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城时两人便乘着夜色缓缓步行,除夕早在几人漂泊大海时悄然过去,此时虽仍在正月里,到底是小小县城,夜里的街市并不见多少人。
转过一个街角,一名老人守着一个小面摊,安静地等待最后一位宵夜的客人。须臾,那人终于喝尽最后一口面汤,满足地抹抹嘴角,留下几枚铜铢走了。
老人看看空旷的街道,正要收拾东西回家,探春疾走两步上前道:
“老人家,还有面么?”
老人笑眯眯放下手中的碗筷,热情道:“只有阳春面了,姑娘不嫌弃的话就请坐吧。”
探春笑道:“就阳春面,两碗,麻烦了。”
“姑娘说哪里话,老头子做的不就这生意嘛。”
老人一边说一边熟练地用特制的加长竹筷从一堆一堆分好的面里挑起两团放入锅中,揭开锅盖的瞬间,腾起的热气在明灭的炉火和昏暗的风灯映照下升腾变换出一张英俊的脸。
那潋滟的明眸仿佛盛着无尽的柔情,微抿的薄唇似乎有无数动人的情话就要在下个瞬间对自己倾诉……
“姑娘……”
“嗯?”
探春蓦然回神,眼前便只剩下温言那张永远温和得如三月里的春风一般的面孔,她微微一愣,旋即笑道:
“我请公子吃面。”
温言的目光在她面上停留片刻,似要直看如心底,他忽地叹了口气,不经意似的说道:
“除夕之夜的庆典皇后娘娘未能出席,不知陛下如何对臣民解释呢。”
正好端着两碗面过来的老人听了,笑道:
“两位不知道?娘娘在慈恩寺为太后和陛下祈福呢,陛下特意发了榜文,让全国的媳妇儿们都学习皇后娘娘的小心那!”
探春闻言有些无语,这的确像溪月皓的作风,也只有他才能这般郑重其事地把一件子虚乌有的事说得言之凿凿,甚至大肆宣传。
溪月皓,你的伤是否痊愈了呢?你真的一点也不曾怨过我么?你有没有那么一点点……思念我呢?她不由伸手抚上胸口,那里一直贴身藏着溪月皓写给自己的信,此时触手间竟似传来几丝若有若无的热度。
月都的夜晚远比边陲小城热闹的多,夜游的人群方才缓缓散去,三五成群地在街上徐徐而行。
此时的腾龙殿却静得令人发怵,溪月皎小心翼翼地偷偷瞟一眼敬爱的皇兄,见那双xiu眉终于舒展,不由长舒一口气。
“终于有嫂嫂的消息了?”
“嗯,她最近可风光得紧哪。”
见他似笑非笑地说了这么一句听不出是喜是怒的话,溪月皎情不自禁地缩缩脖子,不肯答言。
溪月皓似不肯放过他:“你可知她去了何处?”
溪月皎略一思索,道:“不管去了何处,只要能平安归来,皇兄也就不必再日日忧心了。”
溪月皓笑睨他一眼:“你最近胆气见长嘛,还敢取笑朕?”
溪月皎被他看得头皮一阵发麻,忙连说不敢,复又堆笑道:
“究竟那日暴风雨后嫂嫂去了何处?该不是漂到什么仙岛上得了奇遇罢?”
溪月皓为探春担忧月余,今日终于有了消息,心情便似看到早春里的第一枚新芽一般愉悦,也懒得欺负堂弟“解闷”,便笑道:
“你猜的也不算离谱,之前一月大概是流落到哪个荒岛了吧,数日前她和如玉去了月牙岛,在岛上尽数解答了智者听聪的三问,得了不少好处,尤其是半幅霁月宫地图——所幸是与如玉同行,否则但凭那半幅地图也不知会引来多少人的窥视。他们在月牙岛停留不到一日便连夜离开,若非她出了那般风头咱们的人还不一定能发现他们行踪呢。”
溪月皎闻言也是一惊:
“他们去了月牙岛?到底嫂嫂聪慧过人,解开了智者听聪的三问。”
看着堂弟一脸得色,溪月皓一瓢冷水泼过去:
“据说他们连夜离开的原因与黄巾有关。”
“黄巾?月牙岛少主?”
溪月皎这才明白为何兄长得知嫂嫂消息后欣喜间还夹杂着恼怒与担忧,原来不全是在吃如玉的醋啊。
溪月皓觑一眼他偷偷撇了撇的嘴角,好心情地不计较他故作平静的腹诽,正色道:
“此人野心不小,此次的事多半与霁月宫宝藏脱不了干系,加派人手暗中保护他们,若在把人跟丢了……”
他略一迟疑,叹息道:“罢了,既然牵扯到月牙岛,朕还是亲自去一趟罢。”
溪月皎闻言大惊:“皇兄说笑罢,国不可一日无君哪!”
溪月皓挥挥手:
“君无戏言,谁与你说笑?天色已晚,你就此回府吧,免得皇叔明儿个又来跟朕念叨——你也体谅体谅他老人家想抱孙子的心情,不要总是对你府里那些美人儿‘发乎情止乎礼’的……”
“罢罢罢!臣弟遵旨便是,别往我身上扯了……”溪月皎连连挥手。
“嗯?”
溪月皎被这上扬的语气吓得浑身汗毛倒竖,一溜烟跑出皇宫,同时暗想:皇帝陛下受不了相思之苦不惜撇下社稷千里寻妻,是否也算是一段皇室佳话呢?
一弯银月高悬在夜空,看着这一幕似也忍不住偷笑,掩着嘴隐入云间。
此去叠翠谷路途平坦,向摆摊老人打听了与****交战之事与当日黄巾所言不差,探春彻底放下心,一夜好眠后精神抖擞地与温言等人雇了辆舒适的马车寻宝而去。
探春亦曾仔细想过是否带黄巾同往叠翠谷,然而放叫她放了黄巾任其单独行动自己是无论如何也放心不下的,何况钥匙的问题自己一时也想不出解决的办法。
按她的推测,开启霁月宫的钥匙应当就藏在宝藏附近,其具体位置则多半在黄氏继承人见口口相传。
马车一路向西南方向疾驰,数日后终于看见那擎天巨柱一般的月华峰。
再入叠翠谷,探春才发现自己竟有些想念个美丽的山谷,想到上次来时还有侍书同行,也不知她的伤是否已痊愈,与郑武可有进展。
一番唏嘘后她忽然想起一个问题,霁月宫的具体位置在哪?偌大的山谷要寻找一个小小的宝藏入口可并非易事。
智者听聪不该不明白这点,她打开地图又细看一回,果然在地图上已有暗示:两幅画上笔墨最重处便是一眼瀑布,这在水墨画上有些不合常理,照理说山色重水色轻,近色重远色轻才对。
一行人直奔玉无涯的茅舍,温言暗暗祈祷玉无涯已回来,能够妙手回春,将恩师体内的奇毒尽数祛除。
转过那个遮住瀑布和茅舍的山垭,将一袭月白长衫的下摆随意在腰间打了个结的玉无涯背个药篓正迎面走来,见了几人一愣,就要向探春施礼,后者忙见他放下长袍整理衣冠忙抢先道:
“小女子朋友的恩师身中奇毒,无奈前来叨扰前辈,有劳了。”
玉无涯唯愕,小女子?朋友的恩师?看看温言搀着的端木未名又瞥一眼后面的黄巾,他终是波澜不惊地道:
“几位请随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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