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
养心殿西暖阁。
皇帝仰着头看着世宗提的“勤政亲贤”的匾额,心道:“勤政亲贤,我倒是真的希望如此,可是我贵为皇帝,富有天下,可是我现在都十多岁了,却不让我亲政,摄政公主,辅政大臣,一个个的制约我。下面的大臣没一个肯听话,想勤政也无从勤起。亲贤……现在朝廷里还有贤吗?”
侧目稍微看了一下屁股挨了一点边坐着的和亲王,心道:“都说十叔胆小怕事,但是他却是对我最恭敬的,现在朝廷恐怕我最能相信的也只有他了,若我真能想奏折上说的,象圣祖爷一样除螯拜、平三藩、收台湾;为我大清打下万年基业……”想到这里胸口一热,再也顾不得旁的,轻轻将昨天晚上接到的秘折从袖口抽出来,递到和亲王面前道:“十叔看看这个。”
和亲王恭敬的接过奏折,展开观瞧,上书:“太子太保、武英殿大学士、礼部尚书臣萨其玛;文华殿大学士、工部尚书臣李述;礼部侍郎臣张卫阳恭请圣安,上闻:今有程勇亲王程子琦,世沐天恩,荣宠罔替,及至今;追世祖知遇之隆,怀先帝托孤之重,蒙今上依仗之厚,本应公忠以国,尽瘁思涸。孰料先帝大行未及一夕,上未继社稷之一载,便提包衣于庙堂之列,携亲信督一方之首,因小怨而拿要员,莫有之罪而贬重臣。藐视今上,其心可诛,罪在不赦。程氏世仰世祖之仁孝,久浴我章皇帝之雨露,万死其身不可报其恩,百战之功不可报其德,唯辅佐今上,鞠躬尽瘁可也。前御史许芫,张鹇等七人,上本弹劾其罪,自古言官耳目,风闻无罪,然其党羽即刻锁拿下狱,行皇帝事,其飞扬跋扈本朝从未听闻。臣等冒死上闻天听,唯望圣上莫以微功而不决,莫以祖上而不忍,仿圣祖拿权臣于阶下,效我仁皇帝锁权臣于御前,则为百姓之福,天下之福,社稷之福也。”
和亲王看完了这份奏折,略一沉吟边明白皇帝的意思,但是这个时候万万不能退缩,倘若今天不从他的意思,恐怕以后大大的有碍,皇帝总是有一天要亲政的。如果非要应承什么,只管答应下来,小事则可,大事立刻去禀报程亲王就是。
想通这层立刻从座位上站起身来,一拍马蹄袖,手腕一抖袖口,跪下磕头道:“皇上但有所命,臣万死不辞!”
皇帝大喜,连忙亲手扶他起来按到座位上,手抚其肩道:“十叔有这等心思,朕甚感欣慰。”说到这里声音转厉:“程子琦这贼子屡屡犯上,朕皆一忍再忍。他入朝不拜,见朕不参,身边护卫皆着黄马褂,腰悬利刃,稍不顺意,护卫便横目抚剑,威逼朕躬!是可忍,孰不可忍,所以朕意已决,无论如何要铲除这贼子……”
和亲王霍的起身来跪下昂然道:“主辱臣死!论公,皇上是君,我是臣,论私,皇上是侄,臣是叔,无论在公在私,臣敢不尽忠竭力,肝脑涂地,以报圣恩!这贼子既如此猖獗,百死难赎其罪。请皇上下旨,臣这就回去点齐兵马和他决一死战!”
皇帝将他扶起来,称赞道:“十叔真我大清之巴图鲁。不过这事先不忙,步军统领衙门还掌握在他手里,三万多兵马倘若做起乱来,便是惊天大祸。朕这就下旨罢了他领侍卫内大臣的差使,罢了他的的党羽,起用朝廷的忠勇之士,而后朕再命你统兵拿他,倘若敢稍有违抗……”十几岁的少年声音转冷,狠狠道:“当场格杀!”
“皇帝要杀谁啊?这么大的火气。”门一推,美顺公主走了进来,皇帝与和亲王一齐吃了一惊,皇帝还保持着恶狠狠的神色,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美顺公主却恍若未见,回头道:“叫人进茶上来。”当值的太监答应了,立刻吩咐下去。
美顺公主屏退太监宫女,将门掩上坐到塌上道:“大清早的就喊打喊杀,大老远儿的我就听见了……让大臣们听了成何体统。皇帝又怎么了,跟谁怄气啊……”
听见这等如同哄孩子的温语,皇帝心中微有不忿,心道:六姑总拿我当小孩子。却不敢顶嘴,只是默然不语。
和亲王见气氛怪异,忙跪下磕头请安,美顺公主道:“十弟起来吧,二哥在世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多礼。”
和亲王边起身边赔笑道:“先帝在世,常年难得见上六姐一回,见面只顾欣喜,那里还想到行礼……”
美顺公主微笑道:“那今个儿怎么又没忘了?”
和亲王擦了擦头上的汗,堆笑道:“还是……还是六姐威权日重,弟弟一见之下心生……心生……这个……景仰,情不自禁的拜了下去……”和亲王说到这里,自己也觉难圆其说,神色尴尬。
这时太监敲门将茶送上来,恰好稍解燃眉,和亲王道:“臣府里还有点事,倘若皇上和六姐没事,臣先告退了。”
皇帝忙道:“好,你回去吧,朕有事再令人传唤你。”和亲王应了,趴下行了礼,慢慢倒退着出去,轻轻掩上门,飞也似的逃了。
太监宫女都觉心下钦佩,一个人带着披领穿着朝服,一身紫貂,头上还戴着薰貂的大帽子,依然如兔窜狐奔,麋鹿相似,皇族宗室果非常人所能揣度。待到宫门之时更如闪电也似,一道黑影转瞬不见,宫女太监相顾骇然,惊为神人。
美顺公主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放下的时候正好看见旁边放着奏折,便顺手拿起来展开观看。皇帝大惊,想要阻止却又不敢,望着美顺公主,却见她脸上平静如常,看不出是喜是怒。
美顺公主慢慢读完,将奏折放下,道:“这奏折是那里来的我可以暂时不问,只是……”秀眉微颦道:“你难道真要拿程亲王?”
皇帝见她居然不问奏折是怎么来的,惊疑不定,一时料不准美顺公主的意思,但是既然不问如何得来,想是美顺也看不惯程亲王的所做所为,于是壮起胆子点了点头道:“朕的意思,不但要拿他,还要罢了他所有的官,抄他的家!此人飞扬跋扈,历朝历代都是骇人听闻,六姑你说,难道我不该拿他?”想起程亲王平日所为,满是怒火,居然一时忘了害怕,声调激昂起来。
美顺公主见他面容扭曲神色凶狠,和平时大不相同,呆了半晌,才缓缓道:“该不该拿且不提,关键在于你怎么拿他,能拿的了他吗?”
皇帝大声道:“他是我大清的臣子,朕是大清的皇帝,九五至尊,为什么拿不了他?”
美顺公主见他说的天真,不禁哑然道:“步军统领衙门掌管全城的兵马,西山和丰台的的守军拱卫京城,这两个地方的提督是他的包衣奴才,而且他还兼着领侍卫内大臣的差使,文官的的任免也全权在他,又手掌重兵数十万,又怎么拿得了他?道理上你是皇帝,他是臣子。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原本没错。道理虽然如此,可是兵权在他手,如果不是顾及身份,他要谁死,也全在他的一句话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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