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帝家何论亲

  次日,风清日朗,烟柳绕堤,一艘画舫悠然而至,船上莺歌燕语,道不尽的繁华风liu。

  静妃偎在一人怀中,翘起兰花指将一粒剥好的葡萄送进身边男子口中,软语道:“殿下,今年的莲花开得倒好呢。”

  那王子张口han住葡萄,优雅地吃下,方道:“终是人比花娇,满池青莲加起来也比不了爱妃你一个,我比这莲塘有福多矣。”

  静妃面上一红,娇嗔道:“殿下又拿臣妾取笑。”

  画舫转过一处假山,忽见前面一幅雪练由山石上飞泻而下,激起一片水雾,在阳光的映照下泛着五彩华光。

  众侍婢无不拍手称奇,静妃见了也叹果然美奂美仑,回首道:“此一景堪称鬼斧神工,臣妾实在爱得紧,殿下,便请恩准将臣妾的‘于飞馆’改作‘玉绯轩’吧。”

  那王子闻言微一沉吟,便笑道:“爱妃喜欢便好。”

  静妃于是谢了恩,低头的瞬间眸中滑过一丝落寞,随即湮没在满眼的笑意之中。

  众人正惊叹府中竟有如斯美景,忽见一小监上前禀道女王驾到,只得收了歌舞酒筵登岸相迎。

  虽是母亲来探望儿子,究竟一国之君出行,不同寻常门户,仍是礼乐震天,好不排场。

  一时迎入门中安坐,众人见过礼,女王不见探春身影,便笑道:“皓儿,你的王妃呢?孤王可是来看新儿媳的。”

  那王子却将静妃一搂,似笑非笑道:“这不是臣的王妃?陛下没看见么?”

  女王见他在驾前竟然举止轻佻已然不悦,及至闻得其言更是怫然大怒,拍案喝了一声:“皓儿!”

  眼见屋内侍候的人虽多,幸而除静妃外都不过是些奴仆,便又放下为君的严厉,拿出人母的慈爱来,语重心长道:

  “皓儿,母亲知道此次委屈静妃了,她本是豪门闺秀,与你成婚以来的贤德自不必说,便是你二人夫妇之间亦是恩爱非常,母亲心里也十分看重于她。本想着将来你登基,她也能够母仪天下,成为一代贤后。可如今形势所迫,此次与****交战虽然是胜了,可这只是一时的,若不在咱们胜时言和,****点兵再战,咱们又当如何?究竟咱们国小势微,若一味打下去苦的便是百姓啊!”

  眼见儿子和静妃俱垂首不语,女王又道:“便是那晚芳郡主本人也是大方知礼的一代佳人,哪有一星半点辱没于你?若你能放开心胸接纳她,将来也定是一对齐眉举案的恩爱夫妻。至于静妃,你便拿加倍的疼宠补偿她也未为不可啊!”

  静妃听到这里,早跪地道:“臣妾不敢,愿殿下与王妃恩爱白头!”

  女王点头,正要命人扶起他,那王子已亲自将其搀起,抬首道:“陛下之言臣谨记在心,但有一言相询:母亲当日对父亲所为也是形势所迫么?生在帝王家,是否一切的情缘都须斩断,唯剩下‘形势所迫’四字而已!”

  女王闻言脸色大变,从椅中倏然而起,以手指着自己的儿子,朱唇欲启时竟只说得一个“你”字,便复颓然跌坐,浑身抖成一片。

  那王子见状,面上不忍之色一闪而逝,拉着早已吓得面无人色的静妃扬长而去,留下女王独自枯坐在仆从环侍的厅内,半晌,方摆摆手,近侍会意,忙安排车驾,侍候回宫。

  此一去,母子二人唯剩君臣之分,女王亦不再过问王子府中之事,就连“晚芳”或“王妃”等言亦不提起。

  这一切探春主仆二人并不知情,探春亦不在意女王是否还记得自己这个郡主和儿媳,倒是数日后溪月皎来探视二人时侍书开口相询。

  溪月皎虽不知当日详情,以他的玲珑又怎会半点风声不闻?此时侍书问起却不好直言相告,只道:“陛下前来探视时闻说嫂嫂好静,遂不肯打扰,坐了一回便去了。”

  探春听他言语支吾,似有难以启齿之隐情,虽明知此言多有不合理处,仍以眼神制止侍书再追问下去。

  侍书见状只好作罢,却忽又想起一事,便道:“侍书有一事相求,还请王爷恩准。”

  溪月皎见她说的郑重,忙问何事。

  侍书施了一礼方道:“还请王爷从今往后不要在王子殿下面前提起我家王妃半个字!”

  溪月皎闻言已知是由那日献舞之事而起,心中原为此事抱愧,正自后悔,闻言便赧颜道:“姑娘放心,小王记下了。”

  复向探春郑重道:“前日之事全因小弟之过,求嫂嫂勿怪,从今往后小弟绝不在王兄面前提起嫂嫂半个字!”

  探春慨然一笑,道:“皎弟不必如此——都是侍书这丫头闹的。你自然也是为了我好,我又怎会怪你呢?便是侍书也万万不敢有怪你的心思,你千万不要多心。”

  侍书亦道:“奴婢并不敢。”

  溪月皎点头谢过,又忍不住问探春那日所跳为何舞,自己竟从未见过。探春道:“那叫孔雀舞,那曲子便叫《金孔雀》。”

  溪月皎闻言愈奇,道:“何为孔雀舞?”

  探春见他兴浓,只好含笑道:“那孔雀舞便是仿照孔雀的姿态所作的舞啊,皎弟莫非没见过孔雀?”

  溪月皎挠挠头,不好意思道:“不满嫂嫂,小弟确未见过孔雀,敢问究竟为何物?”

  探春二人闻言皆笑,侍书快语道:“莫非这茜罗国是没有孔雀的?”

  探春亦道:“想是如此——孔雀乃是一种鸟,其羽毛华美似锦缎,长长的尾羽更是美奂美仑,展开来时便如一柄华丽的羽扇!因此鸟举止优雅,所以人们仿照着它的样子作舞。”

  溪月皎闻言早已痴了,讷讷道:“不想世间竟有这样一种鸟儿,又有这样一种舞蹈!”

  探春说到这里却触动心底情思,暗想:这孔雀虽美,却不善飞,便如自己,虽是锦衣华服,玉馔珍馐,却不得自由。

  侍书见探春沉吟已知其意,欲拿旁话岔开却不想溪月皎兴致正浓,定要探春以素描之法将孔雀画与他瞧,探春一笑应允,侍书无法,只得帮着准备。

  一时画毕,溪月皎啧啧称奇,又央探春着色,探春只得依他之言,不想经她一番弄笔,竟将个孔雀渲染得十分夺目,溪月皎如获至宝地抢在手中一叠声称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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