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林成寅见妻子说话阴阳怪气的,本能就没有什么好感,更肖说敢收什么礼物了。
他早知道妻子变了,如今的薛瑛,再不是之前那个柔情似水端庄雅致的妇人。以往每每自己偏心于蓉娘母女一些,妻子虽会伤心垂泪,但并不会说什么尖酸刻薄的话,更不会使手段拿捏蓉娘母女了。如今倒是好,她不但处处与自己过不去,手腕也狠硬起来,教训起人来,真是毫不手下留情。
只要一想到之前妻子跟老侯爷说要杖责蓉娘母女的场景,他就心生畏惧,倒不是怕妻子,他只是怕以他的能力再护不住蓉娘跟玥儿。
林成寅一双黑眸紧紧锁在薛瑛脸上,似是要在她脸上打个窟窿似的,稍静片刻,才道:“瑛娘,你又要耍什么手段?”
薛瑛隐在袖子中的双手紧紧攥成拳头来,事情都已经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了,她对丈夫早已斩断情丝。如今在她心中,首先是要护得一双儿女一世安平幸福,其次,便是要处处与林成寅作对!
林成寅往东,她偏要向西,林成寅不是想护得住这苏氏母女么,她偏不。
不过,只要想到这林成寅可能已经戴了十多年绿帽子,她莫名觉得激动。想着,若是此刻便直接揭露苏兰蓉与人通|奸的事情,一来,虽则这是事实,但到底她还没有掌握十足证据,就算这耳光打着了,可能打得也不会多响,又如何能解恨?
二来,此番家中有些分量的主子都不在,那她这巴掌又是挥给谁看的?
这般一思忖,薛瑛内心平复了些,头脑也清醒了很多。
又抬眸望了林成寅一眼,但见他蹙眉望向自己,十分戒备的样子,薛瑛就觉得好笑。她轻轻笑了一声,举步朝林成寅走去,俯身冲他笑道:“夫君,你方才的话,说的实在是严重了。你若是真跟着苏氏母女出去住了,那琬姐儿跟晁哥儿算什么?到时候,怕是老侯爷气起来,恨不得能连你也直接驱逐出府去,琬姐儿与晁哥儿在侯府的地位岂不是更尴尬?”
“你想如何?”林成寅越发不能理解妻子,总觉得她笑得诡异。
薛瑛直起身子来,一边围着林成寅绕圈,一边说道:“你也知道,你如今做什么事情关心什么人,我根本不再放在心上。不过,若是你会做出什么威胁到我一双儿女的事情来,我薛瑛不能不管。”
脚下步子忽然顿住,折过身子来,侧头看着林成寅。
“你想接这苏氏母女重新回府去住?”薛瑛唇角含笑,眸若点漆,眼中深深隐藏着几分狡黠的光芒。
还没待林成寅说话,林三娘气得跳出来道:“二嫂,不行!这对奸|恶之人将我的闺女害成那样,不教训她们一顿都难解心头之恨了,更肖说要接她们回去住。”林三娘气得将手中握着的一根粗木棍狠狠扔摔在地上,双眼血红道,“这事情我不同意!”
苏氏见回府有希望,眼中立即闪过一丝光,而后便有些激动地紧紧攥住女儿的手。
林玥脸上还是包着厚厚一层布巾,只那双眼睛露在外面,她阴狠的目光轻轻落在薛瑛脸上,仿佛是想看穿她打这个主意的一番心思。但见她脸上神色的确十分不屑,根本就是没将她们母女放在心上,她心中松懈几分的同时,也更生了恨意。
当初可是因为她,自己才被在族谱上除名的,也是因为她,自己跟姨娘才会被赶出府来。如今就算是她们母女重又回府去,那也都是应当应分的,那是她们本来就该得到的。可接回去又如何?
自己被在族谱上除了名,就算重又住进了侯府,那也不再似之前那般尊贵!
想到这里,林玥心中就像燃烧着一团火焰一般,烧得她恨不能即刻杀了所有妨碍她追求富贵权势的人。
林成寅倒是十分惊讶,怔愣片刻,才将道:“瑛娘,你这话说得可是真的?”
薛瑛怕丈夫起疑,没有给好脸色,装作是因着一双儿女才勉强答应肯接人回去的,只问道:“若是接了苏氏母女回府去,夫君是不是就不会再搬出去住了?”
