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尊反反复复说着那句“我明明不允许的”,听着那声音由狠戾转为悲伤,由悲伤转为绝望,由绝望转为空寂,我突然也有点心酸起来。
这种心酸,是一种微妙的同情,同时隐隐还有着一种微妙的释然,至于为什么会有这些古怪的情绪,此时此地,我也没时间去弄明白。
在大尊的呜咽声渐渐止息,楼阁中充斥着一种无法言状的空寂后,许久许久,大尊转为冷漠的声音传来,“你叫魏枝?”
又问了!我低着头,照样恭恭敬敬地回复一句,“是的。”
大尊转头看向我。
也不知怎么的,平静下来的大尊,远比狂躁时的他更可怖。在他这样漠然如看蝼蚁的眼神下,我却是更加害怕了。
盯着我看了一会,大尊负着手仰望着天空,说道:“魏枝,你今年多大了。”
我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有此一问,还是老老实实地回道:“十八岁零四个月了。”
“十八岁零四个月?又姓魏?你与顾城的前任城主魏河是什么关系?”
这个问题,以大尊之能,随便一查便可以查到,我也不敢隐瞒,便老实回道:“我是魏河的嫡亲孙女儿。”
大尊听到这话,又转头看向了我。看了我一会,他说道:“那栋书楼,你以前常去?”
我低声回道:“是。”
这时的大尊,却不知想到了什么,静静出起神来。过了一会,他问道:“那栋书楼,倒与我有点渊源……魏枝,你出生前后,有过什么异状没有?”
他问我出生前后有什么异状?
我心突的一跳,不过迅速的,我便乖巧又纳闷地看着他,问道:“异状?什么叫异状啊?我这么普通的人,没人说过我与别人有不同的地方。”
大尊显然也是信口一问,他听完我的话后,淡淡一瞟,便转过了头去。
就这么问过我几句话后,大尊又陷入了沉思当中,他没有开口,我自是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就在我屏住呼吸努力把自己的存在感减弱时,大尊开口了,他冷冷说道:“说起来你这女人还有点意思,要是平素,留你这种蝼蚁一命也是无妨。”在我的脸刷的雪白时,大尊淡淡说道:“可惜,你这蝼蚁居然看到了本尊失态的样子,那就留你不得了!”
就在大尊那“留你不得”四个字吐出口时,陡然的,楼下的地坪处,传来了林炎越清冽客气的问侯声,“大尊,林炎越求见!”
林炎越这声问侯,清冷,雍容,中气十足!几乎是他这话一传来,大尊的表情便变了变,他把目光从我身上移开,微眯着凤眼,负着手淡淡说道:“多少年了……这还是第一个敢在本尊心情不好时主动求见的!不错,真的不错!”
大尊的声音很淡,可这声音一出,整个东侧花园里都有回响,伴随着这回响的,还有陡然变得安静至极的天地。
……所有人都与我一样,在感觉到大尊这话中的杀意时,屏住了呼吸。
以大尊之威,莫说是个凡人,便是一个修练了上千年的高手,这时也应该是紧张萎靡的,可在这种极致的安静中,阁楼下,却传来了林炎越不紧不慢,优雅自若的脚步声。
他竟然不等大尊允许,便这么一步一步走上来了!
这时,大尊的注意力完全从我身上移开,他似是感了兴趣,振了振衣袍后,索性在竹椅上坐好,等着林炎越上来。
我这时一颗心七上八下,我不想林炎越上来,可我从血脉深处,又有种对他的莫名信任和依赖,总觉得他既然敢过来,定然是有所恃。于是在我还犹豫着要不要阻拦,怎么开口阻拦时,林炎越的脚步声已是越来越近。
不一会,林炎越走了上来。
我只一眼,便发现这时的林炎越,与往昔的他不同。往昔的他,是懒散的,而现在的他身躯挺得笔直笔直,如冰如剑!
林炎越缓缓走到了大尊面前,他朝大尊看了一眼后,低下头,朝着他深深一揖,清声说道:“尊下,魏枝只是一个普通女人,便有些许灵力,还是我用了邪门道术灌进去的……还请大尊赫免她的过错,许她随我下楼。”
这一次,林炎越的话还没有说完,我便隐约听到了巫木仙使等人的倒抽气声。隐隐中,似有人在惊叹道:“这林炎越竟真的为了那个魏枝送上门找死!没有想到这家伙还是个情种。”
大尊这时也抬起头来,他朝着林炎越上下打量了一会后,突然嘶哑说道:“好些年了,本尊都没有见过胆子这么大的娃儿了。”说到这里,他右手朝后一伸,转眼间,我的咽喉被扼制,整个人被大尊抓了过去,身不由已地跪倒在大尊面前。
大尊一手抓着我的咽喉,目光盯向林炎越,似笑非笑地说道:“你来得到是及时,本尊正准备杀了你这个妇人呢。”略顿了顿,大尊微微欠身,饶有兴趣地问道:“若是你与这个妇人只能活得一个,林炎越,你选谁活?”
