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小碗与柳相回宫没几天,今年的第一场大雪在夜间悄然而落。
夜已深,柳相还未眠,正坐在火炉边翻闲书。
守在门外的樵墨先发现了雪花,一片,两片,三片,越下越密。他惊讶得瞪大了眼,回过神后敲了下门,“大人。”
柳相贸然被惊,蹙了下眉,又听他声音满含惊奇,来了兴趣,“何事这么惊奇?”
“下雪了。”樵墨说得很轻,柳相微怔,须臾扶额一笑,“开门,我瞧瞧。”
门吱一声应声而开,廊下的灯笼飘着光,雪花映在光影里别有韵味,柳相坐在屋里就能瞧见,他不禁喃喃而语,“幸亏我提前将她带回来了。钤”
哪怕络合镇失踪案,他失去了多好的一次机会。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失去一次机会,就等于暴露给对方一个失误,这个失误也许是致命的。可他都不后悔,他答应过小皇帝的事,他必须做到。
回来之后,二袁曾找他聊过他会操心了,还是操得他与太后的心,他当时就说,“我家皇帝虽小,却也是个心思通透的,对什么事情都不含糊,这就好了。”
“其实,这两年,他不胜从前,有长回去的趋势,我也没怎么管,大概是觉着他没有娘亲在身边,心里不舒服,再管得严了,怕物极必反。”
“那太后回来后呢?”二袁撑着下巴听他讲育儿经,他笑了一声,“你要知道,有些事习惯了,就很难再改掉了,我便是如此,现在我一瞧见朱绮,总想着这孩子也不容易,能过的就让他过吧。”
“这样是不是不好?”二袁迟疑得发表自己的看法,柳相苦笑,“再不好,也改不好了。何况,小皇帝日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自尊心也强了,你再有事就指点他这指点他那,他未必高兴。”
思及至此,柳相站起身,踱出了门外,樵墨抱着剑望着黑夜里的一点。
风不大,恰好拂起雪花轻轻飘,柳相问樵墨,“你说,小皇帝是不是该干活了,坐在这位置上,早干比晚干强啊。”
樵墨一板一眼回:“大人所言有理。”
风吹得雪花飘了过来。有的扑到灯笼上当即灰飞烟灭,有的闯进走廊里,落在地上,落在人身上。
柳相捻起肩上的雪花,瞧它在自己指腹上化为一珠水,“我以后对小皇帝也该放养了,我与他约定已算完成,是时候让他独当一面了。”
当时也是个雪天,小皇帝想念娘亲,可怜的模样瞧得柳相本来硬成石头的心也软了,便同他保证,来年再下雪时,聂小碗一定在宫中陪他过冬天。
“不如明日早朝,我将此事说一说?”樵墨一声不吭,柳相近似于在自言自语,“不行,这事得先同太后讲一讲。”
话还没落地,樵墨面无表情回:“你不打算先与,问一下他的意见,他可是皇上。”
柳相听了颔首称是,“不过他不愿意的可能性大些。一切都要等到明天。”转身进屋,他吩咐一声,“关好门。”
门又是吱得一声,这次是阖上了,也将满城的飞雪阻隔在了外面。
第二天,平京城陷在了银白的世界里,银装素裹的树木,白雪下掩盖的腊梅屋顶道路等,起早的大人们慢悠悠去上早朝,要是有顺路的还能唠个嗑。
柳相起的不是一般的早,二袁听闻动静披着衣服出来。他原本想给柳相做早点的,但一见他这么勤快,遂迷糊着脸说,“你还是去宫里吃吧。”语罢,关上门又蒙头睡去了。
柳相之所以起这么早,是想与小皇帝他亲政的事,如果成了,正好在早朝上说一说。结果他一路赶到宫中,进了姣阳殿,就瞧见了这样一幕。
小皇帝在中庭里很欢喜,他在厚厚的雪地上翻滚来翻滚去。对于他的爱好,柳相一清二楚,明明是个汉子,非要和妹子一样穿粉色玩雪球,简直就是生错了胎,而面对这铁一般的事实,你要么糟心,要么接受。
在朝堂大部分人都糟心的情况下,他选择了接受,这也就说明在其他大人面对皇上滚雪地没眼看的无比痛心中,他觉着他家皇上滚来滚去的样子还挺可爱的,所以这一眼对他几乎没什么冲击力。
真正比较有冲击力的是第二眼,他不小心看到了走廊下一脸生无可恋的小世子。他裹着厚厚的棉被站着睡觉,宫女们为防止他睡歪了,一个一个都时时刻刻盯着,生恐他一个不慎,摔地上了。
而聂小碗还比较好,她正抱着手炉靠着梁柱眯眼,看来也是困。至于两人这么困还站这,柳相很快就明白了原因。
肯定是小皇帝嫌自己玩不够热闹,这才死活拉着别人玩,也不管别人愿不愿意。柳相先让示意宫女喊醒小世子,小世子不清不愿睁眼,瞧见是柳相,便掉头就走了,宫女们紧跟其后。
聂小碗也清醒了,小皇帝被拉了上来,三人进屋,聂小碗招呼素愿赶紧上杯热茶,给柳相驱驱寒。
小皇帝怀里还攒了个大雪球,说是给聂小碗团的,聂小碗微笑道,“心意,哀家领了。东西,你自己放着吧。”
柳相不厚道地笑了,聂小碗这才想起问他,“今天来这么早是有事?”
