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昊一行人来到放映厅的第一排坐下,回头看了一下,粗略估计,上座率大概在7成左右,这里面还包括了一部分的受邀嘉宾。对于这个上座率,凌昊还是比较满意,毕竟是一部大家都不了解的华语片,不能用好莱坞大片的标准来衡量。不得不说,戛纳的观众包容性还是很强,《天狗》如果是在国内首映,不要说7成的上座率,上座率能过半就不错了。
坐下没多久,电影就开始了。首先出场的是堂仁影视的动画标志,紧接着又是魔都电影制片厂的标志,然后两个巨大的黑底红字,“天狗”出现在大银幕上,电影还没开始,这苍劲而带血的字就让观众情不自禁的收紧呼吸。片头这两个字可是富大龙的手笔,为了这两个字,富大龙足足闭关了一个星期,效果也很明显,一出现就把在场观众给镇住了。
放映厅后排,一位带着墨镜的中年白人男子走进来坐下。旁边一位身着西装,身材肥胖的中年白人男子抬头看了一眼,居然是熟人。
“埃里克,你怎么也来了,什么时候对华语电影也感兴趣了?”肥胖白人男子问。
埃里克摘下墨镜,笑道:“也没什么好片,就当进来打发时间了,你不也来了吗?”
肥胖白人男子道:“那可不一定,说不定会有惊喜,雅各布也来了。”
埃里克有点些不屑道:“雅各布那点手段难道你还不清楚,他过来也只是卖一个好给亚洲地区,进一步打开亚非的市场,扩大自身的影响力而已。至于华语电影有什么好片,你信吗?”
肥胖白人男子不置可否的笑笑,“开始了,有没有好电影,很快就知道了。”
埃里克也不作声,把目光投向大屏幕。
开始一个旋转镜头,再定格在一只血淋淋的手上,随着这一只手引出一个满身鲜血的男人,跌跌撞撞的前行。
“咦。”埃里克轻咦了一声,这几个镜头的处理跟他印象中的华语电影不太一样。清晰、明朗,没有一般华语电影经常玩的深沉和灰暗,也没有用长镜头来刻意的渲染环境的真实。
国内第六代导演的崛起,大部分都是通过走欧洲影展的路线,欧洲的片探对于国内第六代的拍摄手法也很清楚,反映现实,主色调偏灰暗,刻意塑造沉重的气氛,画面质量很差,偏爱长镜头,好像不如此就没办法把现实表现出来一样。刚开始的时候,欧洲人不了解华夏社会现状,以为华夏的真实情况就是如此,出于好奇和对这个东方大国的同情怜悯,此类影片在欧洲一段时间曾经很受欢迎。但是从第六代导演开始进入欧洲影展到现在已经有十年时间了,欧洲观众早就看腻了这一套,但是华夏的导演们却好像乐此不彼,继续拍摄着类似的电影。
《天狗》的开头给了埃里克一个意外,依然是反应国内底层生活的影片,但是镜头语言和表述手法明显不一样。
旁边的肥胖白人男子听到埃里克的惊异声,没有回头,轻声问:“怎么了?”
埃里克没理会,“没什么,继续看吧。”
故事以倒叙的形式展开,先交代了狗子杀人的事实,再通过日记本和周围群众的叙述还原了当初的情景。一开始放映厅还有着一些轻微的谈话声,当放到桃花洗澡一节,夹杂着一些笑声,让前排的蔡依浓和戚建等人心里捏了把汗。
坐在凌昊旁边的孙莉忍不住有些担心的问:“凌昊,会不会观众不喜欢这电影?”这是孙莉第一次主演电影,而且现在还是在戛纳这样的地方,心里不禁紧张起来。
“没事,继续看吧。”凌昊心里也没底,他是做了很长时间的影评,对于一部电影的好坏有着自己的判断,但是现在毕竟是在法国,他的品味适不适合外国的观众,还真不知道,只能好声安慰孙莉。
当电影放映到18分钟时,现场观众的声音消失了,全部人都沉浸进了戚建营造的气氛当中,前面的轻松和平缓为当前的碰撞做了铺垫。当观众看到屏幕上触目惊心的盗伐现象,看着空荡荡的林子,全都明白了矛盾的根源,也知道对抗马上就要开始了。
到了这个时候,蔡依浓等人才算是松了口气,看来现场观众还是买账的。
