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已将全县兵权攒在手里,可旁边的邬县有一头雏虎王翦在,明月依然无法安心,他决定过些天返回邯郸时,要推动一件事,那便是将南边有些荒废的要塞中都邑加以修缮,以防备秦国。
“中都邑平日只有四五百郡兵驻扎,因为是边防之兵,此番剿贼,也不许调用,但中都是祁县门户,祁县又是太原、阏与门户,秦人已经在邬县驻兵,一旦有事,中都的归属将决定太原局势……”
在与赵括商量此事时,赵括也深以为然,他甚至打算主动请命,让太原国尉许历将他派去中都邑,那座城塞距离祁县不过五六十里,且濒临昭余祁,若在那驻兵一千,祁县的贼情,或许就不会那么严重了。
“如此甚好。”明月自然欣喜,在敲定赵括驻兵中都邑一事后,他也能放心回邯郸去了。
这次东返,入冬之前,他很可能无法再来祁县。县中政务,暂时交给蔡泽主持,虽然治民并不是这位纵横家的长项,可明月手下也没有其他能独当一面的人才了,有公仲寅、肥平、董方在各乡协助,应该能让祁县步入正轨。
六月下旬,对蔡泽等人交待好后续的事后,明月离开了自己的封地,同赵括的郡兵一前一后出了祁县,在县北的岔道告别。
明月在车上向赵括拱手:“母后已经催了我许多次,看来只能等下次再去瞻仰晋阳雄城,拜会许国尉了。”
赵括则大笑道:”长安君快去勿留,贺礼我会让人送到府上的。“
二人也不矫情,话别一番后,赵括北上晋阳,明月则往东而去。
这一次,他身边只带了机灵的邮无信和忠勇的鲁勾践、狗屠等人,比起来时,队伍少了一大半,可他却感觉自己在祁县所获颇多……
至少他”狡兔三窟“中的第一窟,已经初见雏形了。
至于剩下的两窟……
“二在邯郸庙堂之上,三在列国樽俎之间!”明月想起了蔡泽临行前的话。
“臣会在此为主君经营好第一窟,至于另外两窟,就要靠主君竭力争取了!”
……
这次回邯郸,明月没有走来时的井陉险隘,而是要走阏与——滏口陉一线,三月份时那条路因连绵春雨而阻断,如今总算是修缮完毕了。
在离开较为平坦的祁县后,他们便开始了爬坡,抵达阏与时,坡度也达到了顶点。
阏与是山名,也是邑名,明月也是久仰其名,未见其容,这次路过,颇有些期待。
起初,他们只看到和沿途没什么不同的山石和树木,,时不时听到虎豹猿啼。接着,众人注意到群山中的星点花火,那原是一座关隘的火炬,它嵌筑于陡峭的山间,扼守小道,仿佛一头盘踞路上的孤狼,其灯火犹如橙色的眼睛般俯视四野,没有人能绕开它东去。
而在这小城背后,则是一座巍峨的大山,在夜色笼罩下,仿佛一片无星的漆黑天幕。
次日清晨,当太阳升起后,一行人终于看清了这座山的模样。
道路蜿蜒而上,直至阏与山下,此处山势甚险,重重山脉仰之弥高,山尖离地百丈,上面茂林深深,还有奔腾的流水落下……
而阏与邑,就坐落在山脚下的窄道旁,城塞很小,而道路只能容一车同行。
还未抵达山前,骑行在明月身边的邮无信便抬头唏嘘道:“何其险也!”
没有来过的人都在唏嘘道险山陡,明月也叹道:“今日一见,才知让廉颇将军,乐乘将军也叫苦说‘道远险狭,难救’的阏与是何等模样,若换了我,恐怕也觉得不可救。”
据当地人说,五年前的那场大战,秦军可是将东、西、南三面都包围了,只剩下北面的阏与山不设防。
邮无信有些不可思议,指着那陡峭的山坡:“当年马服君就是带着兵卒从如此狭窄的山道日行百里,再爬上此山,而后俯攻秦军的?”
