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 乔纳生·高劳纳

  “匕首寡妇莉莉丝、乔纳生你们这两个蠢货,你们不明白为什么我要派你们去干掉那个窥伺者吗?这个卑微的小报主编窥探我母亲的秘密,妄图曝光我不光彩的私生子身份。那些人!那些人想毁掉我!毁掉我这个地区主教,未来的教皇!你们应该把那些手稿卷宗带回来,那才是最重要的。”

  “波兰尼亚那片土地战争将起,如果他们独立,长久以来教廷对露西尼亚王国的拉拢和贿赂将付之东流。没有露西尼亚的干涉,我们在黑塔利亚半岛的权威将会被极力遏制。作为神的仆人怎能对小贵族、商人和平民低头?去放火!去杀人!把达利苏夷为平地!”

  “是的,尊贵的西达底尼主教。‘朝觐者’军团已经准备好了,500名黑绳火枪手和100名高地骑兵听您的吩咐。”

  “乔纳生,尽快把我的小麻烦解决掉。”

  乔纳生快步离开,天黑之后进了西区教堂一间忏悔室。

  “主教,‘朝觐者’这几天会行动。西达底尼主教督促我去解决他的小麻烦。”

  “乔纳生,作为我们家族中后辈。你觉得为什么撒丁王国能一统黑塔利亚半岛?因为我们大家厌恶了罗曼的权威和肮脏政治。也唯有世俗家族可以代代相传,你知道怎么做吗?”

  “是的,叔叔,我知道。”

  乔纳生在开往巴勒莫的班轮上思索着整个事件,他深知正是罗曼教廷软弱无能的外交和对异教徒的不断妥协才造就了撒丁王国统一半岛的契机,自从黑塔利亚联合王国分裂,由于半岛商业文明的繁荣和独立的城邦政治,商业家族渐渐取代了传统贵族的话语权,在过去的几十年中,仅剩的城邦贵族也都转型为商业贵族。在黑塔利亚的土地上只有对教廷和圣上本人有巨大的金钱奉献,才得拥有庇护。然而异教徒统治的鄂图曼帝国日渐强盛,不断攻陷卡奈斯洋沿岸的商业据点,鄂图曼人掌握了离岸商品和到岸商品的定价权,落入黑塔利亚贵族们口袋中的金币越来越稀少,腐败的罗曼教廷也不愿意发动对异教徒的神圣战争。海洋贸易问题唯有用战舰和火炮来解决,正当黑塔利亚几百个独立城邦里数以万计资本家头疼脑热之时,撒丁王国红衣宰相加富尔伯爵提出了一个庞大但是十分可行的计划,与此同时撒丁王国海军小小得重创了鄂图曼海军。丰厚的战果刺激了黑塔利亚的大小贵族们,只要整合半岛大小港口云集的战舰和骁勇善战的水手,打通商路极为可能。所以五年前各个城邦统一了水手学校的课程、各大家族造船厂船只标准图纸、火炮口径及铸造流程等项目,所以只要波兰尼亚独立战争牵制住露西尼亚的军力,罗曼教廷的翻盘几率微乎其微。乔纳生思考着如何才能让主教的秘密曝光,好让教廷在达丽苏的势力见鬼去!

  在隔天下午,一位中年男士径直走入《巴勒莫消息报》的办公室急切的大声询问道:“我要找芭巴鲁社长,我是从米兰兰德来的乔治·科特。”

  稍晚些的时候,芭巴鲁社长带着两个男人来到皇家内政学院,其中一个便是乔治·科特,乔纳生则扮作了乔治的私人法务顾问——拉兹律师。乔纳生刚到巴勒莫时就从一位在港务巡查局工作的其叔父的老部下那里打听到了达尔文家族的权势和这几天来发生的事,而这正是乔纳生·高劳纳想要利用的绝妙机会。

