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子

  契子

  “娘,娘。”秦绯有些吃力的抬起头朝外喊去,整个身体僵硬如石,脖子往下半分也动不了,枕头垫的高高的,方便她朝外喊人,在娘亲日渐绝望的哭声里秦绯已经渐渐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了,久了也就麻木了,木然对着娘亲哭泣的双眼她连劝慰的话都说不出。

  “小姐。”翠屏掀开帘子迈了进来,快步上前托起秦绯的头,焦急道,“小姐你怎么又起来了,有事喊我就是了。”

  秦绯自嘲笑了:“我这样算什么起来,不过是脖子动了一点点,你这丫头说的真是夸张,我有些口渴了,对了,我娘去哪了?”

  “夫人刚出去一会就回来了。”

  秦绯默然不语,娘一定是去了城外的寺庙祈福了,因为自己的这副干枯的躯体,娘亲只消有时间就去庙里一跪就是一天,她恼恨自己这般没用,半死不活拖累家人伤心。

  窗外鸟声啾啾,春光大好,明灿的日光透过窗棂倾了半室,娇嫩的藤蔓攀上窗檐吐出芬芳,这所有的一切无一不是向在她招手邀她出去游玩,闷闷一叹合上眼转过床内头。

  “关上门,这风吹的我难受。”

  “是,小姐。”翠屏无声叹息退出房门将帘子挂上,坐在隔间的纱橱里静静做着针线活就怕小姐喊不到她。

  屋子里一下安静下来,四月的天已经是有些渐热了,常人若是盖着两层的锦被肯定是捂的一身汗,秦绯躺在这样厚实的床上手脚冰凉似水,一丝暖意也没有,脚板下放着两只黄铜的暖炉,暖着她的脚心,若不是有这两只暖炉子靠着,她浑身上下也就剩鼻子间的那点热气了。

  大概是从什么时候起开始的,秦绯有些不大愿意去想,她贪恋的回忆自己身体好的时候在外奔走游玩的时光,那时的自己真风光呀,相爷府的大小姐,临安城里再没谁比的过她,再没哪家的姑娘有她生的好看,谁家的少年听到她的名字心尖都要颤下,那样光华万丈的美人,瞻仰着都觉得是奢望。

  可那样的一切戛然而止在十三岁之前就没有了,也许是天妒容颜,太子喜欢上了她,那么多的少女里独独倾心于她,只要娶她为妻呢,怎能不骄傲,也许是一切的美好来的太多,来的太快,所以老天爷一下子又都收走了。

  那个冬日的晚上,秦绯那日有些发烧,吃了药早早就歇下了,原以为第二天早上还会像往日一样活蹦乱跳的,早醒还是昏昏沉沉的,更可怕的是这样的状况越加严重,整日里沉沉睡着,身体一日比一日虚弱,在母亲惊恐的哭声中渐渐憔悴了下去,勉力够着脖子看一眼窗外的景致,成了十四岁的秦绯最大的奢望。

  李乾今日不知道会不会来看她,秦绯暗想,她希望他来,又憎恨这般丑陋的自己被心上人瞧进,恼火她已经是这样子的丑八怪他还来,天下人都知道太子喜欢上了一个摊在床上连自理都是问题的摊子,会因为自己的原因嗤笑他。

  李乾十次过来是有八次见不到她的,只让锦屏捎话小姐已经睡着了,而秦绯定然不是睡着的,日夜躺在床上再贪睡的人也会睡不着的了,她躲避着他,在他失望的叹息中咬着唇缩在被窝里,瞪着屋顶上的雕花。

  床头柜子上一碗药汁袅袅升着热气,秦绯嫌恶的看了一眼,睡床上的两年她不知道喝了多少这样的苦药,只要是听说会对她的身体有效的,娘都会试,爹爹喝骂娘亲这是在乱来,娘一下哭了出来,有的试总比没有好,就怕到时天下的药方子都试尽了,绯儿还是半点起色都没有。

  秦邵看着堆在桌上的那堆药包,长叹一声,他何曾不知道疼惜女儿,怜惜女儿受这样的折磨病痛,他心底的苦痛半点也不比秦冯氏少,可有什么办法呢,天意作弄人。

  门外响起轻快的脚步声夹杂着鸟儿的脆鸣,只听锦屏站起身喊了句大少爷,秦墨走了进来,秦绯被阳光扎的微微眯眼,常年不见天日她对光线很敏感,一点点的光华都会觉得刺眼。

  秦墨在她床边坐下,得意的晃晃手上的东西,一只精巧的鸟笼,笼子里翠绿的鸟儿蹦上蹦下的叫唤:“看,哥哥给你带什么好东西了。”

  秦绯的眼亮了起来,惊喜道:“是鹦鹉!”