林成寅终于面色上好看了些,连连点头道:“这个是自然的,有你跟蓉娘伴在跟前,外面的那些花花草草,我林成寅看都不会看一眼。”说罢便站起身子来,伸出他那一双长满茧子的手,紧紧将薛瑛一双白皙柔嫩的手攥住,眼中似有泪光,颇为感激道,“瑛娘,你这般行为,仿佛又叫为夫瞧见从前那个温柔端庄的你。”
薛瑛别过头去,恨不能呕出隔夜饭来。
扭过头去的同时,顺便给闺女使了个眼色,林琬瞬间就会意过来了。
她面上露出十分不甘的神色,细密洁白的贝齿,紧紧咬着那一点红唇,眼中有着隐忍的不爽。她转头左右看了看,然后再回过头来的时候,面上神色倒是调整得好了些。做出这样一连串表情变化,就是为了给林玥看的。
林玥有脑子,若是不装得像一些,瞒不过她。
虽然林琬不知道母亲此番到底唱的是哪一出,但是既然母亲这样做了,必然有她这样做的道理。母亲要她配合演戏,她便配合着演戏好了,至于这场戏到底如何唱往哪个方向唱,回去再细问不迟。
林琬轻步走到苏氏跟前,背对着身后一众人的时候,她朝苏氏母女咬牙切齿。
但伸手去扶苏氏的时候,林琬则露出些许笑意来,语气也轻柔道:“姨娘,琬琬还请您跟姐姐回府去,这府中没有您在,父亲母亲都不安心呢。”
苏氏到底得意了几分,她早知道,她此生命最是好,怎么可能就此只住在这破地方呢?
根本没给林琬什么好脸色,甚至看都没看一眼她伸过来的手,只欢喜地自己站起身子来。因为她觉得,就算回府去,那也是老爷攥住了薛氏的弱点,若不是老爷说要搬出来跟她住,薛氏怎么可能会答应接她回去。
这下好了,她又可以过锦衣玉食的日子了,其实这过好日子倒是次要的,主要的是,她又可以日日见到晖哥儿了。
还没待苏氏欢喜完,薛瑛一盆冷水兜头浇了下来,她冷冷瞥了苏氏一眼,又望向林成寅道:“不过,既然当初是我要老侯爷赶她们母女出来的,此番若是不得老侯爷准许而直接尚自接人回去的话,怕是对老侯爷不敬。这样,苏氏母女且先在这里住几日,待得我在老侯爷跟前求了情,到时候夫君再来接人不迟。”
又道:“老爷,老侯爷下令赶苏氏母女出来的时候,说过了,咱们这些侯府的人私下不得见苏氏母女。此番你我都违背了老侯爷的命令,已是做错了,往后还望夫君不要再私自偷偷跑出来见苏氏的好,否则叫老侯爷知晓了,妾身也难做。”
言罢,已经深知方才一席话说动了林成寅,薛瑛便也不再多逗留,只牵着女儿的手就往外面走去。走了一半路,又回头来看向林三娘:“三娘,我心意已决,你便说再多也无用。不过,等这苏氏母女回了府,你还怕没得机会讨公道吗?走吧。”
林三娘恨不得能生啖这对贱|人母女的肉,奈何此刻有兄长护着,她占不得丝毫便宜。
“苏兰蓉,你要是敢踏进侯府半步,我便打断你一条腿。”林三娘恶狠狠盯着苏氏,满面狰狞,眼露凶光,“不信的话,你便试试看。”
撂完狠话,林三娘大声呵斥道:“走!”
