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贡宴自是酒酣耳热的,众人觥筹交错,恍然间还真是一副盛世太平的模样。?只是贵宾席上,文惠帝同秦太子皇甫灏的言谈间,到底是有几分忌惮,落在有心人的眼中,自然也是听得心知肚明。
秦国大凉和明齐中。明齐最弱,秦国次之,大凉最强。而那位永乐帝一向彪悍的作风,让秦国和明齐都多有忌惮,于是乎对这位大凉来的睿王倒是恭敬有加。至于皇甫灏,与睿王说话的时候,言语间也多有试探。
女眷中大半部分的人眼珠子都黏在了这位睿王身上,一举一动赏心悦目,便是这个理儿。明齐的男儿家其实也不乏有丰仪出众的,譬如傅修宜之类,只是在这睿王面前便少了几分得天独厚的优雅贵气,显得有些蹩脚而已。
罗潭虽也爱美人,却是个一阵风的性子,很快便被精美的吃食吸引了注意力,尝尝这个,尝尝那个,却是高兴得很。
因着朝贡宴是不分男女眷,官家一家子人坐在一处。罗凌也坐的与沈妙坐的近,瞧见沈妙不吃东西,便将面前的一块雪花糕送到沈妙手里,温声道:“表妹也吃点东西,否则回去的时候没力气。”
沈丘本想给沈妙夹一块,奈何罗凌已经捷足先登,筷子里的雪花糕便不知道往哪里放,他自己的碗里已经满了,况且一个大男人吃什么雪花糕,想了想,就放到离沈妙最近的冯安宁面前。
冯安宁受宠若惊的接过,道了一声谢后却也没吃,看着那雪花糕发呆。
却就在这时,只听得皇甫灏突然开口道:“本宫听闻那威武大将军沈将军前些日子回京了。威武大将军的名字本宫一直有所耳闻,却不知今日有没有荣幸得见?”
此话一出,热闹的筵席顿时又安静下来。
秦太子想要见见沈信?这是什么意思?
沈信和秦太子可是八竿子也打不着的关系,可是如今这二人一个是刚刚被文惠帝召回定京城的大将军,一个是秦国太子殿下,身份皆是敏感的很。众人不由自主的去瞧文惠帝的脸色。
文惠帝笑容不变,仿佛这只是提了一个十分微小的请求,便看向沈信道:“沈爱卿。”
沈信忙站起身来,对着皇甫灏行了一礼,道:“末将见过太子殿下。”
皇甫灏笑道:“早就听闻沈将军勇猛无敌,便是边陲之地的散军亦可结成新阵。当日沈家军回京之时,百姓夹道欢呼,哎,”他长叹一声:“若我大秦也有此将才,当百年无忧矣。”
文惠帝瞳孔几不可见的一缩,宴席上的大臣们却是变了脸色,看向沈信的目光复杂无比。
说沈信边陲之地散军亦可结阵,表面是夸沈信才能出众,却在隐晦的提出沈信的危险。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是自古以来就有的道理。而百姓呼声如此高,对于一个被皇帝驱逐出京将领的来说,就意味着在皇室和沈信面前,百姓是站在沈信这一边的。没有一个皇家会容忍呼声比自己还要高的手下。
至于最后一句话,则是真正的将沈信推到了风口浪尖。皇甫灏这是当着文惠帝的面想将沈信挖过去呢。便是在场明齐大臣们再如何心怀鬼胎,在外敌面前总归是一致对外的,看向沈信的目光,活脱脱在看一个叛国将领。
沈妙的眸光微沉,冷冷的盯着皇甫灏。
皇甫灏这人最喜欢的便是看人为难,仿佛秦国皇室的血统里就有恶毒这个字眼。沈信如今和秦国没有半分对立,皇甫灏却仍旧不肯放过他们。这或许就是注定的仇怨。
文惠帝还未说话,便听得一声轻笑。众人循声看过去,之间那坐在贵宾席上的睿王,放下手中的酒盏,看向皇甫灏。
他的声音低沉动听,含着一种慵懒的醉意,几乎带着几分蛊惑的色彩,只是话语却是不不客气。
他道:“皇甫兄如此厚爱沈将军,大可同皇上讨要,皇上大方豪迈,不会不同意的。”
分明是顺水推舟的话,落在众人耳中,却是滋味个千。
皇甫灏怎么会真的想要沈信,不过是将沈信推到风口浪尖看沈信举步维艰而已,若是真的文惠帝将沈信给了他,秦国碍于面子,不得不将沈信好生供养着。可谁知道沈信是不是文惠帝的探子,秦国和明齐还处于相互试探的关系,谁会放个不信任的人在眼皮子底下,整日给自己找麻烦受?
