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沉着面孔,刚刚陪着斗牛跑了十来圈圆场的韩良品也顾不上放下手里头的桦木条子,脚底下猛地一蹬,整个人直愣愣地窜到了牛栏的横木上,一双眼睛死死地盯住了相有豹那边伺候出来的斗牛
虽说是连夜赶工地整治好了调教斗牛的庄院,可那三头斗牛在四面透风的房子里生生冻了一夜,第二天早晨就有一头犍牛鼻子发了红,牛舌头上还生出来星星点点泛着灰黑色的芝麻疹子。着急慌忙地寻了诊治牛马伤风的药汤灌了下去,再一口气用漏斗顺下去混着老黄酒的几十个鸡子儿,那犍牛却还是一副病病歪歪的模样,显见得三五天内是调养不好了。
也是该着韩良品倒霉。更因为萝卜快了不洗泥的道理,剩下的两头犍牛当中,又有一条犍牛在喂足了精料之后绕场跑着活动疙瘩膘时,一蹄子踩到了一块没选出来的尖锐石砬子上头,登时就损伤了蹄子。瞅着那一瘸一拐的模样,闹不好那犍牛从此就只能是扯风磨、拽水车的下场,连拉车的活儿都指不定扛不住
跟伺候祖宗一般,韩良品小心翼翼地招呼着剩下的最后一头能派上用场的犍牛,捎带手地把赛秦琼和他手底下那些碎催支应得风车般团团转悠,好容易才把这仅剩下的一头犍牛调教出了些猛性,算是勉强能在这斗牛场面上亮相出头。
而在暗地里,韩良品倒也没少让人打听相有豹弄来的那头犍牛到底伺候得咋样,甚至还趁着夜黑风高的档口,亲自跑了一趟驼行把头们设在昌平朝天伙房的牛栏。
可一来是相有豹伺候得仔细,大晚上的压根就不进屋子里睡觉,反倒是抱着个行李卷儿住到了牛栏旁边。牛栏旁燃篝火、牛身上批棉被地照顾着那头牛角上包着皮子的犍牛。二来在驼行当中,原本就有巡查值守的驼行把式三不五时地巡视牛栏羊圈,哪怕是韩良品身手高超,却也是找不着个机会凑近了细看那犍牛模样。
也就因为这缘故,韩良品的心里头一直都有些犯着嘀咕到底相有豹在那斗牛的犄角上,玩弄了些怎样的玄虚
虽说韩良品在调教斗牛上头的手艺全都是照着那张异兽图上的图形连蒙带猜。很是有些野狐禅的路数。但在乍然瞧见相有豹那边冲出来的头牛脑袋上古怪的犄角,韩良品却是打心眼里涌起了一股子不安的感觉
从来斗牛场面上,两头斗牛比的就是个力气、拼的就是个猛性。唯恐的就是斗牛身架不大、犄角不坚,那在斗牛场上,说不好一个照面的功夫就叫对方的斗牛撞了个趔趄,当下就得失了先手锐气。
可像是相有豹那边冲出来的斗牛,瞧着倒像是个手里头拿着两把短刀、身板上头也还算是过得去的刺客,很有些混不吝地冲向了手持大盾巨锤的力士。拼着自己叫那力士狠狠砸上一锤子,也要把手里头那两把短刀绕过力士手中的大盾。狠狠在那力士的心窝子上捅上一刀
还没等韩良品在脑子里琢磨明白这斗牛犄角上头的路数,两头斗牛已然冲进了宽敞的斗牛场子中。伴随着两扇铁木闸门轰然落下,看台上的鼓噪叫喊声,却是再次轰然响起。
几乎都没改变冲击的方向,韩良品调教出来的那头斗牛大张着鼻孔喷着粗气,微微低下了笆斗般大小的牛头,径直朝着那明显比自己身架小了一圈的对手撞了过去。瞧着那冲撞时的分量、架势,估摸着前头就算是一堵青石垒成的老城墙。那也得叫这一撞催成瓦砾残垣
可也就在斗牛场子旁的玩家们骤然屏息噤声、等着瞧见两头斗牛那石破天惊般的撞击场面时,那头生着古怪犄角的斗牛却是脚下一个摇晃。摆动着脑袋闪过了对方的凶狠撞击,几乎是擦着对手的身架窜了出去。
也不知道是叫对手那一往无前的凶悍模样吓破了胆子,又或许是因为调教时压根就没压住了身架,那生着古怪犄角的斗牛几乎是每跑几步,脚底下就有个起伏并不明显的跳跃动作,着实显出来一副轻浮跳脱的模样。就像是个在街面上朝着行人抛砖掷瓦的顽童一般
顿时之间,看台上的玩家、主顾嘘声一片,喝倒彩的动静更是此起彼伏:“”嘿.......这是牛么我怎么瞅着这就是只兔子
“头一回瞧见牛抵角的时候也会偷奸耍滑这倒是怎么伺候出来这么个玩意的”
“什么玩意.......上场了还带溜肩的这要是光会躲,那这斗牛不就成了赛脚力了,谁累趴下了谁算输”
嘘声四起之中。那生着古怪犄角的斗牛仿佛是听懂了看台上的玩家、主顾不满的话语一般,才勘堪跑过了对手的身量便猛地止住了脚步,晃着脑袋朝着对手的坐臀上扫了过去。