秦军的统帅万万没想到,本来阏与山是难以逾越的险要,谁知那赵奢就让许历帅五千死士冒死爬上了此地,与赵军主力成掎角之势,顿时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秦将仓促之下调兵反攻,却因为地势,遭到赵军箭矢横扫,难以仰攻。等秦军士气稍落时,赵奢又让全军朝秦阵冲锋,与秦卒短兵相接!
秦人有点懵,从商鞅变法后,秦军就以悍勇著称,很少有六国之卒敢向他们发动冲锋。
赵军气势凌人,在如同天兵降临的打击下,秦军自然大败。
“狭路相逢,勇者胜!也的确只有马服君那样的大勇之人,才敢行此奇计。”
明月赞叹之余,也不由庆幸,这阏与是联系赵国东西的要地,若是当年被秦军夺取,那现在他的封地祁县,乃至于太原晋阳,说不定已是秦国郡县了。
所谓赵奢的阏与之战,说是挽狂澜于既倒也不为过。
哪怕在兵法大家层出不穷的战国,这依然是一次奇迹般的行军,和让人印象深刻的战役。也难怪籍籍无名多年的赵奢能够凭借这一战,就坐上了赵国军中第一人的位置,还被封为君,廉颇这名宿将,也无法与他竞争“大将军”之位。
这也难怪在历史上,当赵国再度陷入窘境时,赵王等人第一想到的,竟是第二任马服君赵括……
“命运啊,简直是一个大玩笑。”明月看了看道边至今依然时不时见到的残兵断戟,打马向前,脚步比之前更加急迫了。
……
在阏与,这个让所有人印象深刻的城邑留宿一夜后,众人继续启程,花了几天时间穿越太行山滏口陉,来到了赵国腹地,一个叫做“武安”的县城。
“公子,武安,就是马服君避而不救的那个城邑罢?”邮无信脑子里依然存留着对阏与之战的佩服,来到这里,立刻又想起了那一战。
明月颔首:“武安距邯郸不过百里,当时秦军已打到这来了,局势真是危在旦夕之间……”
当时秦军一部进屯武安西面,击鼓呐喊,欲诱赵军援救武安,钳制赵军,赵奢却不上当,驻屯28天之久,继续增强营垒防御,造成赵军怯弱,唯保邯郸假象。正是他看似怯懦的蛰伏,造成了秦军的大意轻敌,才有了后来阏与之战的神来之笔。
“这座城,从前还是苏秦的汤沐邑。”来到这里,明月却是想起来了,苏秦合纵六国,被赵王赐相印时,封地就是武安,故名“武安君”……
邮无信却突然问道:“公子,秦国也有位武安君,不知又与这武安城有何关系?”
明月一愣,才道:“彼武安,与此武安却无甚关联,取的是美称,而非实际的封地……”
他眼前,浮现出了一位不知容貌的高大将军形象,武安,那是让天下人望而生畏的名号!
“武安者,以武功治世、威信安邦誉名!”
“武安者,以兵道安天下也!”
不提还好,一提到此人,明月就感觉到一种压力袭来,他仿佛仰之弥高的阏与山般,凌驾于所有人头顶,而且离自己越来越近,若是躲避不及,就会被碾得粉碎……
更别说,自己竟打算用仍然瘦弱的胳膊,尝试去顶住这座巍峨大山的重量。
“我这是愚公移山啊……”
摇了摇头,驱散这种不安,明月继续纵马向前,在祁县耽搁太久,日程紧迫,他们连在武安城歇息的时间都没有。
明月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与武安邑擦肩而过的同时,在秦国咸阳,一支旌旗蔽日的黑色大军,也踩着沉重的脚步,正在东出的路上……
统帅这支秦军的人,其名白起,其号“武安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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