文惠帝也想到了这一点,方才有些异样的神情渐渐散去,又回到之前的模样。他笑着道:“有才天下惜,若是太子执意想要沈将军,朕也只有恭敬不如从命了。”
这下子,反倒将皇甫灏放在一个尴尬的境地。他刚才激的有多厉害,如今就将自己陷入多不利的局面。这人,是不可能要回去的,可是就这么算了,却又仿佛失了体面。而这一切,不过是因为身边的这个劳什子睿王的一句话,皇甫灏狠狠的看了一眼那带着面具的男人,几乎要把这人刻在眼底去。
明安公主与皇甫灏是一道的,瞧见皇甫灏此刻处境艰难,自然也想着要为他解围。只是一来睿王风华无限她不愿与之交恶,二来大凉的人她也的确得罪不起。一腔怒火都撒在沈家人身上,看着沈信,忽然娇笑起来。
她的嗓音偏细,本来听着是娇甜的,却因为此刻的态度显出几分尖利。她道:“沈将军这样的大将怎敢要回去呢,这般勇武,本宫和太子哥哥可有些头疼。倒是不如将沈家小姐要回去,听闻那沈家小姐是沈将军的掌上明珠,是个美人,也不知咱们大秦有没有这个福气呢?”
罗潭和冯安宁一下子抓住沈妙的手,目光警惕起来。罗凌沈清微微一变,沈丘和罗雪雁面色一沉,沈信猛地看向明安公主。
而沈妙,低着头看着面前的茶盏,仿佛没有听到明安公主的话。只是瞧着茶盏里的茶叶打着旋儿的飘啊飘啊,又慢慢的沉到茶水底去。
一国之将不能轻易要走,但是要个臣子的女儿,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如果因为想要与秦国交好,嫁过去个把公主,或者是臣女是过去常有的事情。只是没有一个人愿意嫁往异国他乡,更何况嫁过去之后,没有父兄帮衬,便是真的受了委屈也只能自己咽下。
沈信笑道:“小女顽劣,当不起公主厚爱。”话语中竟是一点也不客气的拒绝。
文惠帝眸光深远,却并不打算出声解围。沈信本就是这样直来直去的性子,一旦有关沈妙,更是态度强硬无比。
那头的沈玥见状,眼中却闪过一丝幸灾乐祸。真恨不得将沈妙嫁到秦国,最好嫁给一个半老头子做妾,将她活活折磨死在异国他乡才好。
那明安公主也没想到沈信会如此不给面子的回绝,面上顿时升腾起一股不悦。因着方才她接话,已经将沈信的事情揭过去,皇甫灏断没有再接话的道理,也懒得说话,坐在一边悠然自得的喝酒,冷眼瞧着明安公主为难沈家人。
明安公主道:“话可不能这么说,谁都知道沈家军的小姐德才兼备,怎么,沈小姐是看不起本宫,不愿意与本宫打招呼么?”
