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的这两天,铜锁在家里想了很多。在大理,在天门县,不能修行的二十岁姑娘早该嫁人了。能修行的女子一般嫁人都会比不能修行的迟一些,因为只要能沟通天地之气,身体的强人程度就不是普通人能比你的了,寿元也会得到提高,比不能修行者提高十到二十年。
对于铜锁这样穷苦人家的孩子来说,虽然能沟通天地之气,但练气六级的修为,也仅仅说是只能修行而已。修行之路太过漫长,对于一个修者来说,没有一个好老师的诚心指导,没有一个大家的族悉心培养,仅仅靠自己的天赋,根本无法取得太高的成就。
所以,等待铜锁的只有嫁人一途。若不是段翰今日来到寸家一力阻止了施家娘子翟智蕴的提亲,说不准,铜锁与娘亲便答应了本县师爷乔必恩的纳妾请求。此刻想起乔师爷那满是皱纹、皮肤松弛的脸,自己将与这样的花甲老人共度一生,侍奉枕席,为他生娃,不由得心中一惊,汗湿衣背。
回想起以往与少爷一起度过的点点滴滴,想起少爷从那个还不会走路的娃到八岁中秀才;从二人不谙世事的二人搂抱在一起窝在被窝里,到去年夏天芦苇荡里的旖旎;再从少爷被人侮辱为家族的耻辱,不会修行的废物,到少爷为了自己的大丫头一腿将族兄族姐踢飞,铜锁满心欣慰。
在族兄族姐用言语辱骂少爷的时候,少爷选择了沉默;在族兄族姐侮辱到少爷的亡母之时,少爷选择了忽略;但在少爷的族兄族姐打了自己之时,他却愤然出手,用实际行动为一个下等的侍女挣回了面子,挽回了尊严。这种感觉很好,让铜锁感到无比的幸福和欣慰。
为了这样的少爷,要我铜锁怎样都行!真的,死也愿意!
想到这些,铜锁心里无比的甜蜜,同时却又充满了酸楚。作为下人,不应对少爷有什么幻想。
她看好少爷,始终相信少爷这辈子不只会局限于苍山。少爷的天空在苍山外,一定会成为一个举世无双的盖世英雄。而自己,不该成为那羁绊少爷腾飞脚步的绊脚石。过年的这两天,她产生了将自己这颗少爷少爷的绊脚石移开。
于是,她准备答应施家嫂子过来为乔师爷的提亲,去给那个花甲老头做妾。其实,她心里最为明白,自己不为弟弟铁锁的婚事,也不为母亲寸唐氏,更不为去乔府享受那锦衣玉食和那虚无缥缈的母凭子贵。她铜锁做出这样的选择,不为别的,只为少爷,仅此而已。
过年这两天,铜锁自认为将离少爷而去,暗地里不知掉了多少泪。没曾想,大年初二,少爷便像那踩着七色云彩的盖世英雄,救世主般的来到她家,还找出理由来一口拒绝了施家嫂子的提亲。
那一句掷地有声的“不行”二字,撞得铜锁的内心一片陶醉,仿佛有着千万只小鹿在胸膛内不停地奔腾。原来在自己眼里的半大孩子在为了维护自己的时候也可以这样男人。硬气应该是判断一个男孩是否成为一个男人的标准。
原本以为要嫁那六十岁老者时即将死去的心又活络了起来。哪有比这更好的感觉!一种想飞、一种飘忽的幸福感袭满全身。其实……其实貌似不离开少爷也不影响他什么哦,倒是自己想多了。少爷以前说的“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还真是很有道理,给乔老师爷做妾这椿子事,让自己知道了在少爷心目中也有着这么重的分量。
“呵呵,”想到这里,铜锁居然开心地笑了起来,这种感觉,不足与外人表。
在走这段通向落凤坡的路时,铜锁在前,段翰在后,二人没怎么说话,都停留在自己的内心世界里,快到落凤坡之时,二人的思绪都从回忆中抽了出来。
眼见落凤坡就在前方不远处,走在前头的铜锁蓦然回首,刚想跟段翰说马上就到了,却见段翰的眼神正落在自己身上,来不及闪躲。自家少爷的这种从身后偷窥的行为被逮个现行,仿佛有着一丝狼狈,片刻后便装作若无其事般的将眼光瞟向远方。
铜锁儿心中一荡,自家少爷,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鼻如悬胆,一双眼睛清清澈澈,宁宁柔柔,宛似夜空中最亮的星星,现在细看,才知道男人也可以这么好看的。
