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红衣似血
潘怡和送走纳兰颐后,去偏厅看到的一幕就是两少女并排而坐,相互打趣说着胡话,而两少年含笑望着。
潘怡和捋了捋胡须,心下感慨。他老了,失去了年轻时的那股血气,处处瞻前顾后只求明哲保身,可这世道是年轻人的,就算现在不是,日后也是他们的。看看令狐家的一双儿女,再看看他的孙女和微之,潘怡和忽然想通了,他应该乘着他还有天命,尽力帮他们一把,而不是严防死守,杜绝静初与令狐家的人来往。
令狐团圆背负那样的诽谤,还能坦然自若,凭的是什么?那是她的兄长她的朋友,都坚定的站在她身旁。相形之下,纳兰公子可不及她。
潘与令狐同脉连枝。当年潘家水深火热孤立无援的时候,令狐氏族伸出了手,令狐明远一肩挑起了几十年的重任,改写了潘家的命运。而现在令狐氏族水深水浑了,潘家就真的能袖手旁观吗?
所以潘怡和步入偏厅后,客套几句,便打发年轻人出去玩了。
潘静初高兴的拉着令狐团圆先出了偏厅,无缺意味深长的向老太医躬身行礼后告辞,而潘微之的笑,和煦如春风。
乘着风和日丽,四人出了盛京南门,泛舟灞湖。游船数百,震荡湖心,衔尾蟠旋,不睹寸澜。西词南曲,甚嚣尘上。四人一番戏耍直至薄暮,才回了岸上。
无缺领众人前往令狐氏族的马车,早有一个粉雕玉啄的小厮,笑吟吟的车前等候。
“您就是优渥公子吧?在下卞小楼,乃九殿下的侍从。九殿下备下了夜宴,请两位公子、郡主与潘小姐移驾一聚!”
“九殿下的盛情,我等……”无缺正斟酌拒词之际,潘静初冒了句,“却之不恭!”
无缺无奈。这丫头野出来了,就不想回家。
卞小楼在前面带路,引众人路经青丝台时,潘静初在车上看得古怪,此地锦阁华楼间出入的女子,多着装绮艳,秋波滴溜。卞小楼斥退了一个婉转莺燕的女子后,她再忍不住,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令狐团圆抢先答了:“这是姬肆!”
潘静初啐道:“这九殿下的人怎么带的路?难道要请我们去那种地方?”
潘微之道:“应该不会设宴青丝台,九殿下丢不起那脸。”
令狐团圆突然掀起车帘,顺着她的目光,无缺也看到了。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女子,花爽的遗孀王氏!
令狐团圆的身子才一动,就被无缺扣住了手。潘微之一边与静初说话,一边将两人的情形看在眼底。无缺微微摇头,令狐团圆便安分了。
王氏已不复当日知州府贵妇装束,她头绾青帕一身粗仆打扮,面容消瘦姿色憔悴,正与人辩说什么。
马车驶近,令狐团圆听到了两人言语。王氏哀求着:“我大哥肯定会回的,容我再逗留几日!”“拿银子来,随你住几日,没银子就给老子滚蛋!”
潘静初也听到了,便说了句:“这女子真可怜!”
潘微之不语,正经人家如何会借宿青丝台?
王氏被汉子搡倒在街头。马车从她身旁走过。
“再来烦老子,就把你剥光了丢猪圈!”
令狐团圆眉一挑,无缺喝道:“四月!”紧接着,两道人影从不同方向急射向王氏。潘静初一唬,潘微之立时遮住了她的双眼。令狐兄妹左右一分,分别贴在两扇车窗前戒备。当王氏倒下的时候,他两人同时感知了青丝台的诡异。
四月从高空中飞扑而下,接挡下了刺向王氏的一剑。青丝台街面上开始混乱,女子尖利的惊呼,嘭嘭的关门闭户声,也未能掩盖四月与刺客的交手声。
令狐团圆面向四月这一边,看着四月就来气。她当日斗他九死一生,而此刻这个号称武圣的家伙,居然连战十合都拿不住对手!刺客的修为不过与顾侍卫伯仲之间,四月怎么就收拾不了呢?
潘静初被蒙住了双眼,着急地问:“怎么样了?到底怎么了?”
令狐团圆没好气地道:“四月没吃饱饭!”
四月听着,却是有苦说不出,他那回刺杀粱王乃偷袭得手,而现在他离他们这么近,贸然运用武圣级的气劲,令狐兄妹能挡,潘家的两位能撑吗?