这样一顶无礼的帽子扣下来,沈妙便是想遮掩都遮掩不过去。索性大大方方的站起身来,冲着明安公主行了一礼:“臣女见过公主殿下。”
她蓦然站起身,厅中众人的目光就都落在沈妙身上。
两年时间,足以改变太多东西。包括那深深镌刻在人心里的草包女印象,也因为离得太远而渐渐淡漠了。眼前少女站起身来,和记忆里的人判若两人。淡紫衣裙,越发衬得她皮肤通透如玉,在小春城那样的地方呆了两年,风沙都未曾将她磨得粗糙一分,反而养出通身贵气越发明显。她眉目清秀如画让人心中舒适,偏偏举手投足又有淡淡威严,柔和刚,在她身上奇异的融合,自有一种雍容的端庄。
甚至连皇帝身边的皇后,似乎都不如她这般气度天成。
明安公主眉头一皱。她没料到沈妙竟然生的这般好相貌好气度,她也是早就知晓沈妙草包之名的,拿沈妙出来说嘴,无非就是想让沈家人难堪,不曾想这会儿倒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但明安公主之所以为明安公主,总是有些骄纵的本钱。当即就一扬眉,上上下下如打量货物一般的打量了沈妙一番,开口道:“沈小姐生的花容月貌,果真是一位出挑的美人。难怪沈将军要将小姐当做掌上明珠般的藏起来了。也不知这样的好相貌,日后哪户人家有幸能将小姐娶进府中呢?”
这话有些逾越,沈信登时就虎目一瞪,他虽然要顾及对方的身份,却也不能容忍自己的女儿被当众这般说嘴。正想开口,那明安公主却又将话头岔开:“沈小姐想来也是才艺出众吧?”
此话一出,厅中众人神色又是十分精彩。那易佩兰几个人都是强忍着笑意。
沈妙有什么才?那是众人心知肚明的事情。这两年又去了小春城,小春城那样的边陲之地,多是武人,怕是更加粗鄙罢了。
沈妙微微垂眸:“臣女才疏学浅,公主谬赞。”
“沈小姐何必谦虚。”明安公主笑的单纯:“说起来,本宫尚在秦国的时候,就曾听闻几年前沈小姐在明齐的校验上,与人比试步射得了一甲,本宫听到的时候,心动不已。如今再看到沈小姐,倒是想起这一桩旧事来。”
沈妙低头不语。罗雪雁和沈丘却是心中焦急,这会儿再看不出来明安公主是故意找茬,故意针对沈妙便是瞎子了。
这么一说,众人便又想起当初金菊宴并校验上,沈妙与蔡霖比试步射,三支箭将蔡霖射的哑口无言,狼狈下场的画面。也正是那时候,与往日截然不同的沈妙才第一次出现在众人面前。
朝贡宴上恰好蔡大人和蔡霖也在,蔡霖登时就闹了个大红脸,如今的蔡霖年纪长了两岁,倒是比起只见那般跋扈长进了许多。同沈妙的那点子恩怨,早已随着时间抛之脑后,因着对沈玥也不复当初的迷恋,可以说是一笑泯恩仇,没料到却在这里,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翻起旧事,直窘迫的不得了。
想起旧事的不止蔡霖一人,在朝贡宴的角落,正坐着临安侯谢鼎和他的两个儿子。如今的临安侯越发苍老,早已没了当初的意气风发,便是这样的场合,也只想寻个安静的角落。冷不防被人提起校验之事,便又想起那一次谢景行也是在的,还出人意料的上了场,将谢长武和谢长朝挑于马下。当时回府后他怒气冲冲的训了谢景行一通,其实内心是为谢景行骄傲的。
思及旧事,越发心酸难忍,谢鼎面露颓然,却被身边的谢长武和谢长朝尽收眼底,二人眼中不约而同闪过一丝阴鹜。
而明安公主还在继续说:“本宫今日也是有了兴致,想与沈小姐比试一通,不如就比试步射如何?权当个游戏罢了。”
这话说的突兀又奇怪,文惠帝首先笑了起来,他道:“沈姑娘是娇小姐,怎么可能会步射这样的东西?”
“陛下有所不知,”明安公主笑道:“当初沈小姐的风姿,可是连大秦都有所耳闻的。都说虎父无犬女,沈将军如此英武,沈小姐也定当是位奇女子才是。况且沈小姐是娇滴滴的女儿家,本宫就不是女儿家了么?还是陛下觉得,我大秦不配与明齐比肩?”
明安公主瞧着娇美,说话却是说的十分狠毒。一句话便将明齐整个国家都搬了出来,若是不比,便是明齐看不上大秦,在这种时候,文惠帝怎么可能让大秦与明齐生了嫌隙?当即就看向沈妙,貌似温和道:“沈小姐以为如何?”
