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国庆节如期而至,毫无悬念地,苏以素又跑回家了。
苏以素的家在江城的一个名叫古榕的小镇上,从学校坐车回家大约需要一个半小时。顾名思义,这个小镇以榕树成名,无论是河边,学校,路边,祠堂前,村前屋后,都生长着古老的形态奇特的榕树,一条条气生根垂下来,坚实地扎向下地下,倚靠地势和主干,相互缠绕成各种形状,慢慢长成粗大壮实的支柱根,支撑着向四周延伸的树枝,一棵棵古榕连成一片,盘根错节,浓荫蔽天,榕树下清谧凉爽,古韵幽深,为镇上的人们提供天然的休闲场所。也因为这些古老的榕树,小镇处处山清水秀,没有漫天尘埃的困扰,也隔离的喧嚣城市的烦躁不安。人们十分爱惜这样的清幽,即使是时代的发展日星月异,他们也从未想过抛弃这些代代守护下来的古榕。这里的世界,是宁静的。
从公路穿过,苏以素静静地走在一个岔口的小道上,偶尔踩到地上的枯叶,时不时发出咯吱的响声。两旁的榕树枝桠高高地伸出来,或许再过几年,两遍的枝桠就要碰在一起了。她的家就在前方不远的转角处,屋前有一方窄窄的小院,种着一棵桃树,因未到开花时节,在这片黛绿的世界里倒也没有多大的存在感。
“阿妈,我回来啦!”未到家门口,苏以素就欢快地喊了起来,她知道,这个时候,她的阿妈一定是在院里替她女儿的那些珍爱的花浇水,偶尔除除草,施施肥,剪剪枝,杀杀虫。拿阿妈的话说,她照顾苏以素的那些花草,比照顾苏以素还来得细心。每次苏以素只是撒娇着说阿妈不疼自己,其实她知道,阿妈只是太寂寞了。
苏以素的父亲苏域是也算是一个走在时代前沿的自主创业者,在当年的下岗潮流中不幸被辞厚,想着自己也无一技之长,重找工作并非易事,索性回来承包了一块山林,依仗优越的原始生态的环境,栽培起了蘑菇。经过十几年的磕磕碰碰,和自己高质量、高信用的供货,这些年来市场越来越大,也算是小有成就。
只是,由于是野外,需要花费的功夫也就越多,偏偏苏域固执得很,虽说也增加了大棚技术栽培,但仍坚持着原生态环境栽培,所以呆在家里的时间就越来越少了,通常都是苏以素的母亲沈秀兰一个人在家。
果然,沈秀兰循声而出,手里还拿着洒水壶。沈秀兰四十出头,长长的黑发梳在脑后,由于不爱保养,岁月的沧桑清晰地烙在她脸上,只是年华的流逝磨不去她端庄柔弱的气质,反而因为时光的洗礼而愈显亲近慈善。看到飞奔而来的苏以素,沈秀兰不禁露出宠溺的笑容,道:“都多大了,还这么毛躁,整一个长不大的孩子,看以后谁要你。”
“哎呀,妈妈,”苏以素一下子抱住沈秀兰,甜甜答道:“有你就可以啦。”
沈秀兰笑了笑,忽而又叹了口气,道:“我也不能陪你一辈子……”
苏以素感到有点不对劲,阿妈很少这么悲观的,是发生了什么事么?于是仰着头问道:“阿妈,家里最近发生了什么事吗?为什么觉得你心事重重的?”
沈秀兰神态微变,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笑嗔道:“傻孩子,能有什么事?你们不给我惹事就万事大吉了。”
闻言,苏以素也不做多想,只以为阿妈累了,便答道:“好好好,我一定乖乖的不让您费心,阿妈,我们进去吧。”
母女俩有说有笑地进了屋。沈秀兰想起了什么,问道:“你哥呢?怎么不一起回来?”
苏以素不禁噗嗤一笑,道:“阿妈,他都高三了,哪还有那个北京时间往家跑啊,不过……敢情我哥连打个电话回家报告的时间的没有了?”
“也对,”沈秀兰柔柔一笑,继而又自嘲起来,“大概被我烦怕了,不敢打了吧。”
听到阿妈这话,苏以素又想起那天苏以信因为“恋爱事件”气冲冲地揪着她大吼大叫的情景,心里不由得幸灾乐祸起来,叫你老跟我作对,在阿妈面前,你还不是一样得吃瘪。
不过,在这件事上,苏以素很聪明地没有接过话,万一再说个没完没了的可就惨了。于是嚷嚷道:“阿妈,不说了,我饿了,什么时候可以吃饭?”
