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死不安生
潘微之命人收拾琴师身尸,他自个再度抱令狐团圆入舱。望着少女昏睡的模样,潘微之神情复杂。
“你认识她吗?”
妇人在后答:“不识。”
“你留内照料。”
“是……”
潘微之步出内舱,潘平在外舱请示:“按公子吩咐,都通报下去了,目下我们是等衙役呢还是回陈留?”他言下之意就是问,是留在香江把令狐团圆交官府处置呢,还是带她回去?
潘微之注视前方破损船头,道:“回府!”
“是。”
潘微之又道:“嘱咐下去,琴师是我们的人合力击毙。”
“好。”潘平觉着也理应如此,既然招惹下来了,就担当到底。那小姑娘说话不中听,可人品还成,没叫公子受伤,自个把琴师宰了。再说在香江的地头,公子想保谁就保谁。
随着玉公子坐船折返,凶案的传言迅速从香江往附近两郡散播,更有好事者将前一晚陈妈妈之死算到琴师头上,一时间搞得香江人心惶惶。
大家族人多眼杂,潘微之为防节外生枝,船出香江水域后,没有改旱路,沿支流入黄龙滩,绕一个大圈子,走潘家湾水渠,最后停泊在潘家宅群的水榭前。水榭楼台两旁翠滴阶暗门掩,是个极雅也极僻静的地儿。
潘微之抱令狐团圆踏上水榭,他本打算叫两姑子来背,又念及之前种种,还矫什么情?
入水榭后,潘微之径自步入潘亦心房中,短暂一路倒也无人看见。将令狐团圆置于潘亦心闺床,他道:“你好生照料,我回头就找医师过来。”
“这人是谁?”潘亦心和她的丫鬟小吃一惊。
潘微之也不解释只道:“此女干系重大,休要多问,也莫走漏风声。”
潘亦心见他神色慎重,忙应承下来。
安排完令狐团圆,潘微之带上潘平,引水坊妇人去见潘岳。潘亦心等兄长走远,笑一声:“有点意味。”
丫鬟附和道:“公子素来不与女子打交道,今儿却亲自抱回一人,姑娘得为公子担待着。”
潘亦心讥道:“他也就图我这清净。”
丫鬟为令狐团圆遮盖被单,却见少女内里艳色,又道:“这女子恐怕来路不正,外头套着公子早年间的衣裳,里面所着却不正经。”
潘亦心凑近一瞅,嗔道:“难怪放我这儿了!”那意思是潘微之欺她庶出位卑,丫鬟不敢接语,只将被单遮好。
一般氏族大家的位轻位重,居所的远近即显露无疑。潘微之不仅居住潘宅最显赫的中枢,而且自小就被潘岳带在身边。相形之下,远离主宅群落,幽居水榭的潘亦心,长年房前没几个人头,自然心生不平。
都说潘家的闺女生来就是一等贵妇的命,可实际上,只有嫡出的美貌潘女才可能被选入宫廷,寻常的嫁给将相王侯,再次的就打发各大世家去了。人都有攀比心,特别是女子。凤冠霞帔的潘女,为何不是自个而是姐妹?庶出的潘亦心虽不妄想帝后之命,但飞高一枝总成吧?
“若非玉公子,哼……”
那厢,潘微之七转八弯地去了书房,潘岳得了前报已在等候。不想妇人在香江水坊卑微半生,一场浩劫还未回魂,见到潘家当家后,竟是话都说不利索。
“莫怕,这儿安全,恶人也死了,有什么话你对我爷爷慢慢说!”潘微之劝慰。他带妇人来见爷爷,一方面出于重视,而另一方面还请教爷爷,孙儿有什么遗漏之处。
在潘微之和声细语的引导下,妇人又述说一遍她的遭遇。潘岳思索片刻后,问了三个问题。
“叶琴师什么籍贯?”
“好象是从杲中来的。”
“姓叶名何?”
“只知她姓氏,啊,对了,她初来就自称叶琴师,喜欢我们连姓一起喊她叶琴师,不喜只喊琴师。”
“以前没有行凶迹象,今儿才变了个人似的?”
