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初春已至。江南的春天就象一位待嫁的新娘,一定要打扮得花枝招展,才肯去她的婆家。林家大宅里,青砖、白墙、小桥流水,岸边有婀娜的垂柳,树下有洁净的石板。隔三岔五,还有一棵吐艳的碧桃,半白半粉,半含半露,令人牵挂,引人驻足。
家人们早已经换上了春衫,访梅阁里的梅花已然盛开,江梅、宫粉梅、大红梅、玉蝶梅、朱砂梅、洒金梅、黄香梅、早梅、杏梅、照水梅,龙游梅,密密叠叠,竟如同雪海一般。
黛玉正坐在厢房里教两个孩子读书认字,自从小表弟小表妹来了以后,自己的生活也变得充实有趣,哥哥常劝自己不要写那些伤感的诗作,又延请江南名医给自己治疗,黛玉的病竟一日好过一日了。若是以往的春秋两季,黛玉是必定要犯咳嗽的,可是今年却一次也没有,乐得紫鹃也说是菩萨保佑。
黛玉看着两个孩子的小脑袋,格外的疼惜他们。
自除夕那日之后,雪琪荣泽两个也知道这两个人是表哥表姐,对他们好,在这里有吃的有穿的,不用挨饿,不会挨打。姐姐还香香的,还教他们认字。孩子是最天真纯洁的,谁对他们好,他们心里明明白白。
雪琪已经七岁了,看着却只有五六岁的样子,这阵子养的不错,脸上的肉肉也出来了,白里透红的,打扮打扮也是个清秀的小佳人,如今正坐在桌前描红呢。
荣泽太小,只有四岁,黛玉也不愿拘着他,便叫他在院子里玩耍。只是今天外面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打的院里的小路滑腻腻的,黛玉自然不敢让出去他玩,就抱着他坐在罗汉床上给荣泽讲孟母三迁的故事。厢房里依旧点着银霜炭,外面天有些阴暗,紫鹃又点上了灯烛,照的屋子里亮亮堂堂的,一阵阵暖香从熏笼里发出。
因为下雨,所以黛玉吩咐了园子里的下人今日只简单的打扫,各处巡守的婆子留点心就好。其他人得了这信儿还尚可,只是各个院子里的小丫鬟们高兴坏了。平日里天气好,需要打扫大院子,收拾屋子,有管事的姐姐们吩咐了去取东西还要到处跑,今日姑娘开恩,大家都三五聚群,坐在廊下,听着雨水浇打的声音,借着自然光,说说笑笑的做针线活儿。
访梅阁里的四个三等丫头香卉、香珊等前日各得了姑娘给的一块缎纹丝帕,颜色靓丽,精致异常。碧蝶姐姐说这是宫里面的新款式,东平侯府的小姐们派人送来的,姑娘嫌这几块太艳,只留下了那些素雅的送人,其它的都给身边的丫头们。
紫鹃看这几个人小,平日里又规矩懂事,就让她们四个先挑。香卉几个聪明伶俐,当然是选那些看着不打眼的,将好的留给了几位一二等的姐姐。
这四人正坐在廊下商量绣什么花样子,就见一个女孩子披头散发的跑进了访梅阁,后面远处追来两个守院的婆子。
香卉几个谁也没见过这个女孩,但是看她直奔姑娘的正房而来,唬的连忙起身拦住她。四个人到底力气大些,竟将那女孩子按到在地,后面跑过来的两个婆子吓得战战发抖,一个劲儿的对香卉她们说:“多谢几位姐儿,要不是你们就出了大祸了。”说着还要拿手帕子去塞那女孩的嘴。
谁知这女孩子还真有点的力气,甩着头不叫那婆子塞住她,口中大声的喊道:“姑娘救命,姑娘救救我们,少爷要杀了我一家啊!姑娘......”
婆子一看,一脚就踹在了那女孩的背心上,脸就这么朝下的摔在了青石板上,倒是没流血。两个人正要困了她,就见紫鹃从正屋中打了伞走了出来,看到几个人的样子,眉头紧皱:“香卉,这是在做什么?”
香卉答道:“紫鹃姐姐,我们正在廊下做活,就见这个女孩疯疯张张的跑了进来,妈妈们在后面追,她似乎是要闯姑娘的屋子,叫我们拦下了。”
紫鹃见这几人都被雨水打湿了,便说:“你们进去换衣服吧,两位妈妈请和我来,姑娘有请。”
紫鹃领着婆子并那女孩去了厢房,雪琪和荣泽俩早就去了暖纱橱。
黛玉端坐在白梅雕花软榻上,看着下面站着的两个婆子和跪着的女子。不动声色的问道:“你是谁?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由得你在此喧哗?”
那女子小声的哭泣着,道:“姑娘不知道我,我叫窦月婵,我的奶奶是老爷的乳娘窦妈妈,不知道姑娘还记得不记得?”
