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这样接待来访的客人,竟然也显得门庭热闹。但是张牙婆对此好像没什么感觉,应该是每年都是这样的吧。
莫望跟着听了不少大宅门的辛秘,倒是觉得这实实在在的生活比艺术创作来得精彩,每次也是听得津津有味,在和芳巧做针线的时候挑着讲给芳巧听,芳巧听了也是啧啧称奇,看来芳巧不是不爱听,是没处听去。莫望本还以为自己碰到了一个异类呢。
在这个接近年关的时候,张牙婆倒是零零碎碎地卖了一些人出去,因为有些人家到了年关时节人手不够,或者有些买个送人,目的倒是不同,但是这院子倒是渐渐地空了。
“今年怕是要留些人过年了。”张牙婆感叹道。
菊娘湿着手进来道:“娘,陈妈来了,在院子里呢。”
张牙婆听了一愣,直起身子道:“让她进来吧,你也是的,让别人在院子里吹着,倒让别人说我们怠慢了客人!”
莫望看着变了脸色的张牙婆,有些奇怪,这话看似在责怪菊娘,却暗含着一些讽刺的意味。
菊娘冲莫望使了个眼色,莫望急忙上前,菊娘掀了帘子轻声道:“这个陈妈和娘的关系不太好,你要注意一点,莫要让娘气着了。”
莫望点点头,还好菊娘叮嘱自己,留了个心眼儿。
菊娘走下台阶对院子里的婆子笑道:“陈妈,快进去吧!为了您,我娘可是把我骂了一顿的!”
莫望看那婆子,披红戴绿,一身新的银丝暗花裙,一件深绿的碎花褙子,倒显得有些富贵。这时却听得菊娘咕哝一句:“显摆!”
莫望不由得一乐,看来这陈妈真和张牙婆不对盘,连衣服都是穿的最好的来炫耀。
陈妈听了菊娘的话,小心地提起裙子,慢慢地走了过来,莫望瞧着她一步一扭的姿态,闷闷地发笑,一把年纪了还学小姑娘,倒是显得有些过了。
陈妈上了台阶,莫望急忙上前打了帘子,进了屋,莫望才发现张牙婆也是整好了衣服戴上了首饰,不由得愕然,除非去大户人家的时候,不然张牙婆是不会这么郑重地打扮的,看来两人真的卯上劲了。
陈妈进了屋便笑道:“哎哟,老姐姐,你可是越来越舒坦了!烧着炭盆躺在塌上就是一天,哪像我,为了一口饭就在这刀子一般的风里跑呢!”
哎呀,火药味真浓,莫望不由得缩了缩脖子,希望火不要烧到自己的头上才好。
张牙婆皮笑肉不笑道:“还不是托妹妹的福?你在外头把活儿都抢了,我自然只能缩屋里享福了!”
陈妈自顾自地坐下,“话可不能这么说呀,咱们可是跑腿的命!老姐姐这屋子怎么越来越老气了?”
莫望看陈妈坐下了,急忙倒了茶来,陈妈接过茶喝了一口,道:“老姐姐真是的,怎么拿这陈年老茶来?难道怕我要你的好茶不成?”说罢嘻嘻地笑了。
莫望在一旁有些不知所措,这茶就是张牙婆用来招待客人的,难道是张牙婆自己换了?
张牙婆冲莫望招了招手,示意她退下,陈妈顺着张牙婆的视线看到莫望,顿时眼睛一亮,咯咯笑道:“姐姐好福气,有这么一个好的女娃!小小年纪就进退得宜,举止得体,看来将来会给姐姐添不少的彩!”
莫望屏气敛神地站在一旁,不知道为什么话题又扯到了自己的身上,虽然第一次见到这个陈妈,可是莫望知道陈妈是属于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型的,别指望从她嘴里听来什么好话,虽然这些话表面上看上去是在夸莫望,可是其中的讽刺意味是谁都听得出来的。
张牙婆自然也听得出陈妈话里的意思,刚说完茶不好,怎么可能夸端茶的人好呢?张牙婆无所谓笑笑,浑不在意似地说道:“是啊,我可算是捡到宝了,莫望是我第一个想要留在身边的人,小小年纪不仅有着一手好绣活儿,还能识文断字,哎呀!你说说,可不是捡到宝了!”