这样的问话,放在别的人身上,别的地方,也许只是一句玩笑,可它由巫族大尊亲口说出,那这个世间无人敢把它当成一句玩笑了。
于是,就在林炎越开口的时候,我叫道:“我要他活!”
而混在我的声音中的,还有林炎越那清冷自持的声音,“自是选她活。”
就在我明白了林炎越说的是什么时,我刷地转头看向他。这时的我脸色苍白唇瓣颤抖,我看着他,实是不明白,明明他知道我能激发血脉最后一搏的,怎么还做出这样的选择?
不行,不能让他做出这样的选择,我腾地转头看向大尊,高声叫道:“大尊,我想要林炎越活着!”
巫族大尊依然似笑非笑,如看闹剧一样看着,我咬着牙又说道:“大尊,若是当年那件事由你重新选择一次,你是不是也是选择让她活下去?”
我这话一出,嗖地一声,巫族大尊睁着一双腥红的凤眼向我盯来!
他这眼神,是如此可怖,我一瞬间陷入了由无边脓血组成了血色地狱。感觉到大尊的愤怒,我一边张着嘴大口吸气,一边嘶哑的,挣扎地叫道:“老匹夫,你信不信林炎越最多只用个一千年,便可以把你斩于剑下?你有本事就把他放出去,总有一天他能取了你这颗项上人头!”
我拼尽了全身力气在那里尖叫着咒骂着,林炎越吃了一惊,他睁大眼不敢置信地看着我,巫族大尊则明显被我激怒了,他凤眼一眯,腾地扼紧我的咽喉把我举到了他面前!
咽喉被铁一样的手指扼住,缩紧……窒息和死亡的恐惧如影随形,我老实惯了,这还是第一次这么骂一个人,而感觉到大尊那微眯的眼中的杀气,我不但没有罢休,反而更加剧烈的挣扎着,更加用力的“唔唔”唾骂着!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不能眼睁睁地送死,更不能让林炎越去送死,我得逼出我的愤怒和恐惧,痛苦和窒息,我要激发我的血脉!
虽然,这个时候我还清楚地记得林炎越的吩咐,虽然,我清楚地记得,林炎越在交待我千万不要在大尊面前激发血脉时的那种异常慎重和难以形容的不安,虽然,此刻我的眼角瞟到了林炎越那沉下了脸,明显不高兴的表情!
就在大尊的手指寸寸收紧,就在我呼吸一次比一次艰难,就在我涨红着脸拼命蕴酿恨意和恐惧时,闪电般的,林炎越出手了!
他从储物袋里抽出了一柄长剑,随着几个剑花挽出,那剑锋指向大尊的要害时,一道道黑洞般的无底虚空如闪电般掠来!
比起前两日,他这虚空成剑明显更加熟练,更加可怕了!
因为知道大尊的可怕,林炎越以一介凡人之身,一出来便是最强杀招,我一错眼看到他沉冷的,杀气腾腾的出剑时,心里越发着急了。
……林炎越拼命了!不行,我也要拼命!
于是我越发告诉自己,要痛,要恨,要愤怒,要恐惧!
随着林炎越这剑一刺出,巫族大尊的表情也慎重起来,他抬头闪电般的盯了林炎越一眼,提着我迅速地掠出十几步后,巫族大尊开口道:“你确实是盖世之才!”顿了顿,巫族大尊说道:“你走吧,本尊今次放过你!”
说实在的,巫族大尊这句话,大大的出乎了我的意料,随着他这句承诺一出,我大喜若狂,费了老大力气积累的情绪瞬时一泄而空,而林炎越那指在半空中的剑也是一顿,他缓缓抬头朝着巫族大尊看来。
对上林炎越的表情,巫族大尊哑嘎地说道:“本尊曾经答应过一个人,如遇到像她那种绝顶资质的后辈,不妨成全一二。今次,本尊愿意成全你,你走吧!”
他显然也不想再说什么,提着我转身就走。
就在这时,林炎越在他身后清冽地说道:“还请尊下大人大量,也饶过魏枝这次!”
他这话一出,不止是大尊脸一沉,便是我,好不容易能够呼吸了,也一边大口的喘息一边愤怒的嘶叫起来,“林炎越!你是白痴啊?我叫你滚你没听到啊?”
面对我近乎愤怒的绝望,面对巫族大尊的怒意,林炎越嗖地挽出一个剑花后剑锋拄地,只见他双膝一软跪在地上,朝着大尊砰砰磕了三个头后,求道:“尊下大人大量,还请饶过这个妇人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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