无缺忽然又喝道:“低身!”
潘微之反应迅捷,按下潘静初,护她矮身于车厢。令狐团圆情知不妙,一股强悍的气劲正从他们后方疾来。她拔出细水,偏头只见无缺红衣一展,双袖鼓起,爆出的气劲震破车厢木壁。木碎板裂,向两个方向弹射。
“不要活口!”无缺说完这句话,迎上了来敌的金轮。
不要活口是对四月说的,四月再顾不上殃及潘家兄妹,爆气劲下狠手力毙刺客。
不要活口也是对令狐团圆说的,她方向的敌人竟是最多。三条黑影从姬肆奔出,其中两人被刚杀一人的四月拦截,还有一人直冲令狐团圆而来。
令狐团圆足点车板,飞身出战,一出手就是左手剑,用的更是最凶悍的“入木三分”。不用无缺提醒,仅从对方的气势上即可判断,这是生死之战,容不得她留有余手。
“滚开!”少女行剑之中,听见兄长对手的斥声,她心下一惊,目标不是王氏,王氏不过是引诱四月出手的饵,好叫四月远离他们。
眼前刀光一闪,没有任何花哨,令狐团圆血拼了一剑。她很清楚,由不得她尽展精妙剑技,必须速战速决。只因她的身后有三个人,三个对她来说极重要的人。
细水洞穿对手胸膛,对手的刀也削伤了少女的右臂。狭路相逢勇者胜,同样距离武圣仅一步之差的对手饮恨。他至死不信,一个女子会出如此狠剑!这与情报上书写的完全不同,情报上写明远郡主在宫廷舞剑,剑风柔美灵动,女剑造诣非凡!
令狐团圆转身,细水拔出了一道血水,她没有空隙喘息,从气劲上判断,无缺的对手才是刺客中最强者!她飞身而回,在半空看到无缺背对着她,双掌接上了对方的金色兵器。气劲在街道上刮起猎猎狂风,金芒四射,跟着,一蓬鲜血喷出,无缺往后一仰,令狐团圆一手接过他,一手出剑。
一系列状况只发生在弹指之间,令狐团圆鬼使神差的使出了寂灭第一剑。中规中矩的“初写黄庭”,剑风却变了。这一刹,少女感到了心似滴血,无缺无力靠在她胸前,脚下潘微之兄妹早已昏阙,视野之中只有金红一片。写意之剑由此幻变成女剑,细水剑尖上挑,写成哀怨绝艳的倾城女剑。柔美如斯人之貌,凄厉似斯人之恨,剑境随即而出。恨绵长,怨不休。
他们的目标正是她而非旁人。究竟是为了什么?他们要从她身上得到什么?他们要她的性命又为了什么?
令狐团圆奋力顶住金轮,不叫它再前进半寸。细水发出了尖利的声响,就像女子绝命的惨叫。纵然修为不及对方,但女剑剑境既出,千丝万道的气劲终成微弱的气场,包容住对方的强悍气劲。
青丝台上,琴音无端响起,而后细水就嵌入了金轮之中,发出了更加刺耳抽魂的厉鸣。双手舞动金轮的武圣,露出了一丝诧异神色。他身为武圣都未能形成气场,修为低他一级的少女反倒施出了气场,这是什么剑?他很快由诧异又转为惊骇,歪倒在少女身上的少年,向他伸出了一手。那手的手势奇妙变化,却带着恐怖的死亡气息。
手势极快的变化完成,终成一掌。
无缺虚贴手掌在他腹前,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笑。一股低微却诡谲的气劲悄然入侵他的身体。
少年的唇轻启一音:“咄!”这便是金轮武圣在世上听到的最后一个声音,极轻却戳破他心门的一个声音。他浑身的气脉为之一僵。
令狐团圆奋力,一剑穿透金轮,再透武圣的躯体。
青丝台上,琴音铿锵。不知哪一位琴师倾情力拂,直弹得人心烦意乱。
无缺一掌之后彻底失力,整个身子往下软倒,令狐团圆紧紧地抱住了他,支撑起他。无须言辞,没有任何情愫波动,她的头脑一片空白,她只知道,她要撑起他。
这时候,四月结果了他的两个对手,回头,难以置信的看着那一双红衣人儿。红衣夺目,红衣似血。他们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竟联手诛杀了一位武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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