  “尊敬的达尔文·赫尔德阁下,黑塔利亚各城邦依从联合王国时期的法律来对待逝者。您慷慨地安排了斯基基·艾德卡先生葬礼及生后问题,由于斯基基·艾德卡先生举目无亲,亦未立下遗嘱,其遗产及遗物您享有处分权。但我们想请求您能将其遗物中的一部分手稿和卷宗转交给我们,来自米兰兰德的贾科莫剧团团长乔治·科特先生半年前向斯基基·艾德卡先生预定了《长湾庄园叙事》的剧本,并支付了50金镑的订金。他恳求您能体谅他,并愿意支付50金镑来感谢您的慷慨。”乔纳生假扮的拉兹律师向达尔文真诚的说道。

  达尔文与乔治·科特和乔纳生客套了两句后便取出了手稿展示,乔治·科特和乔纳生看完手稿后面露难色。团长乔治·科特开口道:“这真是个大难题,这手稿全用拉丁文写就。我们只是粗通其意,演员们也大都只懂黑塔利亚语。本来我回米兰兰德剧团马上就要安排彩排的,这可怎么办?”

  一旁的芭巴鲁社长一听,觉得是好机会,面露喜色才刚想开口。却被乔纳生拉了一下退了几步。乔纳生接着乔治团长的话道:“尊敬的达尔文·赫尔德阁下,看您屋中的摆设一定是主虔诚的信徒,想必十分精通拉丁文。”

  “我曾在圣若瑟教化院生活过七年,也许我可以试一试?”

  “那就请你多费心啦!”乔治团长快速地把一个信封留在了桌上,“之后我们会写信联系您的。”

  在乔治团长一行人离开后,达尔文拿起手稿看了起来,他废了好一会才找到斯基基先生在船舱里讲述时戛然而止的那部分——

  可娜塔莉羞怯地跑回自己的卧室。时间在流逝。突然她闪过一个念头,不觉慌乱起来:尤拉会以为她与父亲一样嫌他贫穷!她看到放在桌上的一件大理石的珍宝,便将它用手帕裹住,抛到她窗前的橡树底下。然后她示意叫他走开。她知道尤拉会意了。他离去时都没顾上放轻自己的脚步。当他走到横隔在阿尔巴罗镇最远几幢房舍与湖泊之间的石崖顶上时,可娜塔莉听见他唱起了情歌。她向他挥手告别。这次她不再那么害羞了。接着。她又开始读他的信。

  次日和接下来的日子,他们都是这样相会,也是像这样传递情书。不过,在黑塔利亚的村子里,什么事都瞒不过人家。

  再说可娜塔莉又是当地最富有的求婚对象,于是有人告诉沙里科夫老爷,每天下半夜,他女儿房里都亮着灯,特别奇怪的是,她窗户还敞开着,甚至她站在窗前,似乎一点不怕蚊虫。(这种蚊虫特别讨厌。罗曼乡村美丽的夜晚,往往被它扰得很不安宁。)

  沙里科夫老爷给他和儿子的火枪上好火药。晚上,到了十一点三刻,他叫了贾科塔,两人蹑手蹑脚地来到二楼大阳台上,正好躲在可娜塔莉的窗下。他们有石栏杆作掩护,整个身子都可避开外面火枪的射击。子夜的钟声响了。父子俩清楚地听到宫殿对面沿街的树下发出轻微响动。但可娜塔莉的窗户没有亮灯,这让他们很惊异。姑娘自爱上尤拉以来,一改欢蹦乱跳的天真性格。她知道,稍一大意,将危及她情人的性命。