隐隐闪着金铜色光着的牛角,老早就叫相有豹用水磨砂的石头打磨得锋利异常。尤其是在牛角尖端的位置,更是仔细修整成了个三角锥的模样。虽说那犄角只是在厚实的牛皮上轻轻一扫,可两道足有半寸宽窄的血印子却是猛地冒了出来。不过眨巴眼的功夫,那头遭了暗算的斗牛坐臀上,已然是鲜血淋漓
沉闷地嗥叫一声,那遭了暗算的斗牛闪电般地转过了身子,再次低垂下笆斗大的牛头,摇晃着犄角朝着那生着古怪犄角的对手撞了过去。虽说发力仓促,甚至连牛角都还没来得及对准对手的身子,但那看似随意的一撞,却是将那头生着古怪犄角的斗牛挤了个趔趄。
得理不饶人一般,一击得手的斗牛横摆着健硕的身躯,接二连三地在极短的距离内连连发力。不过三五下的侧着脑袋的撞击之后,那生着古怪犄角的斗牛便被连推带挤地撞到了斗牛场子旁的木板上,眼瞅着就再没了辗转腾挪的余地。
猛然之间,也不知道是在啥时候凑到了斗牛场子旁边的相有豹轻轻打了个唿哨,那动静又高又飘,听在人耳朵里都叫人觉着心头一震,而那已然被挤得没了腾挪余地的斗牛更是在这古怪的唿哨声中猛地跳了起来,拼着被自己的对手狠狠撞击了好几下,却是胡窜乱蹦地再次窜到了斗牛场子中央,猛地低头朝着刚刚转过了身子的对手撞了过去。
几乎是在那生着古怪犄角的斗牛刚刚脱身的瞬间,稳稳当当站在牛栏横木上的韩良品伸手从怀里摸出一支只有巴掌长短的三孔竹笛凑到了嘴边,嘬着嘴唇吹出了两声像是夜鸟惊啼般的动静。
同样是被这骤然而来的动静催动一般,韩良品调教出来的犍牛不进反退,两条结实的后腿猛地朝后一个寸劲的架势,两条前腿稳稳分开,像是一口坐地鼎一般立住了身形
瞧着斗牛场面的人群之中,有那真懂得些斗牛路数的积年老玩家才一见这斗牛摆出的坐地鼎架势,立马扯着嗓门吆喝起来:“嗬......下坡桩的架势都给伺候出来了,这伺候玩意的把式可是得多大能耐麻溜儿的看赏”
早早捧着那装满了银角子、大子儿的托盘站在牛栏旁,只一听得主家看赏二字出口,同样被斗牛的场面吸引得目不转睛的碎催倒也没忘了自己的本分,登时吊着嗓门吆喝起来:“雀尾胡同王家金号,王鑫王老板看赏呐.......”
吆喝声中,整整一托盘银角子、大子儿,如同雨点般地泼到了斗牛场子里。伴随着这遍地洒金钱的豪横举动,那吩咐手底下碎催看赏的主家也没忘了吊着嗓门显摆自己懂行识货:“就这下坡桩的架势,原本就是牛马拉车走下坡的时候,靠着两条后腿顶住了车架子,稳稳当当把千斤重的大车顺着坡慢慢趟下来可要想把斗牛也调教出来这本事,那就得趁着斗牛遛那身疙瘩膘的档口,伺候着斗牛的把式跟在后头压牛腰腿脚、手势、气力、时机,有一样拿捏不好,这活儿指定就伺候不成只要是斗牛身上带了这架势,少说也能顶得住小两千斤的气力对撞”
话音刚落,那生着一对古怪犄角、刚刚摆出了一副寻着对手攻击模样的斗牛却是停下了脚步,微微转换了撞击的方向,依旧是擦着对手的身子冲了过去。在勘堪越过了对手的身量时,那生着古怪犄角的斗牛故伎重施,再次晃悠着脑袋,在对手的另一侧坐臀上划出了一高一低的两道血口子
也不知道是真瞧出来了这生着古怪犄角的斗牛有啥门道,又或许是只为了跟方才那位满世界显摆自己懂行识货的玩家较劲,从看台另一侧的小隔间里,同样响起了个刻意提高了几分的嗓门:“好这才叫剑走轻灵,化拙为巧明知道身量气力不如人家,索性就这么溜边儿勾缝、钝刀子割肉似的慢慢来甭瞅着那头牛身量大了不少,可就照着这么慢慢放血带伤的,怕是巨灵神下凡也扛不住来啊,看赏重重的赏”
眼瞅着好几盘子银角子、大子儿被守在斗牛场子旁的碎催吆喝着主家名头泼经了斗牛场子里,方才那位出声显摆自己的玩家顿时置上了脾气:“嗬.......这是瞧斗牛还是嘬场面呢都没瞧出来哪儿有出彩的地方就甩大头,这不是跟爷叫板么来人,再看赏爷还就真不信了,这四九城里头除了那几位手眼通天的主儿,还有谁能跟爷比价家底儿”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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