以前她从未把自家的漂亮少爷当做男人看过。自去年夏天后,这半年来,少爷的身高长原先的小屁孩身高已经高过了他的耳朵,虽然少爷比她还小上五岁,但她从他的眼神里却看到了一丝成熟。
铜锁眼光一闪,掩饰住自己内心的慌乱,娇声说到:“少爷,到了,坡上有很多人,我们赶紧的过去找找吧。”
段翰淡淡一笑,说到:“好的,咱这就寻过去。”
一座木桥横跨这个叫落凤坡的小岛与陆地,段翰与铜锁踏上木桥,桥下湖水清浅,鱼虾游弋,水草飘摇,湖石斑斓。段翰铜锁二人看见了小木桥的倒影,山林的倒影,蓝天的倒影,也看到了自己二人的倒影。
踏上坡来,此坡占地足有二十亩大小,年轻人们三五成群一撮撮地分散在不同的位置,玩着各自的小游戏,有蒙着眼围成一圈摸黑的,有席地而坐在草地上打马吊的,有扔沙包的,还有蹴鞠的。在正月初二这天,来这里游玩的,大多都是青少年男女,他们青春的脚步和着春天的到来的脚步将滇池湖映衬得无比美丽。
在落凤坡上最引人注目的便是那座顶悬凤凰的亭阁落凤亭,亭子不是很大,一丈见方,亭中央无柱,只有一方圆形石桌,四把石凳。亭子用大理石垒得离地八尺,一条石阶自亭上而下,连接着亭北的小道。
走上石阶,便得进亭内。亭子的东南西三方每两根靠沿的木柱之间,用木板格成了木凳,木凳的后方,固定着一排栅栏式的木条,作为靠背,也作为护栏,以防游玩者在亭内落下。此时亭内的石凳与木凳之上早已铺上了棉布,一群年轻的男女坐在石凳与木凳上。
亭中一桌四凳、一匾四柱皆具古意。靠南的两根木柱之上,刻有一幅对联,上联是“含苍山,吞滇池,其西南诸峰景色尤美”;下联是“送斜阳,迎皓月,当春夏之交草木际天。”
亭中央的四方石凳之上坐了两男两女,此四人应该是该聚会的主事之。,再细看,此四人又以背北面南之少年为尊。
看个头,该少年大概十一二岁,身材匀称,头系折上巾,齐眉勒一道黑色的抹额,穿一身白色绣绫短衫,腰间紧系一条衣带,衫只及膝,衫下白绸的袴裤,裤腿系在鞋内,束缚得窄而贴身,衬得他那一双大腿结实有力,腿形笔直健美。
再看其容貌,更是眉目如画,唇红齿白,一双眸子澄澈如水,当真是翩翩美少年,佳色世上稀。这样的俊俏男子,实是生平罕见。
段翰也很漂亮,但二人绝计不是一个类型,该少年是如画中人物般的秀美,而段翰则是面如冠玉,在儒雅俊美的外表下多了一丝硬朗的英气。
在该少年左手侧,坐着两个美人儿,一白一红,并肩而坐,宛似一枝并蒂牡丹,一人研磨,一人誊写,应是将亭内文人士子所作之佳作誊写下来。
亭台之内,谈论之势,甚是热烈。
段翰自是对这些所谓的文人士子所做的诗句不甚感冒,铜锁平时看惯了段翰所写的那些经典名句,自然欣赏水平大不一样。与段翰一样,铜锁对吟诗作赋也是兴趣索然。二人此次来此的目的只为寻铁锁,于是打眼扫去,努力地寻找起来。
寻了好一会,才寻到铁锁的具体方位,这货此时根本就没有脸了,脸上贴满了白纸,看来是打马吊输惨了。若不是段翰二人对他太过熟悉,想找出他来还真不容易。
于是,二人便向铁锁走去。铁锁老远的就看到了过来的二人,仿似遇到了救星,报声我翰少爷与我姐姐来寻我,定有急事。话音未落,便飞也似地爬起来,一把撕掉满脸的纸条,转身就走。
这夯货屁颠颠地朝二人跑来,喃喃道,“大过年的,图个吉利,给这些兄弟个面子,我要真跟他们打,他们哪是我对手,就怕让他们输狠了,以后都不敢找我玩。”
“对哦,咱家的铁锁可出息了,今儿个打马吊赢得可了不得,把自己的脸糊得跟风筝似的,那多出息。”铜锁故意板着脸,打趣着道。
“铁锁儿,你跟帮光棍汉打啥马吊啊,不是说要讨婆娘嘛,东兴街张老三家闺女喜欢打马吊,为甚不叫她一起来,我看她给你做婆娘合适,以后你们可以天天打,在床上打,在被窝里打。”段翰笑着说到。
村铁锁抓抓头,无辜地说道,“那我娘给活活气死了,好不容易讨房儿媳妇不是抱孙子,而是陪我打马吊的。”
说吧,三人笑作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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