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刚土司的眼皮跳了一下,他将身体蜷缩了起来,这个夜晚看起来会很漫长,他的精神也不是很好,但是,他觉得自己坚持到天明不是问题,毕竟他经历过很多次比这次条件更差的夜间伏击,每一次他都熬了下来并获得了胜利。
在他目力不及的地方,那些白色的小虫开始从他的每处伤口渗出,现在可以看出,“它们”不是虫子,起码不是普通的虫子。
源源不绝地从派刚身上爬出的小虫,头部已经在地面上蜿蜒爬行,身躯还在不停地从派刚身上涌出,爬出的部分,很快就超过了派刚本人的体长,而它们在派刚体内的部分也不见得有丝毫减弱,派刚的体内究竟隐藏了多少这些虫子的部分?他的身体,可还有剩下的,属于他自己的部分?
警惕地观察着黑暗中动静的派刚并不知道正发生在他身上的这一切。
他的确非常警惕了,可他没有观察这种力量的能力,若是祭司乌吉达在这里,她或许会“听到”动静,从而推断出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曾经亲身多次参与必须靠耳力战斗的夜袭的派刚土司本人,什么都没听见,那不是人耳的耳膜能够听到的动静,所以他在紧张中仍然因为黑暗的庇护而感到安心,这也给华林减少了很多麻烦——他需要的是活着的派刚而不是被吓死的派刚。
华林站在屋外,将自己天眼所见的东西与肖千秋共享。
“霍,这究竟是什么?”肖千秋必须承认,他以前从来没有看到过这种东西,虽然这东西给他的感觉异常地熟悉,非常不怎么愉快地熟悉,从派刚体内涌出的那些东西的深处,是一团稠密的黑油,不仔细看,就像是夷人土司体内的一块污迹,作恶多端的夷人土司,自然不会拥有澄明无秽的内在,若不是有天眼,还真的难以分辨:“这好像是……”
华林静静地立在原地,等待肖千秋的记忆梳理。
一个形状奇特的青陶陶罐出现在了他的意识之中,陶罐本身是圆形的,简单地涂了一层青釉,古怪的地方是,陶罐的顶部有好几个圆形的类似壶嘴的东西,像是一束扎起来的竹筒,却又没有通常陶罐上的盖子,这是肖千秋共享给他的图像。
“拜死教使用的尸灵罐,他们会设法将活物塞进罐子,等它们腐化后,倾倒尸油作为他们祭仪上的用品,我们曾经打破夺来的几个罐子,里面就是类似的这种黑油,极其地粘稠,普通级别的符纸制作的一切东西,一旦被粘上就失去效力了。”肖千秋沉默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他们的新手僧侣,会将特殊秘法饲养的活老鼠和七只黑甲虫塞进罐子,然后饮用制造出来的尸油,这是他们正式修炼的第一步,以后,每晋升一次,塞进尸灵罐的东西都必须升级,据说,高级的僧侣,会使用与自己有血缘关系的死婴和其他的污秽之物。“
华林默默地点了点头,宇宙中任何的力量都需要代价,拜死教的巨大威力所需要的代价显然不菲,那些僧侣得到了“不死”,可他们活着的每一天在局外人看起来都是生不如死。
“这很可能是他们的高级僧侣所制造之物。”肖千秋总结说。
“也有可能是比高级僧侣更高的存在。”华林安详地替他补完。
小虫的头部已经触及了小屋的墙壁,只是在墙壁上爬过,墙外所贴的几张笔迹潦草的符纸表面就已经开始发黑,然后一张张地失去了咒力,从墙壁上掉了下来:“好厉害的污秽之力。”
“他们就擅长这个。”肖千秋的语气也是难得的凝重,能够攻下奇云峰,拜死教所依仗的可不仅仅是数不尽的死人,他们的各种污秽法术算是给了真仙们一个惨痛的教训,当然,其他愚蠢的仙家给予他们的助力,同样不可小看,没有善于玩弄人心的五色仙家的助攻,拜死教没那么快打破奇云峰的防大阵,奇云峰也许能多守卫个几天。
接着,失去了符纸保护的小屋墙壁,同样显示出了被污秽的迹象。
“墙壁会瓦解,柱础会崩坏,屋顶随即坍塌,将不敬尸神的、妄自尊大的凡人埋葬在他们亲手修筑起来的棺材里。”肖千秋复述所记忆的,拜死教赞美尸神的赞歌,如今他算是亲眼看到这赞歌,知道它有多么写实了,小屋眼看就会成为将派刚土司活埋其中的“棺材”,在一般情况下,这确实会是被害人亲手修筑或买来的“棺材”。
随着墙壁的崩溃,那些细长的“小虫”呈放射状往四面八方而去,它们将要污秽遇到的一切如同它们污秽派刚土司本人那样,没有什么能阻止它们前进,除了……
它们的脚步突然猛地停滞,漆黑一团的气焰在它们的头部凝聚。
华林的唇边展露了笑容:“看来效果不错。”
“你用了什么?”即使肖千秋也好奇起来,他和华林现在共享一具身体,可谓同进同退,从派刚回到嘎拉洞,他就看到华林给派刚开了张药方,还有往墙壁上贴了数张一点都不高明,非常符合他学前班教育水平的符纸,难道是那张药方?可他从未听说过黄连对拜死教有什么奇效,治腹泻倒还马马虎虎。
“我没用什么,只不过,我一直在为遇到什么,有做准备而已。”华林高兴地说。
“盐!”肖千秋登时明白了,整个嘎拉洞和周围,已经被这些天大量生产毫无销路的盐塞得满满的了!这些东西就像普通的货物一样被捆扎得一堆一堆的,而派刚本人与他所有属下的记忆里,这些也就是普通的,给人吃的货物罢了!跟随派刚回来的,要是黑山里的“那个”,可能还会识破这诡计,可跟随派刚回来的,就像华林说的一样,只是本体的“指甲”,它可能得到的派刚的记忆,反而会误导它!让它以为,这里屯着这么多盐包,不过是一个贪婪成性的主子拿来换钱的货物!
“正是,”华林解释说:“在我们那里,这是最基础,最普通的,净化污秽之物。”他在夷山里费了那么大的功夫煮盐,为了帮助夷人跑步进入资本主义?才不是。他是巫师,不是圣母,为了保命,这才是他干得兢兢业业的理由——暂时不能在质量上胜过对方,就先从数量上赢过对方!就算没赢,起码也能齁死对方!不过后面一句就不必告诉肖千秋啦!
说完,他手持银镜,走上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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