沈秀兰又宠溺地笑了笑,边往厨房走去边说道:“我马上做,就好。”
厨房里很快传来沈秀兰忙碌的声音,苏以素一个人自觉无趣,又寻思着阿爸也没回来,就跑进厨房问道:“阿妈,我想去阿爸的大棚看看,阿爸在那里吧?”
闻言,沈秀兰顿了顿,眼神有些慌乱,但随即又镇定下来,抬起头来,道:“他也快回来了,你就别去了,一会咱就开饭。”
“好吧。”苏以素无奈地耸耸肩,望着忙碌的阿妈,萌生了想要帮忙的念头,但也只是想想就放弃了,阿妈从不让她帮忙的,说是怕越帮越忙……
待晚饭摆上桌,苏域真的很准时地回来了,父母俩自然要嘘长问短一番,只是苏以素没有发现,她的阿爸又增添了不少白发。
吃过晚饭,三人一起在客厅看看电视,聊聊天,转眼间夜便深了。
墙上的挂钟刚刚走过十点半,沈秀兰便催苏以素:“快去睡吧,坐车回来也累了,今晚早就睡吧。”
苏以素也确实有点困了,便点点头又打着哈欠回了房里。
静悄悄的夜。月亮困了,万物都睡了。只是,苏域夫妇房间隐隐约约还透出一线灯光。此刻,两人正愁眉苦脸地坐在灯光下,一筹莫展。沈秀兰坐在床沿,长吁短叹地望着苏域,心里又焦急又无计可想。而苏域正坐在桌前,飞快地点着鼠标,查看着事情到底糟糕到哪个地步了。为了更方便而系统地管理事务,苏域也学会了使用电脑,这一刻却是正好派上用场了——看别人怎么诽谤自己!
苏域越看越心惊,左思右想都想不明白到底得罪了什么人。
网上不知何时起,到处都是抨击苏域的帖子,说他滥竽充数,以次充好,还多次混入毒蘑菇包装出货,导致数十人中毒住院,甚至闹出了好几条人命,还说他为一己私利,草菅人命,人人得而诛之。偏偏又说得玄乎其玄,有理有据,人证物证齐全,连照片都有,让人不得不信。一时之间流言四起,苏域和他的生产线都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和质疑,信用和名誉一夜之间降到最低谷,更严重的是,商家客户听信了流言,大多订单都被退了回来。
“现在事情怎么样了?”沈秀兰终于忍不住问道。
“哎,”苏域眉间尽是化不掉的忧愁,“还不是那个样,真不知道我得罪谁了。”
“是不是同行中伤?”
苏域想了一下,觉得没有这个可能,便道:“整个江城栽培蘑菇的也不多,而我们彼此之间根本不存在威胁,他们没这个必要。出了江城,谁又认识我苏域?”
“竟无一点蛛丝马迹可寻?”
“太突然了,发布者似乎不在江城,根本找不到他的资料。”说到这里,苏域眉头皱得更深了,对方只针对他一个,而且来势冲冲,又躲在暗处,根本防不胜防。
“哎,睡吧,”沈秀兰叹了口气,“这样翻来看去也无济于事,我们都老了,跟不上着网络时代了,明天请个后生人查查吧。”
“嗯。”苏域淡淡地应了一声,关了电脑。他没有告诉沈秀兰,其实他早就请人帮忙看过了,只是对方的技术太高超,筹备工作又做得太充分,完全找不到一丝的突破点。
而此时,苏以素已进入了梦乡。梦里,有个人在她面前猖狂地笑,那人影像太模糊,苏以素看不清她的脸,只从声音中辨别出是女性。那人发了疯一样将她所有珍贵的东西都撕个稀巴烂,苏以素在一旁哭得撕心裂肺,却没有任何办法阻止,那人终于还是撕毁了她所有的一切,大笑着扬长而去……苏以素脸上、手心不断地冒汗,神经绷得紧紧的,连呼吸都沉重,嘴里拼命地喊着“不要,不要”,却怎么也醒不过来,任由梦境将她最后一点意识摧毁,最终沉沉睡去。
第二天清晨,苏以素伸了伸懒腰,慵懒地从被窝里爬起来。昨夜的噩梦经过一夜的消化,早被她忘得一干二净了,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曾做了一个多么可怕的梦。
苏域夫妇十分默契地对于网上抨击一事缄口不提,只是由于连夜失眠,两人脸上很是憔悴,神经大条的苏以素也没察觉。
“阿爸,阿妈,早。”她欢快地打了声招呼。
“早。快来吃早餐吧。”看到苏以素出来,沈秀兰依然保持着优雅的笑容。
新一天的太阳,正冉冉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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