埃里克作为一名资深的片探,每年看过的电影不在少数,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导演对于气氛的营造很有一套,前面的种种铺垫就是为了这一刻的爆发。他没有采用华夏导演一贯喜欢的灰暗色调来营造这种气氛,简单的农村日常生活场景,合理的节奏运用,一种暴风雨爆发前的宁静就被营造了出来。埃里克也忍不住想知道导演怎样让后面剧情展开。
故事进一步发展,碰撞还是不可避免的发生了,狗子护林员的职责和村民们靠盗伐国有林木发家致富形成了两个对立面。一面是外来者狗子自己,另一面是有些天然优势的本地村民们和拥有不少力量的当地恶霸孔家兄弟,强弱对比明显,自己坚守的东西和失去的东西差别明显。现场观众禁不住问自己一声,如果自己处在这样的情况下,会做何选择。是坚守着自己的信念,与全村人为敌,还是跟当地恶霸同流合污,享受着五成的利润,过着舒服的生活。
狗子选择了对抗,选择了自己作为一名军人的信念,与整个村子的人站在了对立面。
村民们在孔家兄弟的带领下,对狗子采取了抵制措施,断水、断电、设计对其家人逼害等。当观众看着狗子干裂的嘴唇,用高价可乐和面做成的甜味馒头,桃花用可乐给儿子擦脸以及年幼不懂事的儿子说的一句“爸爸,太甜了。”这样的场景的时候,都忍不住一揪心。同时也不禁问一句自己,如果是自己,能坚持下去吗?
桃花被孔家老二欺骗,遭受欺侮,狗子为了让家人喝上水,一锹一锹的在挖井,每一锹就像挖进人的心灵,就像是在拷问着观众,如果是你,你会怎么样?
大多数人恐怕都会选择屈服或者是放弃,这样的斗争让人看着都感觉到绝望。正因为自己做不到,所以更佩服狗子。整个人的心神都被吸引到了电影里面,吸引到了狗子身上,情绪随着狗子的起伏而起伏。整个放映厅鸦雀无声,观众的注意力全部都集中到了银幕上。
观众的注意力在银幕上,凌昊等人的注意力却集中在后面的观众身上,听着后面观众随着情节起伏而发出的呼声,凌昊和蔡依浓对视了一眼,发了会心的微笑,这电影成功了。
随着影片的深入,狗子的处境越发艰难,为了保护家人,他狠心赶走了妻子和儿子,自己一人留下来坚守。
利益使人疯狂,孔家兄弟终于失去了耐性,在利益的驱使下,发动村民,把狗子打得重伤昏迷,然后带人进山盗伐林木。狗子面对着村民围攻时对另外一名参与围攻的退伍军人邮递员的质问响彻观众的耳朵,“为什么,你曾经也是一名军人。”,这是一种质问,也是一种拷问,为什么,你的信念呢,你的信仰呢,难道短短几年的生活,就能够把自己的信念给磨掉了吗?这是对邮递员的质问,也是对全部观众的拷问,一个人的信念就真的这么容易就丢失了?信仰容易就被生活继磨平了?
当观众看着昏迷的狗子醒过来,拖着重伤的身体,艰难的爬行着,心不禁提了起来,有激动、有担心、有不忍,现场的一些女观众已经双手捂着嘴巴,发不出声音来。
全片最长的一个镜头,出现在了这里,没有刻意,一切都显得那么自然而牵动人心。富大龙成功的塑造了一个真实不屈的狗子,同时也征服了现场的所有观众。五里山路,正常人需要行走40分钟,重伤的狗子拖着沉重的身体一步一步的拖着,在全场观众鸦雀无声的注视下,半爬半走的回到护林点,拿出那杆破旧的老枪,来到盗伐现场。三声枪响,准确的命中孔家三兄弟,命中的瞬间,早已伤重难支的狗子倒地。
现场观众发出一阵惊呼声,紧接着齐齐安静下来,针落可闻。狗子倒下了,倒下之前开出了三枪,在这里,狗子是英雄,他完成了观众们的期望,坚守住了自己最终的信念,守住了人性最美好的东西。
此时,银幕上出现三个大字“全剧终”。
蔡依浓等人在前排有点坐立不安,怎么回事,怎么会这么安静,现场的观众不满意?安静持续了一分钟,忽然,响起雷鸣般的掌声,足足持续了一分多钟。听到后面传来的掌声,蔡依浓等人松了一口气。
雅各布站起身,分别对蔡依浓、戚建和富大龙道:“恭喜,蔡总,这是一部优秀的电影,戚,你很棒,你给我们带来了一部精彩的影片,富,你的演绎很出色,我被你打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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