  她父亲这样有权势的老爷杀死了尤拉这样的穷人,只要到那不勒斯去避上三个月。他罗曼的朋友会出面调停,最终给圣母祭坛捐献一盏值几百个埃居的时髦的灯便可了事。

  原来,吃早饭时,可娜塔莉从父亲的脸上,看出他在为一件大事生气。从父亲偷偷打量她的神色,她感觉到父亲生气十有八九与自己有关。她立即到父亲卧室,往挂在他床旁的五把火枪木托上撒了一些灰。接着又在他的匕首和剑上撒了薄薄一层灰。整整一天,她楼上楼下跑个没停,她时不时地跑到窗前,想碰巧看到尤拉,示意他晚上不要来。殊不知,可怜的小伙子遭她父亲斥骂,蒙受奇耻大辱,哪里还会白天在阿尔巴罗露面。她唯一的办法是去教堂望弥撒,想在那里遇上他。可娜塔莉的母亲痛爱女儿,不忍拒绝她,一天之中陪女儿去了三次。可可娜塔莉却没见到尤拉。她沮丧极了。晚上她去察看父亲的武器,发现两条火枪已经上了膛,几乎所有的匕首和剑都动过了。她该怎么办呀!她真愁死了。为了排忧,她竭力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晚上十点,她回到自己卧室,锁了通往母亲那套房间前厅的门,然后靠着窗户躺在地上,避免外面的人看见。她听见报时的钟声,心里忐忑不安。原来,她常埋怨自己与尤拉好得太快,因为这会使他瞧不起,现在却顾不上这一点了。对小伙子来说,这一天他的进展比半年的努力还要快。可娜塔莉思量:“撒谎有什么用?难道我不是真心爱他?”

  到十一点半钟,可娜塔莉清楚地看到父亲和哥哥埋伏到了她窗下的石砌大阳台上。嘉布遣会修道院敲响了子夜钟声过后两分钟,她清晰地听到了情人的脚步声,他来到橡树底下停住了。她高兴地发现父亲和哥哥似乎什么也没听到。只有捏着一把汗的情人才能听出这种轻微的声音。

  她想:“现在他们要杀死我了。不过,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今晚的信落到他们手里。不然,他们会长期迫害可怜的尤拉的。”她划了一个十字,然后一只手抓住窗户铁栏杆,尽力把身体伸到外边往街上看。不到一会儿,如往常一样,系在苇竿上的花束送到了她手上。可在她匆忙将花从竿子上扯下时,竿子碰到了石头阳台上。这时传来了两声枪响,接着是一片沉静。哥哥贾科塔在黑夜里弄不清什么事情,以为碰得阳台作响的是根绳子,尤拉借助绳子从妹妹的卧室里滑下来,便朝窗栏杆放了一枪。第二天,她在铁栏杆上找到了弹痕。沙里科夫老爷则朝街上放了一枪,因为尤拉扶住要倒的竿子时发出了响声。至于尤拉,他听到头顶上方有响动,便猜出发生了什么事情,忙躲到了阳台底下。贾科塔很快又给火枪装了弹,与父亲说了一句话,便跑进花园里,悄悄地打开一张临街的小门,蹑手蹑脚地跑出去,打量在阳台下走动的人们。

  尤拉这天晚上有人陪着。此时他距贾科塔只二十步远,紧靠在一棵树上。可娜塔莉俯在窗栏杆上,为情人急得浑身颤抖。她马上高声地与哥哥谈话,问他是否杀死了小偷。

  他在街上对她喊道:“还是收起你那套鬼把戏吧!”他大步四处走着,接着说,“你就等着哭吧!我要杀死敢爬你窗户的无赖。”

  这话刚落音,母亲就来敲可娜塔莉的门了。她连忙去开门,说她怎么稀里糊涂把这门都闩了。

  母亲对她说:“你别跟我玩花招,我的心肝。你父亲发火了,说不定要杀了你。你快与我一块躺到我床上去。你要有什么信,就给我藏起来。”

  可娜塔莉说:“那里一束花,信就藏在花里面。”

  母女刚上床,沙里科夫老爷就进了妻子房里。他刚搜查了祈祷室,把东西都翻乱了。可娜塔莉吃惊地发现父亲的脸色像死人般惨白。他行动从容,像是下了决心。可娜塔莉心想:“我活不成了!”