  秦墨伸手逗弄鸟嘴:“早就买了,我训了两个多月才会说了几句话,送给你解乏吧。”

  镜屏笑着走了过来接过秦墨手中的笼子,秦绯手脚不能动,锦屏就是她的手,她的脚,她无需多说说什么锦屏就会帮她办妥。

  将鸟笼悬在帐边,秦绯高兴的看着,秦墨漾起笑神秘兮兮道:“我还有一件好东西,改日带来你瞧。”

  秦绯惊奇道:“哥哥还有什么奇怪的物事,连我也瞒着多没意思哦。”

  “嘿嘿,这你就不懂了,最好的自然是要留到最后的。”

  “去,就会骗人。”

  “怎么会是骗人呢,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切,你经常骗我好不好,我还不了解你吗?”

  秦墨抓抓头笑道:“好像是有那么一两回,还不是逗你开心的,对了,临安城里前几日来了一个戏班子呢,唱的可好了。”

  “真的吗?”秦绯立刻睁大眼睛,“哥哥有没有去看,唱的热闹吗?”

  秦墨看着她激动的脸,抿着唇摇头,半响轻声道:“没去,我不去,等你病好了哥哥带你一起去看戏,就,就跟从前一样。”她跟秦墨是双生子,小的时候长的十分相像,渐渐大了容貌才慢慢变化,兄妹俩打小的情分却半分也未变。

  秦绯的神色一下暗淡下去,半瞌着眼轻声道:“我就知道,算啦,我也不怪你,把药端来我喝了吧,说了半天还不是想劝我吃药。”

  秦墨干笑了下端过药碗托起她的头小心喂到她唇边:“是真的,等你病好了,哥哥就带你去看戏。”

  秦绯皱着脸饮下苦浓的药汁,抿着唇忍着那阵苦意过去,勉力笑道:“好的呀,只怕我等不到那天了,我现在……呵,我心底比谁都清楚,娘什么时候回来?”

  秦墨朝外看了一眼:“快了吧,一般这个时候已经是在路上了。”

  “哥哥,去看看吧。”

  “好的,我就过去。”

  等秦墨出了屋,秦绯躺在床上更加觉得无趣,眼前一阵昏暗连忙眨眼一切又如常,她最近这个月总是这样,突然一下就看不见,再过一会又会恢复视线,没敢告诉娘亲,怕她担心,怕见她哭。

  秦绯慢慢的想自己也许时日不多了,想着想着看到帐子上挂着的那只小鹦鹉又笑了出来,它还这般可爱,自己十四年华却形如枯槁,真的讽刺的很。

  纱橱里镜屏低声喊:“二夫人。”

  秦李氏缓缓走进秦绯的内屋,秦绯喊了声:“二娘。”

  秦李氏探上她额头,叹声道:“今日可好些了吗?”

  “还是老样子,二娘。”

  “真是造孽,来,乖孩子,二娘给你熬的补药,趁热喝了。”

  秦绯皱着眉看了一眼丫环手上端着盅盏,小声问道:“苦吗?”

  秦李氏一下笑道:“傻孩子,怎么会苦呢,加了很多的蜂蜜呢,二娘特地为你熬的。”用勺子搅了几圈,吹去上面的热气,“刚刚好,再不喝就凉了。”

  秦绯乖乖喝下,果然是很香甜,有炖的糯糯的莲子呢。

  “好喝吗?”

  “好喝,谢谢二娘。”

  “娘!”一声喊从门口冲了进来,秦绯转眼看去,是秦嫣,二娘的女儿。

  秦嫣走进屋内看了一眼床上的秦绯拉着母亲的胳膊嘟着嘴道:“娘,你答应我的事忘记了吗,今日一定要陪我去看戏,娘。”

  秦绯对着庶出的妹妹向来没什么好感,两人向来是看着不合眼,见她缠着自己的娘亲秦绯也不与她答话,只让镜屏替她理好了被子,闭眼浅寐。

  秦李氏坳不过女儿的请求很快又出去了,里屋一下子安静下来,连那只鹦鹉都不再蹦跳,秦绯闭着眼沉沉睡着,脚板心底又开始钻心的痛,一阵阵挖着骨头一般,连着那些纠结长在一起的经脉一寸寸慢慢变的僵硬,直到彻骨寒冷,胃里一阵凉一阵烫,忍住那阵欲吐的感觉,秦绯五官拧成一处,脸色刷白,突地脑袋里轰然一响,那股滚烫的液体再没忍住从喉间血剑一般狂喷而出,溅了跑进来的锦屏满头满脸。

  锦屏愣了一下,扑通跪下尖叫抱住她:“小姐!小姐!你怎么了,说话呀!”

  秦绯迷蒙的不断睁眼闭眼,肚腹间不断有东西翻滚着想要奔涌出来,烫的她浑身都在颤抖,又冷又热困的眼睛都睁不开了,吐出就好了,似乎有谁在耳边这样跟自己说,吐出来就解脱了,活够了……

  柳烟絮满天,春红浅紫浓。

  秦绯倒在床榻下最后一眼略进窗外飞舞的柳絮,脑中想起这段话,她喜欢春天,喜欢所有一切生机盎然,可她却是这个春天最死气沉沉的人儿,早夭的十四岁,叹息可怜都是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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