黛玉想了半晌,才记起似乎有这么一个人,应该是守在苏州老宅这里的,但是过年下人们向他们兄妹俩见礼的时候却未曾出现,黛玉也未多理会。现如今这个叫窦月婵的不经禀报就闯进访梅阁,自己还是有些生气。
黛玉道:“你有什么事情就说吧。”
窦月婵抽抽泣泣的道:“姑娘,你行行好,看在我奶奶乳养了老爷,救救我们一家,不要让少爷把我们送进官府......”
黛玉见她只是啰啰嗦嗦的说些饶命的话,也不提原因,又说道了哥哥,心中更加的不喜。道:“好了,我也累了,你先下去吧。”
两个婆子就要上来拉窦月婵,岂止窦月婵挣扎着就要往黛玉身上扑。
就在此时,门外一声立喝:“放肆!姑娘的屋里岂是你能胡闹的地方。”只见林致远面色铁青的走了进来。
黛玉连忙起身相迎。
就见跪在地上的窦月婵看到了林致远,吓得瑟瑟发抖,早就不似刚刚挣脱婆子时的疯狂样儿了。
致远道:“让妹妹受惊了。这事儿本来我想私下处理了,哪知这几个婆子无用,竟是将她给跑了出来。”
两个老妈妈一听,赶忙跪倒在地,却不求饶。黛玉便知道哥哥给下人定下的规矩,错了领罚就是,不要想着求饶的事情。
“哥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黛玉问道。
致远先让婆子绑了窦月婵,坐在一边的贵妃椅上对黛玉说道:“妹妹身体刚好,我怕你听了又是着急上火,便没说,想要私下了结。如今,闹成这样,还是和你说了吧。”致远一指窦月婵:“她的祖母是二伯的乳娘,因为资历老,有很得你祖母的信赖,自二伯搬到扬州后就由他们一家子管着苏州的老宅。我以前因为分居在外,虽然知道老宅中的事情,但是我父亲到底是庶出,也就不好多说什么。窦婆子住在咱们家,竟成了太太似的,二伯分派到苏州来打扫的丫鬟小厮,每日里不干活,只是一门心思的伺候窦家。妹妹不知道,这个老宅在以前竟被她们弄成了什么样子!”
黛玉大惊,怪不得哥哥脸色不好。
致远继续说道:“这个窦月婵竟是小姐一般的长大,家里伺候她的都是咱们俩家正正经经的仆役,光丫鬟就有四个。他们一家子看老宅地方宽裕,竟是每个儿子,每个孙子孙女都有自己的院子,哼,说句妹妹不高兴的话,怕是你抢了这窦月婵的屋子呢!”
“什么?”黛玉简直不敢相信,他们家的下人怎么如此大胆。访梅阁是历代林家嫡出子女所居之地,一个丫头竟然登堂入之。
“妹妹也不必惊讶,这件事苏州城上上下下只怕都是知道的。二伯久在扬州,窦婆子又是二伯的乳娘,只是没人和二伯说这个缘故而已。”致远自继承了林家家业的第一件事,就是派人来老宅将窦婆子一家抓了起来,这批奴才欺上瞒下,在老宅里耍尽了威风。窦婆子曾是林家老太太的亲信,致远父亲的死和窦婆子不无关系,她没少给林老太太出主意。所以,林致远是万万不能容她。
黛玉一想到父亲被骗了这么多年,心里边如同刀绞一般,哥哥说,苏州城上上下下都知道,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背后暗暗议论他们林家的丑事,父亲,父亲的一世英名就这样被遭尽了.......想到这些,黛玉的眼泪便止不住的往下流。
致远见了忙道:“妹妹也不必伤心,如今哥哥要严办了这几个奴才,还只希望你不要看着就心软。”
“哥哥只管做,他们一家子的功劳再大,那也是窦妈妈的事情,哥哥只需要留窦妈妈一条命即可,其他人或卖或打,都由你决定,黛玉不会干涉丝毫。”
留下窦婆子!致远心中冷哼,不是他不给妹妹面子,只是这家人之所以这么张狂,怕就是因为有个老人儿奶过二伯。几年前自己尚未中举的时候,偶然遇到了窦婆子的长子,那人骑在马上,竟是言语讽刺致远,说什么庶出的孽子也配读书!那时候窦婆子的长孙就在长涛书院读书。
想到这些,致远道:“留下她一条命也可以,只是这样的奴才若不严办,怕是家中下人不服,将来酿成祸事。严嬷嬷也教过妹妹,有的时候就该用点严厉的手段。我这些日子一直没发作他们,就是希望过了年再说。如今,林家几位管家,掌柜都在飞燕堂,妹妹若是愿意就和我同去,了结了这件事。”
黛玉点头答应,又叫上严嬷嬷伴随,一行人往飞燕堂而去。
这一路上,黛玉告诉自己,无论哥哥如何处理,自己都要支持,林家就只剩下了她们兄妹俩,若是为了一家子的恶奴再起纷争,怕是要被人家笑话。更何况,哥哥明年就要科举,万事还要细心妥当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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