柳相放下茶杯,瞥了一眼小皇帝,“去把雪球放外面去。放完赶紧回来。”
小皇帝不太乐意,聂小碗瞥过来一眼,“还不赶紧的,不然龙袍上沾的都是水,等会怎么去上朝。”
小皇帝被吼,不清不愿地去了,回来后柳相招手让他坐自己身边来,聂吧。说完,哀家再去补会觉。”
柳相便详细又具体得将自己昨夜的想法说了出来,聂小碗听罢,被震得半点睡意都没有,“你让他亲政?”
“不可以?”柳相反问,“他也不小了,也该学着做事了,像奏折什么他都批。若真有什么不懂,问我也可以。”
他说得句句在理,聂小碗哑口无言,沉默中小皇帝出声了,“朕没有什么意见。”
“咦?”聂小碗见眼前两人齐齐盯着自己,一脸无语,“别这么看哀家,其实这里面没哀家什么事,事情柳相不做了,皇上你就做,哀家也没什么意见。”
既然都没有意见,柳相拍板定音,“那等会早朝就这么和其他大人说了。”说完,拍拍小皇帝的脑袋,“走了,去上朝。”
“相父,别动朕的脑袋,又不是小孩子了。”小皇帝拨开他的手,闷声站起来。
聂小碗见两人间的相处自然轻松,姿态亲密,像极了一对父子,一时脑残道:“哀家只听说过上阵父子兵,没想到上个早朝也能父子……”
小皇帝与柳相齐唰唰盯着她,她察觉出自己说了什么,恨不得一巴掌将自己拍醒。
柳相见她如此尴尬,笑道:“既然皇上喊臣一声相父,臣自然要把他当亲儿子养,你说是不是,皇上?”
小皇帝好似不耐烦了,敷衍得嗯了一声,扯起他的衣角要走,他遂告辞,一大一小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殿门边儿。
聂小碗端起茶杯猛灌了一口,顿时又噗一声吐了出来,她大喊,“怎么这么烫?!”
一边儿站着的有个小宫女赶紧跑上前解释,又给她换了杯温的。聂小碗环顾四周,发现素愿没在这儿,问,“素愿去哪儿?”
小宫女回:“去给刺客送饭去了。”
聂小碗没听明白,“刺客?”
小宫女:“嗯,上次宫里来刺客,皇上抓了一个,就养了起来。”
养了……起来?还是个刺客?素愿去给他送饭?皇上养的?聂小碗挺紧张得问:“刺客是男孩还是女孩啊?”
小宫女:“……是个男人。”
聂小碗:“……哦。”
柳相自出了姣阳殿就面带微笑,小皇帝耷拉个脸走在他旁边,一句埋怨他,“你多说那句话干什么呀,你看你把我娘亲尴尬的,装作没听见多好。”
路过的宫女太监均低着头行礼,柳相强行掐断他絮絮叨叨的话,“臣是想替她解围,解围。”
小皇帝闻此翻了个白眼,一脸拉倒吧的表情,“你确定是解围,而不是占便宜?!”
“皇上非要说占便宜的话,那太后不也占了臣的便宜?”柳相斤斤计较起来真和女人家无异,小皇帝只觉他不可理喻,一甩袖子走前面去了,柳相不急不慢地跟着。
早朝时间一到,众大臣进殿,小皇帝高座龙椅,今天他表情很严肃,导致有的大臣脑残地喊了一声,“皇上最近是不是又长了?”
其他大人注意力全被这几句话吸引过去了,齐唰唰的视线钉在了小皇帝身上,小皇帝面瘫着脸解释,“朕本来就是长身体的年纪,每天大一点也很正常。”
殿里静了一会儿,,众大臣都忍不住哈哈笑了,就连柳相都笑吟吟得望着上面,小皇帝郁闷,他这句话哪里说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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