“是。我先前只道她人善,出手又阔绰,哪里知道她如此毒辣?”妇人又啜泣。
潘岳瞅了潘微之一眼,道:“这事瞒不下,且观望一阵,若无苦主追究,就算揭过,毕竟犯妇已死。现今当务之急,是如何招待好粱王。他还会在陈留地界盘桓几日,尽量安抚住香江,望舒那面,令狐约一向有分寸,不会扯我们后腿。”
潘微之称是,又觉爷爷的前两问很在点,籍贯姓名这两个看似最寻常的问题,流露的信息却是最紧要的。这其实同粱王索要陈妈妈艺水楼姬人名册的原因一般,调查一人生平,出处乃根本。他当时也调查了水坊名册,却一无所获。叶琴师根本不挂名。
潘岳又道:“粱王今儿去找战涛了,这里头的缘故你自个琢磨。如今你大伯三叔都在盛京,陈留就你二叔能顶事,旁人我也指望不上,少出个徽之就谢天谢地了。”
“孙儿愿为爷爷分忧。”潘微之暗下唏嘘,粱王见了陈妈妈,陈妈妈就被吓死,他昨日若不去抚慰潘徽之,粱王又多吓出条人命。
潘岳道:“我年纪大了,行动多有不便,香江的案子就交托你了。你去衙门吧,师爷会助你。”
潘微之领命。出房前见妇人还在打摆,他对潘平使眼色,又见潘岳和声与那妇人说起话来,他只道爷爷还在询问,便带上潘平去了。
潘微之前脚一走,妇人后脚就换了神色,她肃然道:“老爷,都是奔令狐叶氏而来的。我盯叶琴师多年,她身后没人,是单干的。”
潘岳叹道:“令狐约一生英明,却只为那叶氏糊涂。都说我潘家的男人好,我看令狐才好。”
妇人迟疑片刻后道:“公子带回的姑娘,正是叶氏的女儿,优渥的四妹,令狐团圆。”
潘岳立即问:“微之知道她身份吗?”
“不知。”
潘岳皱眉半响,最后还是叹道:“到底还是扯上了我们潘家。”
妇人试探着问:“叶氏的事老爷关注了多年,奴婢至今都不明白,那叶氏究竟何方神圣?让我们潘家和令狐一族一直担待着?”
潘岳瞥她一眼,妇人当即垂首。沉默弹指后,潘岳道:“你今儿逃出性命不易,休生几年,我还要委你重任。”
妇人行礼。
“你说那陈妈妈是琴师吓杀的吗?”
妇人答:“不好说。琴师死了,更难得知。”
“下去吧!”潘岳挥手,苍老显现。
这边潘微之遣家医到了水榭。医师诊断后对潘亦心道:“这位姑娘并无性命之忧,余毒未清事小,内伤右胸却有些麻烦,得调理一段时日。”
潘亦心对令狐团圆不上心,只微微点头,嘱医师下药方,算全了玉公子之托。
医师走后,丫鬟拿药方请示,潘亦心抱怨一句:“占了我的床,还得我的丫鬟伺候,不就是个贱姬吗?”
丫鬟直言道:“姑娘这不帮人帮己吗?玉公子欠了姑娘好大的人情,总会还的。”
潘亦心轻蔑地投眼床上少女,“只怕她不值价!”
暂且不提令狐团圆被人轻视,望舒的令狐父子得知香江血案后,均是色变,哪里又冒出个叶琴师?父子俩一商议,令狐无缺就出发了。优渥之行,护院百人车舟齐备,目的就一个,赶紧寻回夜不归宿的妹子。平日令狐团圆夜出逛几日也就罢了,可如今粱王驾临两案连发,矛头直指“叶琴师”,哪容她再逍遥?但令狐约丝毫不知,无缺一出门,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留下一队人马交由贴身小厮令狐阿文掌管。
傍晚时分,令狐无缺才回队伍,他带着人马去了陈留郡治,与里头正在繁忙的潘微之碰了头。两人见面倒没废话,香江的两案,潘与令狐两家相互通气。
令狐无缺提供不得叶琴师之事,多在听潘微之说话,而潘微之有心隐瞒令狐团圆,没有提及她只字片语。两人正说话间,突然衙役来报:“公子不好了!”
潘微之提起心来,早上一句公子不好了,是死了十四口人,这会又来一句公子不好了,别又死人!
“犯妇叶氏的尸体不见了!”
潘微之震惊,令狐无缺疑惑。人既已死,要尸体何用?
潘微之携令狐无缺去了停尸房,仵作失魂落魄地道:“我前头正在研究犯妇假手,突一阵风来,就卷走了尸体。莫非尸变?”
潘微之喝骂:“休得胡言!世间没那等荒诞之事!”
“难道是人没死透?”令狐无缺问。
潘微之道:“不可能,我亲见她死于穿心之剑。”
仵作低低道:“是死的,死了不能再死!但异变了,风把尸体卷走了!”
潘微之默了片刻,正色道:“有高手从你眼皮底下带走了尸体!”
仵作一怔后点头称是。令狐无缺叹了口气,高手呐,若能风卷似的把令狐团圆带回就好了!
潘微之也想叹气,但他气急。丢了琴师的尸体,叫他如何对爷爷交代?而命案大且离奇,又叫他如何保下那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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