  “我们有儿女的人真幸运啊。”父亲经过母亲床边,往女儿卧室走去时说。他气得浑身战栗,却装得很镇静的样子。

  “我们有儿女的人真幸运啊。尤其是女儿。我们会为她们流出血泪。天啊!这是真的吗?一个六十岁的人了,从没叫人讲过半句闲话,而现在她们这些轻骨头,却把他的脸都要丢尽了。”

  他说着,到了女儿房里。

  可娜塔莉对母亲说:“完了,还有信放在窗户旁耶稣受难十字架的基座下。”

  母亲立即跳起来,跟着丈夫跑过去,胡搅蛮缠地寻着丈夫吵,激起他发怒。如她所愿,老头气起来,在女儿房里见东西就砸。母亲趁机取走了信。一个小时后,沙里科夫老爷回到妻子卧室隔壁自己的房内。一切都平静了下来。母亲对女儿说:“这是你的信,我都不愿看。你瞧,它差点惹出大祸来了!

  要是我,就把它烧掉。上帝,拥抱我吧。”

  可娜塔莉回到自己房里,泪水潸然而下。听了母亲的话后,她似乎觉得自己不再爱尤拉了。然后,她准备焚信。可在点火以前,她不禁又读了起来。她读了又读,是那样专心,以致太阳高照时,她才听从母亲的忠告,横下心来烧信。

  第二天是星期天,可娜塔莉和母亲去小教堂。幸好父亲没跟来。在教堂,她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尤拉。一眼看去,他没受任何伤,她便放心了。她欣慰之至,把晚上发生的一切都丢到了爪哇国。出门前她准备了五六张小纸条,它们皱皱巴巴,沾满泥水,看上去跟教堂石板地上扔的字纸一般。她在纸片上写了以下通知:“他们什么都发现了,除了他的名字。他不要到街上露面了。人们会常到这儿来。”

  可娜塔莉丢下一张纸片,目示尤拉。他拾起纸片走了。可娜塔莉回到家一个小时后,她在屋里的大楼梯上发现了一块纸片,和她早上用的那种纸相似。趁母亲没注意,她捡起纸片。只见上面写道:“他不得不去罗曼,三天后回。赶集的日子,十点左右,露天,他将在农民的嘈杂声中歌唱。”

  可娜塔莉似乎觉得他的罗曼之行有些奇怪。她忧郁地想:“他怕我父亲的火枪了?”爱情能谅解一切,唯独不能谅解负心。

  这是最痛苦的折磨。生活不是流连在甜蜜里的梦幻,不是终日冥思苦想喜欢情人的理由。生活充满了残酷的疑惑。尤拉不在的漫长的三天里,可娜塔莉常想:“不管怎么样,难道我能相信他就不爱我了?”到第三天中午,可娜塔莉发现尤拉在宅邸前的街上散步,顿时一阵狂喜驱散了痛苦。尤拉穿着崭新的衣服,真有些神气。他的举止从没有现在这等洒脱,脸上从没有出现过这等欢欣自得。以前阿尔巴罗人也不像今天这样议论尤拉的贫寒。男人,尤其是年轻人老重复贫困这个难听的词;而女人,尤其是姑娘却不绝口地夸他很有派头。

  尤拉在城里逛了整整一天,像要补偿往日因贫穷而闭门不出的损失。他穿着新上装,像个恋人的样子,衣下却是全副武装。他除佩带短剑和匕首,还穿上了锁子甲(这是一种铁丝织的长坎肩似的东西,穿上很不方便,但可保护上身。在那个年代,人们动不动就动刀子。人在街上转,常担心有敌人躲在街角行刺)。这天尤拉希望能见到可娜塔莉。另外,他不愿孤单单地待在他那偏僻的小屋里。为什么呢?原来父亲的一个老部下博斯,追随他父亲在各种雇佣兵部队里打过十余仗,最后跟着他投到了马可·西亚那麾下。后来上尉负伤退了伍。他不愿生活在罗曼,理由是在那里会遇到死在他手里的敌人的子女;即使在阿尔巴罗,他也不想完全受政府控制。

  因此他没有在城里买或租一栋房子,而是想在一处偏僻地方建房子,以便能从远处看到来访者。他终于在阿尔贝废墟中找到了一个很好的地方。在这里,当不速之客还没有发现他时,他便可以逃到森林里躲起来。而那里是他的老朋友,老上司法布立司·高劳纳亲王的地盘。上尉根本没有把儿子的前途放在心上。他退伍时虽只五十岁,却已是伤痕累累。他算了帐,大概还有十年阳寿。盖了房后,把打家劫舍积攒的钱财每年花掉十分之一。到死时正好花光。

