。
“军士们在这个打法中,能站住脚么”
赵昰这个问题不是问江钰,而是问赵与櫖,虽然军队是江钰训练的,可思想却把控在赵与櫖的手中。
“没有问题,赵家人都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赵与櫖铿锵有力的回答道。
赵昰点点头,却轻声反驳道:“不只赵家,这天下不只是我们赵家的,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一定要把国家的信念直入人心。”
对政委,赵昰有很多期盼,隐隐然,这是他胜利的最大根基。
现代化国家和封建时期国家的本质区别,就是现代国家是一个共同体,宗族、地域的亲密关系转化为大家对一个共同国家的精神认同。
这是组成现代化国家的本质,赵昰时时都在加深整个现代化国家的进程。
现代化国家,从来不是用飞机、大炮、手机、电脑定义的,永远永远,物质受制于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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