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时日将西落,祝昊宇打开了房门。
微带暗红,但仍然明亮的阳光斜斜地跨越一重重山峦与勾檐蟾角,铺满了祝昊宇寝房的门里门外,也铺满了他的一身。
此时的少年,俊秀挺拔,唇角带笑,当真是如玉温润,如松刚健。
这里是尼山书院,山木青翠,而山阶高高。祝昊宇住的竹风院正好在书院的西北角,他站得高,远远地便见到三三两两高冠博带的年轻学子们自山下石阶之上陆续走进山门,他们的步伐或从容轻缓,或疾似带风,想来是到了该归山的时候,无论外间尚有何事,也总必须回到书院的轨迹中来。
“祝兄,等人吗?”一个戴着笼冠,穿着敛袖锦袍的高大少年缓步自竹风院的内门走进,他一边步向左首厢房,一边随口向着祝昊宇打招呼,“你那梁兄似乎仍在山下流连,不知是那山花迷人眼呢,还是那山风牵人魂。”他说着话,又停下脚步,似笑非笑地望着祝昊宇。
祝昊宇负手而立,衣带当风,轻轻向着这少年一点头,淡淡道:“山阳尚暖,多晒晒也无妨。”
宽袖之中,谁也看不到,祝昊宇的右手又在微微抽搐。
如果是原来的祝英台,会怎么应对这少年的言行,祝昊宇不知道,而如今的祝英台,却只能用出太极消打之法,同时少说少错。
“这个人是谁呢?”祝昊宇在心中暗暗思索。
“祝兄今日心情似乎尚佳呀。”对面少年的脸上却微露出惊异之色,他用一种考量的眼神深深地打量着祝昊宇,“祝兄今日风采大不同往昔,别是英姿飒爽,莫非这几日不见之间,祝兄得遇喜事了?”
祝昊宇面上神色不变,右手的抽搐却悄悄变得激烈。
“无事。”祝昊宇淡淡道,“休息了几日,心情自然更为舒畅。”他一边说着,一边不着痕迹地观察着对面少年的神色变化。见他惊异疑惑之色竟然更重了些,心中也升起几分不妙的感觉。
在他看来,自己的态度算不上好,可在对面的少年看来,这祝英台的态度似乎要更糟糕些才算正常。
是他们曾经有过节,还是祝英台的大小姐脾气发作,只是单纯地看他不顺眼?
无论哪一种,对祝昊宇而言,都不是个好消息。
还好对面的少年对“祝英台”的反常并没有深究的打算,他只是摇头一笑,推开自己的寝房,一边关门,一边又留下一句:“祝兄今日似乎比往常少了几分风韵,多了几分清朗。”
门一关,祝昊宇伸出左手,摸摸鼻子,也摇头笑了。
“这人究竟是谁呢?”虽然熟知梁祝的传说,但那些毕竟只是传说而已,仅凭那些传说,祝昊宇就是再神,也猜不出这家伙的具体身份。毕竟他既不是梁山伯那个标志明显的主角,也不是马文才那个摆明就是坏蛋的第一反配。魏晋人物那么多,谁知道他是有名无名的哪一个?
时间依旧悄然流逝,就在祝昊宇的思索之中,天边夕阳渐暗,眼看就要下山了。
吟心就在那少年离开后不久又来到了祝昊宇的身边,她是来叫祝昊宇吃晚饭的。
而在这之间,祝昊宇脑中又添了一个新的难题,那就是温饱问题。
一直到吟心说着“夕食”时间已到之时,祝昊宇才想起,古人是只吃两餐的。他今天中午心情不佳,根本就没想到要吃午饭,可如今已经面对现实了,祝昊宇就不得不考虑着自己该怎么适应这一日两餐的“折磨”。
“吟心啊,晚饭我不想吃了。”祝昊宇顿了一下,试探着道:“到亥时初刻的时候,你再给我找点饼来吃,怎么样?”他并不是真的不想吃晚饭,事实上,因为没吃中饭,他现在已经感觉到饿了。但为了知道今后能不能随时加餐,祝昊宇还是硬着头皮扯起了小慌。
“公子!”吟心的声音瞬间就高了八度,她瞪大着眼睛,神色激动,“吃饼可以,但你怎么可以不吃正餐呢?”
又是几个学子结伴走进竹风院,吟心高扬的声音当即就引起了他们的侧目,一个身穿杏黄宽袖衫子的清瘦少年蓦然转身。他头微扬,唇角带着鄙夷之色地向下拉起,冷笑道:“祝英台,看看你教出来的小奴才是个什么样?你还嫌给我们士族丢脸丢得不够是吧!”
祝昊宇脑中快速转过几个应对方案,就在那少年话音刚落的一瞬间,他的脸色也冷了起来。
“吟心如何,是我祝氏家事。”祝昊宇脊背挺立着,眼神凌厉得仿佛闪着寒光,“怎么?横加干预他人家法,就是你的士族风范?”
就这说话之间,祝昊宇就已经想明白了。祝英台作为一个千金小姐,既然敢于女扮男装外出求学,性情自然不会是温和软弱的。而从这黄衫少年面对祝英台的态度来看,两人分明是积怨已久,基本上没有化解的可能。既然如此,祝昊宇对这人自然就没什么客气可言。
“哼!”黄衫少年显然也不是什么善茬,他重重地向身后一甩宽袖,“祝英台,你少拿什么士族风范压人!你未经宗族许可,便私自与寒家子结为异性兄弟,早晚有被收拾的一天,你就等着吧!”
黄衫少年这话一说,与他结伴归来的几个学子也一齐冷笑了起来,算是应和他的话语。
吟心却呆呆地、冒失地,忽然一指竹风院的内门,低声惊呼:“梁公子!”
那门口正站着两个颇为狼狈的少年,两人一高一矮,高个宽衫白帽,矮个麻衣包头,两人互相搀扶着,都是一般的灰土满身,而那高个少年的左臂之上,更仿佛被鲜血染红了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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