待得林三娘也带着一众婆子离开后,苏氏重新又倒回林成寅怀中去,委屈道:“老爷,到时候,您一定要护着蓉儿。”
林成寅将爱妾紧紧抱在怀中,承诺道:“放心吧,往后只要你跟玥儿安分呆在后宅,别再多生事端的话,我一定能够护得住你们。”说完这些话,他目光轻轻望向林玥,眼中有着慈爱的光。
大闺女做的那些事情,林成寅不是什么都不知道,他只是舍不得责罚大闺女,才装作不知道罢了。
林玥会看脸色,自然也会拿捏时机,立即点头应道:“女儿知错了,女儿以后一定候在父亲跟姨娘跟前,好好做人。”她轻轻抬手摸上自己的脸,没来由的眼圈儿就红了,落了泪水来,哽咽道,“女儿如今成了这般,便是想再兴风作浪,也兴不起来了。爹爹,当初女儿就说,女儿的脸变成这样,完全是三妹妹害的,可是爹爹没信。如今好了,您瞧,三妹妹她根本就是懂医术的。既然懂医,自然也懂毒,她偷偷让人在女儿的药中落毒,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爹爹,女儿好惨。”
林成寅伸手也将女儿抱在怀中来,安抚道:“玥儿,既然你母亲妥协了,过去的事情便就过去了吧。只不过你放心,你三妹妹有仁德之心,既然能够不顾性命救外人,自当也能够替你恢复容貌。你往后便也别再处处与她为敌,你们兄弟姐妹和睦相处,为父也就能够护得住你们兄妹。”
林玥明显是不满意父亲这番话的,不过也知道此刻境地,只能暗暗吞下那股子恨意。
“女儿什么都听爹爹的,爹爹放心。”林玥轻声细语道,“以后玥儿便日日伴在父亲跟姨娘身边,乖乖地听话,再不想着不该有的心思。这样的话,父亲就会护得住我们了。您是女儿跟哥哥的亲生父亲,就算女儿以往做得再错,您也能护得住,往后也一定要护得住才好。”
苏氏听女儿后面两句话,不由得身子一僵,心中开始有些慌乱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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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女三人回了仁心堂,林琬便再也憋不住,好奇问道:“娘,您这样大费周章的,为着的是什么?您设的这一局,女儿云里雾里的,实在是瞧不明白。此番不但得罪了姑母,间接也得罪了陆国公府,还接了苏氏母女回府去,岂不是平白给自己添堵去?若真是为着女儿跟弟弟,娘您可真不必这样的。女儿跟弟弟就算没了父亲,照样会活得好好的,也不能叫娘您吃这样大的一个亏啊。”
薛瑛实在激动,她话说得多了,接了画堂倒的茶来便喝了。
然后道:“这件事情说来,琬琬也是听不得的,所以,母亲还是先不要与你说的好。”
林琬不甘心,噘嘴靠在自己母亲怀中去,撒娇道:“娘您都哄骗着女儿跟您一起演戏了,如今戏演成了,您倒是好,还将女儿撇到外面去了。”她心中实在好奇,便不依不饶道,“女儿不管,您已经挑起了我的好奇心,不能说也得说。”
薛瑛开心地抱着女儿,亲了亲道:“之前去那刘胡同巷子的时候,好巧不巧,走到苏氏居住小院落的后门处,一阵风将轿帘吹开了。娘见到了一个老熟人,那人之前是在咱们侯府当差的,原这差事当得是好好的,后来也不知怎的,忽然间就离开了。因着他以前常常伴在你爹爹身后当差,所以娘算是熟悉。”她顿了顿,想着就要将林成寅一军了,她便开心,于是眉眼间都攒了笑意来,“娘是过来人,自然能够看得出一些什么来,他当时是从苏氏后院爬出来的,出来的时候衣裳不整,不是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情,又是什么?”
“而这么多年去了,这两人竟然是这般关系,说明以前在侯府的时候就有鬼。”薛瑛坐正身子来,笑着对周太君道,“娘,您还记得,当时在苏氏院子后门的时候,女儿悄悄差了奶嬷嬷去办事?便就是叫嬷嬷暗中跟着那吴三,先打听一下他家中情况,然后再行事。原也没想将事情做得太绝,不过,林成寅死性不改,苏氏母女又实在招人恨,也就怪不得女儿了。这次定然要打得她们再无翻身之地才行。甚至,女儿都怀疑,那玥丫头不是林家人的种。”
“那般心肠歹毒之人,定当是个野|种!”
林琬瞪圆了眼睛,嘴巴也张得老大,眼睛一眨不眨盯着自己母亲看。
倒不是被这传奇的秘辛给吓到了,而是,她觉得,母亲如今真是变得越来越会算计了。不由又感慨,叫爱情迷了眼的女人最傻,而爱上一个根本不爱自己的男人,会变得更傻。以前她对陆渊是这样,母亲对父亲也是这样……
可如今走出来了,没了那份牵挂,心性自然就不一样。
她此番已然寻得幸福,希望母亲也能够,毕竟母亲还年轻貌美,也不能总为了他们姐弟,而一直留在贵安侯府苦苦熬着。
周太君也意味深长地看了自己闺女一眼,嗔怪道:“这种话,果然是不该跟琬琬说,你瞧将她给吓的。”老太君将外孙女揽到自己怀中去,捂着她耳朵道,“你娘说的这些都是混账话,赶紧都忘了。”
外面忽然有敲门声,然后一个婆子的声音传来:“太太,奴婢已经将那吴三的事情一应查得清楚了。”
薛瑛眼睛一亮,立即道:“进来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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