沈信捏紧了拳头,他很想直接替沈妙拒绝这无礼的要求。可便是拒绝了,只会让明安公主有更名正言顺的把柄。
倒是沈妙,瞧了一眼明安公主,低头道:“公主吩咐,臣女不敢不从。”
“不敢不从”,到底还是说明了自己的心不甘情不愿,仿佛明安公主仗势欺人似的。
明安公主也听出了沈妙话里的意思,显示面色一沉,随即想到了什么,“咯咯”的娇笑起来。她道:“听闻当初在校验的时候,沈小姐和那位对手是以赌命的方式来比试的,今日我们也同样以赌命的方式来比,好不好?”
“不可!”沈信不等沈妙说完,就断然拒绝,他冷着脸,丝毫不顾及文惠帝的神色,看向明安公主,一字一顿道:“公主殿下既说是游戏,便当游戏即可,何必累及性命。且朝贡夜宴是喜事,喜宴上不可见刀剑为好。”
罗雪雁见沈信说话,也按捺不住的捏紧了面前的茶盏。当初沈妙在校验上和蔡霖赌命一事,他们当时并不知道,后来回京知道后,也是心悸不已。若是在场,定然不会让沈妙拿自己的性命做赌注的。如今这秦国来的明安公主分明就是不怀好意,又怎么会让沈妙去冒险。
谁知道沈信这话一出,皇甫灏却是出人意料的开口了,他笑着道:“虽然如此,但是将游戏认真对待,方显出大秦对明齐的郑重之心。沈将军,不过是让沈小姐与舍妹玩一出游戏,沈将军莫非是怕了?还是明齐如此,输不起啊?”他话中带刺,看向文惠帝:“若是明齐怕输丢了面子,今日明安扫兴一回,也是无妨的。”
都已经上升到国家的脸面上,文惠帝要是在不出声,岂不是当着大臣的面让大秦羞辱到脑袋上来了,日后君威还怎么立的起来。当即也不看沈信一眼,直接对沈妙道:“既然明安公主有兴致,沈妙,你就陪明安公主玩一回吧。”
皇帝的金口玉言一说,沈信再说什么都是白搭。沈丘一下子握紧双拳,罗潭也冯安宁也不安的对视一眼。
沈妙低声道:“是。”
她神情不见慌乱,倒是让众人微微一怔,明安公主转过头瞧着沈妙,恰好对上沈妙的目光。
沈妙的一双眼睛极为清澈,仿佛稚童般无暇,本来这样的双眼,大约在想什么都能一眼瞧得出端倪的。可偏偏就是这么一双眼睛看着明安公主,目光平静的好似沉淀了千年的潭水,激不起一点儿波澜,因此,也看不到一丝情绪。
让人看不透。
明安公主没来由的就烦躁起来,她笑着让自己的侍女去取弓箭。自个儿先笑着盯着沈妙道:“这规矩本宫在大秦是时常玩的,便是一人持着弓箭蒙着眼,指定另一人将果子放在身体上,让人射中就是。”她不放过沈妙的每一个神色,道:“沈小姐可懂了?”
周围的人都倒抽一口凉气,上次在校验场上,沈妙和蔡霖分别头顶草果子,可那也还是睁着眼的。蒙着眼射箭,岂不是将性命都任人摆弄?光是听着都觉得毛骨悚然。沈信和罗雪雁已经是怒不可遏。
沈妙微微一笑,似乎全然没有被明安公主的话吓到,只道:“多谢公主告知。”
她这般从容,没有输了明齐这边的气势,当即场上的大半名气人都不由得对她高看一眼。皇甫灏盯着她,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
罗潭拉了拉沈妙的衣角:“小表妹,要不我替你去吧。我练过武,至少懂得一两分,实在不行,避开就是了。”
沈妙摇头,看向还想阻拦的沈信和罗雪雁,低声道:“不必担心,她既然这般说,就有把握不会射中我。若是射中我的话,他们也有不少麻烦。皇甫灏和明安都是聪明人,不会做傻事,这般举动不过是为了吓我,要我出丑罢了。”
“可是妹妹,”沈丘担忧的握着她的肩膀:“你一个人会害怕的。不管她会不会射中你,怎么能放你一个人去?”
