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他算是明了为什么不管是嘉罗世界,还是这个被真仙们统治的世界,都允许一些弱小的“正统信仰”的存在了,他们收取一些微不足道的祭品,同时也收取一些人的祈祷,将他们的愿力留在本世界。他想起了糊在白衣庙木偶之外的泥塑,他也想起了初到双河县时看到的那些荒废的将军庙。
肖千秋想到的是另外一个方向,隐藏在青州城风铃祠中的花神信仰,拜死教的尸神把自己伪装成了无害的正统信仰,从而渗入了青州城,甚至将触手伸向奇云峰,在肖家覆灭的那天,仍然有糊涂的肖家子弟向他们的敌人献上祈祷!更可笑的是,他们一边孜孜不倦地向那伪装成花神的尸神跪拜,一边在大难临头之时还不忘了咒骂真仙们禁止他们崇拜花神!
难道他们以为放纵他们继续崇拜花神就可以百事无忧了吗?
答案显而易见。
死了就不会忧愁了。
从某种方面来说,认识得愈多,可能痛苦就会愈多,比如华林在吸取了刀尖上的那点残液后,一想到夷人世代崇拜的会是什么东西后,就不禁毛骨悚然,而根据派刚土司的话,那个不小心窥见了他异状的祭司也被严重地惊吓到了,不,不如说那个祭司自从发现本以为世代只是口耳相传的祭司居然是有图册的,看到图册上的不明生物就一直处在深深的恐惧之中,相反,其他连祭司都不是的夷人却世世代代都没有怀疑,一直在这危险又贫瘠的夷山中遵照他们的教导敬拜、献祭,与这些血腥的秘仪日日夜夜地相处,就像他们和自己的衣服相处那么坦荡放心。
穿越到鸡鸣村,附身于存弟身上的那个灵魂,也许就是认识到了这一点,才会变得比这个土著世界的女子还要认命吧!
要想越过鸡鸣村给存弟定下的一生,那是非常艰难和恐怖的,首先,她必须在不引起村民注意的情况下,学会一部分文字,然后,她必须依靠自己的力量,走出鸡鸣村,至少走到比双河县城更远的地方,因为失去她的家庭会像捕捉逃奴的庄园主一样在邻近区域追逐和抓捕她,而路上、甚至县城里会对一个失去家庭“保护”的单身女子下手的不法之徒又是那么地多!一个单身女子,不管她有没有结婚,只要她身边没有男人陪伴,走在双河县里,不见得比走在捕奴成风的夷山里安全多少!
更可能的是,比夷山还不安全!
至少,夷人不开妓院!这倒不是因为他们仁慈,是他们的商品经济还没发达到经营零售业务!
他们会抓捕任何一个路过的女孩子,会把她留作奴隶或是转手卖掉,仅此而已,不会比存弟的父母做得更过分!他们也还没有聪明到,让存弟干活或是卖掉她的时候,声称这都是由于存弟与生俱来的罪恶的缘故!当然,路过的女孩子到了他们那里,是不大能指望当上什么祭司之类稍微有点前途的,话说回来,在双河县的窑子里,看上去也不像是能给存弟这样的女孩子准备了什么高级职务的样子——想到这里,一个意志不够坚定的家伙,会选择放弃,似乎不像一开始接触的时候那么不可思议了!
没有钱,也不被允许接触钱,没有知识,也不被允许接触知识,她能逃到双河县,能给自己找到独立下去的机会,那是多么地渺茫啊!
还是留在鸡鸣村,接受家庭的“保护”和”许诺“听起来顺风顺水一点!
就像她曾经无数次教训女儿的那样,只要勤奋地干活,再严厉凶狠的婆婆,也终有感动的一天,就是她死都不肯感动,那还有她真的死掉的一天不是吗!只要顺服地挨打,再暴虐的丈夫,也终有感动的一天,就是他死不肯感动,那……那还有他被别的女人迷住,跑去打别的女人的一天嘛!至于幸福,有儿子就是幸福,只要一直生育下去,儿子总是会有的,这不难,反正除了第一个女儿以外,其他的尽可以交给丧门沟,一分钱的养育费都不用愁!
似乎都是很容易办到的!
干活,无非是农活、家务,挨打,无非是两眼一闭,生育,无非是……都是不用读书就可以做到的!
这么简单就能得到的幸福!
比考进嘉罗世界的巫师学院简单多了!更不用说写作业和毕业考了!
”怪不得它们的信众永远都有。“华林摇了摇头,永远都有人抛弃正统信仰,崇拜那些诡异疯狂的异域存在,这或许就是一个原因吧!只要崇拜花神,或者古鲁大神,或者别的什么大神,完成他们那些文盲、小孩子都能完成的简单仪式,就能得到”幸福“的许诺,而像他这么一个高等级的巫师,连思考”什么是幸福“的时间都没有!每天处理傻瓜们给他带来的麻烦就够他忙的了!他可不认为两眼一闭原地坐好,偶尔再给什么存在磕几个头,就万事无忧了!
死人才万事无忧呢!
他宁可直面给他带来烦恼的源头,并设法解决掉,比如,黑山里正在往外爬的那玩意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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