陈妈听了张牙婆的话慢慢地有些呆滞了,“有一手好绣活,还能识文断字”?自己做牙婆这么多年来都没遇到过这么好的,就算是识字且会绣花的,一般是犯了罪的官员的家眷,哪轮得上她?有些从大宅门里出来的也能绣花识得几个字,可是不是破了身子的,就是心思能转上好几十个弯的,自己都应付不过来,可是眼前这个女娃不仅能识文断字,而且比一般的女娃显得要大气一些,不会瑟瑟缩缩的看着就让人生厌。虽然年纪小了一些,可是正好有时间调教啊,调教出来了不知道有多抢手呢,不管怎么样大丫鬟的位置是跑不了的。
陈妈心里转了好多念头,不得不承认自己手里没有这么好的女娃,可是还是不愿输给对立了几十年的对手,很快收敛了羡慕的眼光,摆出若无其事的表情道:“那是姐姐好运,是羡慕不来的。”
张牙婆作为牙婆眼力自然不差,虽然陈妈收的快,可是张牙婆还是看见了她一闪而过的羡慕,便知道自己算是压了她一头了,对于陈妈不阴不阳的话也不放在心上,只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喝着茶。
陈妈见张牙婆压了自己一头,心里有些不服气,一时之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气氛顿时诡异地安静了下来。
莫望小心地添茶倒水,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免得自己又成为两个人唇枪舌剑的战场。
过了一会儿,陈妈脸上突然浮起了奇异的笑容,莫望不由得一惊,赶忙站到一边缩起来,看陈妈那表情,估计是找到针对张牙婆的东西了。
“姐姐,你瞧瞧我,真是记性越来越不好了,一来就和您扯些七七八八的事,我今儿来啊,是有重要的事情要求姐姐的!”
张牙婆看着陈妈笑得灿烂的脸,不以为意道:“哦?可有什么事?”张牙婆知道陈妈是不会求到自己的头上来的,这么说只是为了后面更好的炫耀而已。
陈妈用丝质的帕子仔细地擦了擦嘴,道:“姐姐也知道,这年关的时候,对于咱们来说,可是最重要的,妹妹我呢,算是运气好,前段时间卖了个丫头进新的同知府里,没想到竟然得了严老夫人的欢心,这会子说是严家二老爷和三老爷都要回府了,要买些人去伺候,我也沾光被点了名要带人去,可是我这会子手里的人头不够啊!所以来姐姐这儿看看,有没有剩下的人,我全都领走!让姐姐你呀,过个舒心的年!”
说罢又咯咯地笑起来,脸上的粉真的扑簌簌往下掉,莫望看着那飞舞的白色粉末,想着等会洗杯子的时候一定要注意洗干净,不要留下铅粉才好。
张牙婆听了陈妈那掩饰不住得意的语气和刺耳的笑声,皱了皱眉,道:“原来是这事儿,什么求不求的,你也是帮我的忙,为我解决了一件心头之事。”语气诚恳,莫望听了皱皱鼻子,这么看上去,好像张牙婆真把陈妈当好姐妹似地。
“可是…”张牙婆作出为难的样子道。
“怎么了?”陈妈收了声,生怕张牙婆也说自己手上没人了,那自己这次炫耀算什么呢?
张牙婆朝陈妈凑了凑,道:“是这样的,妹妹到我这儿提人,也算是为我好,可是妹妹又不说到底要多少人,我怕我手上的这点儿人不够啊!”
莫望瞟了瞟张牙婆一本正经的脸,闷着肚子里想笑,张牙婆这怕是在挖坑了,人倒是真的没剩几个,可是都是一些不怎么拿得出手的。前几天还有一个婆子病了,花了张牙婆几十个铜子儿的药钱。
陈妈听了,拧着眉道:“姐姐这里还有多少人啊?不够的话我全带走就是,价格好商量!”
“妹妹要多少人?”张牙婆一脸期盼地看着陈妈。
陈妈看了看张牙婆一脸期待的表情,心里暗爽,想着这婆子也有求到自己的头上的时候,今儿若是不让她看看自己的真本事,怕以后还是要被她压一头。
收回目光,陈妈眼睛转了转,道:“其实也不多,我那儿已经凑齐了二十个人了,可是那妮子说人越多越好,那二老爷和三老爷都是严老夫人的心头肉,叫我多带些人去,我估摸着三十五个吧,姐姐这儿可还有十五个?”
对于牙子和牙婆来说,三十五个人的生意是一笔不小的生意,在严家那样的大户里,又是这样的年关时节,基本上是稳赚不赔的。
张牙婆眼睛闪了闪,心里想着这老不死的果然好手段,这么一大笔生意就落在了她手里。
手里的帕子紧了紧,张牙婆有些不好意思道:“妹妹,怕是要辜负你的好意了,我这儿可没有那么多人!”
陈妈嘴巴撇了撇,又笑道:“姐姐说什么话!我说了姐姐若是人不够,有多少我带走多少,难道我还空口白话不成?”
张牙婆老脸微红:“妹妹这么说真让姐姐不好意思,可是……”
“哎呀!”陈妈不耐烦打断道,“以前我看姐姐是个爽利的人,今儿怎么磨磨唧唧的了?就按我说的来吧,姐姐这儿的人我全都要了!算是妹妹我送给姐姐的过年礼了!”
张牙婆绞着帕子道:“妹妹这么干脆,姐姐倒是比不上你了,就按妹妹说的做吧,为了回报妹妹,这些人的价我也说低一点,五两银子一个,妹妹看这样可妥帖?”
陈妈心跳了跳,五两银子,这价格实在是很低,一般十多岁的丫头和壮一点的婆子都要七八两,这么低的价格恐怕里面是有点什么,可是过不了几日就是大年三十了,这婆子怕是急于把人脱手才这么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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