“我不怕。”沈妙温声答道:“况且,她若是伤了我,我亦有一次机会,怎会便宜了她?”说这话的时候,她的唇角微微勾起,分明是笑着,却让人清晰地感到一阵寒意。
罗凌拍了拍沈妙的肩,轻声道:“小心。”
沈妙点了点头,直接往正厅中走去。
她和明安公主其实是一同往正厅里走去的,可是不比不知道,两人这么同时走路,便让人生出一种奇怪的错觉。明安公主是真正的金枝玉叶,皇家水土长养大的,容貌娇美,本该是金尊玉贵的,可是走在沈妙身边,沈妙双手交叠,脊背笔直,行走间并不左顾右盼,平视前方,端庄雍容的气度,竟然把明安公主碾压的一文不值。
厅中渐渐就有唏嘘声响了起来。
皇甫灏的脸色也逐渐变得难看。
平心而论,并非明安公主形容无状,而是沈妙大气从容,实在会将身边人衬得灰头土脸。可是想想也觉得匪夷所思,分明沈妙只是个臣子的小姐,明安公主自小在宫中长大,怎么还不及沈妙。
她们自然不晓得,沈妙本就在后宫中当了多年皇后,她又是为了傅修宜极度苛求自己做到尽善尽美,而在秦国的那些坎坷经历也终究让她多了一种宠辱不惊的气度。前生若非后有楣夫人暗中相争,和傅修宜的纵容,她其实能做好一个母仪天下的皇后。
只是这个圆满的梦终究是被活生生打碎了,却让她在今生拥有遮掩不了的光芒。
明安公主未曾注意到众人的神色,只是看向沈妙,手里惦着那把黑得发亮的长弓,这弓大约是用上好的木头做的,又泡过特殊的药材,看起来极为坚硬笨重。明安公主对沈妙道:“这便是本宫的弓了。咱们一人一支箭矢的来,可好?本宫先用箭来射你,再换你来拉弓。”
言语间便是定了先后顺序,明齐这头的人又露出不忿之色,明安公主分明就是仗势欺人。
可沈妙只是淡淡应了,神色也不见动摇。
她越是表现的不甚在意,明安公主心中就越是堵得慌。她扫了一眼贵宾席,忽然眼睛一亮,娇甜的道:“不过咱们现在这里比试,怕是有人会觉得不公平呢。不如就让大凉的睿王殿下来做个评判,就站在这里检查弓箭,表明咱们都没有弄虚作假。”说完,一双眼睛就情意绵绵的看着那睿王。
在座的明齐姑娘们便纷纷在心里骂这明安公主好生不知廉耻。这分明就是借机想要亲近那睿王,想来也是被睿王的美色所陶醉才这般作为。不过睿王行事一向放肆,这明安公主的要求莫名其妙,想来也是不会答应的。
谁知道睿王听了,略一思忖,就点头道:“可以。”
这一下又是出乎了众人的意料,就连文惠帝和皇甫灏都多看了睿王一眼。却见睿王懒洋洋的自座中站起,他腿长,两步就迈到厅中,站在了沈妙和明安公主身边。
明安公主喜出望外,娇滴滴的伸出手,将弓放到了睿王手里,含笑道:“那便先请睿王殿下检查检查这把弓,可有什么问题吧。”
皇子席上,周王冷笑一声,低声道:“这大秦公主倒是个不安分的主,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发浪。”言语间十分不屑。
“不过沈家小姐倒是出人意料。”静王看着与明安公主并肩而立的沈妙:“如此从容,便是装的,也是胆识过人了。”
“说起来,”周王摸了摸下巴:“沈家这位小姐倒是出落得越来越有味道了。”他看向一边一言不发的傅修宜:“老九,后悔了没有?”
傅修宜淡淡道:“四哥说笑了。”
在傅修宜身后,静静伫立着的青衫男人,目光也越过众人,落在紫衣少女身上。裴琅看起来十分平静,仿佛看着的不过是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只是袖中的手却紧握成拳,还在微微颤抖。
两年了,这少女出落得越发动人,如她所说的那般,被天家人“请”了回来。而刚回京,麻烦就接二连三的找上门,树欲静而风不止,沈妙自己什么都没做,可就是有人要主动找上她。
可是裴琅知道,沈妙不会将自己陷入狼狈的境地的。因为她有一颗比所有人更狠的心肠。
睿王很快将弓还给明安公主,明安公主含羞带怯的接过来,就对沈妙道:“请沈小姐站到那头去,还有……。”她从侍女的托盘里拿起一个苹果,笑盈盈的递给沈妙:“沈小姐将它顶到头上罢。”
座中的沈丘一下子握紧了拳头。
“是。”沈妙垂眸道,拿过苹果就往另一头走去。
众人都瞧着她的动作,明安公主已经让人为她的双眼缚上黑色布条。而睿王却是走到了沈妙身边。
众目睽睽之下,他夺过沈妙手里的苹果,沈妙一愣,睿王拿着那只苹果,轻轻放在她脑袋上。
沈妙抬眼瞧他。
因着头上顶着东西,怕动作太大会将苹果掉下来,沈妙只得一动不动的瞧着他。年轻男子个子极高,沈妙便是这两年长了几厘,也堪堪只到他胸前。瞧得见他绣金的扣子,也接得住他意味深长的眼神。
银质的面具露出了这男人好看的下巴和红唇,唇角微微勾着,让人想到面具下是否也是这般含笑的面容。他的黑眸如星辰,如秋水,看过来的时候,似乎是温柔的,却又好像是戏谑。
戏谑?
他将苹果放好在沈妙的头顶上,屈起一根手指,揉了一下沈妙的头发,像是在抚摸某个圈养的小兽。不过只是短短一瞬,便收了回来。因着侧着身子挡着,旁人这个角度看过去,也只会觉得这个大凉睿王是在给沈妙放好苹果,并未有其他的动作。
他转身走到一边,仿佛看好戏般的抱胸看着。
沈妙的注意力又被面前的明安公主吸引了,明安公主在慢慢的拉开弓。
那张弓似乎很是笨重,明安公主拉的也很吃力,她拉的越是吃力,弓张得越满,众人心头就越是沉甸甸的。尤其是沈信一家,几乎是面沉如水。
这弓拉得越满,明安公主的力气也就越大,箭矢带过来的力气越大,那么沈妙就越危险。怕是那箭矢射来的余力也会将沈妙带倒。而眼前的这场比试,又哪里像是明安公主说的,只是游戏而已,这是关乎到一国脸面的大事。输了丢脸面,表现出惧怕亦是丢脸面。沈妙和明安公主,众人其实都看好明安公主的,只希望沈妙输的不要太难看就行了。
沈妙安静的看着面前双眼缚着黑色布条的明安公主,明安公主也不知是不是故意折磨沈妙,拉的越发缓慢,张弓发出的细细声音,凌迟着在场众人的心。
沈妙的眼前有一阵恍惚,恍惚面前不是朝贡宴觥筹交错的厅宴上,而是在异国他乡的秦国。秦国的皇子公主以及臣子家的小姐们,看笑话一般的将她围在正中。而她穿着缝补过无数遍的衣裳,脑袋上顶着一个果子,眼巴巴的瞧着对面的人。
那对面的人嚣张跋扈,穿着华丽精致,眼睛上缚着白布条。张扬的对身边一众男女道:“看!今日让明齐的皇后给本宫顶苹果。等会子你们都给本宫看清楚,看这位出身将门的明齐皇后会不会吓得尿裤子?哈哈哈,一定要看清楚告诉本宫!”
她嚣张的一拉弓箭,那箭矢“咻”的一声射过来,恰好射偏了一点,却是自上而下,射穿了她的发髻,射开了她的衣襟。她慌乱的尖叫一声,将衣裳裹紧,却捂住的听到四面嘲讽的笑声更大。
多么耻辱的回忆,却和眼前的重合起来。
沈妙慢慢的勾起唇,却不知道是心酸还是仇恨,清澈的双眼似乎有一层黑雾慢慢蔓延至眼底,一片深不可测。
一边的睿王不动声色的屈起手指,顿了顿,却又悄然松开。
她微微的,几乎以众人看不到的动作,偏了偏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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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好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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