  他买了一块葡萄园,让儿子每年能得到三十埃居的收益。

  他买下它,是为了回敬阿尔巴罗一个市民不怀好意的玩笑。有一天他在参加关于城里的利益和荣誉的辩论时,这家伙对他说,只有像他那样富强的产业主,才有权给城里的元老出主意。上尉一气之下,买了座葡萄园,并宣称他还要买两座三座。后来,他在一处辟静地方碰上了那个市民,便一枪杀死了他。

  上尉过了八年这样的生活后死了。他的副官博斯很喜欢尤拉。他对游手好闲的生活厌了,便又回到高劳纳亲王的部队。他常来看他的尤拉儿子。他是这样称呼尤拉的。有一次,在佩特莱拉要塞的亲王遇到猛烈攻击,博斯便将尤拉带去和他一块战斗。看到尤拉表现很勇敢,他对他说:“你是疯了吧,竟愿待在阿尔巴罗,作那里最贱、最穷的居民。而你凭着这身本领和你父亲的姓氏,在我们中间会成为一位‘好汉’,你会发财的。”

  这些话引起了尤拉的反复思考。他懂得拉丁文,这是一个神甫教的。而对神甫教的拉丁文以外的东西,父亲总是抱以嘲笑的态度。因此,尤拉没受过任何教育。因为穷,被别人瞧不起,尤拉便孤零零地待在与世隔绝的家里。可他在某些方面的见识,大胆讲出来,学者们都会吃惊的。比如,在与可娜塔莉相爱以前,不知为什么,他喜欢战争,可他对抢劫很反感。而他的上尉父亲和博斯则认为,抢劫不过是悲剧后演的小闹剧,为的是让大家乐一乐。自从爱上可娜塔莉后,这种单独思考养成的理智却反而折磨起他来。过去他心里无牵无挂,而现在有了疑惑,却不敢与任何人商量。他内心充满了激情与苦恼。沙里科夫知道他当了绿林草寇会怎么说呢?说不定要给他好一顿臭骂哩!

  尤拉对当兵这一职业抱有希望,正像他有一段时间对一笔可靠的财产抱有希望一样。那时他以为父亲在铁匣里藏了金项链和其他首饰,他可以靠变卖它们度日。尤拉这样穷,若毫无顾忌地把财佬沙里科夫老爷的女儿抢过来,他很可能只给女儿留一千埃居的财产。因为那个时代做父亲的可以随心所欲地处置自己身后的财产。另两个问题也很叫尤拉伤神:一、若娶可娜塔莉,把她从她父亲那里抢过来,安置在哪座城里?二、哪里来钱供她生活?

  沙里科夫老爷的尖刻训斥,对尤拉刺激太大了。整整两天,他处于极度痛苦与狂怒之中。是把那老糊涂杀了,还是让他活着,他犹豫不决。他哭了好几夜,最后下决心去找博斯商量,这是他世上唯一的朋友。可这朋友能理解他吗?他跑遍整个法乔拉大森林都没找到博斯,只得上通往那不勒斯的路上去找。博斯率领很多伙计,在威罗第那一带打埋伏,等着西班牙里兹·达瓦洛将军。将军本要取陆路到罗曼。

  他忘了不久前在大庭广众中,谈论高劳纳的队伍时,口气很不以为然。对于这一点小节,他的指导神甫认真地提醒了他。

  于是里兹装备了一条船,决定取水路到罗曼。

  拉纽司听了尤拉所述,说道:“你跟我讲清楚沙里科夫这个人是个什么模样。别因为他而误伤了别的善良的阿尔巴罗人。这里的事一完,你就去罗曼。白天你尽量在旅店和在其他公共场所露面,不要因为你爱上了他女儿而招来嫌疑。”

  尤拉好不容易才让这位父亲的老伙伴息怒。他也有点生气地说:“你以为我要借你的剑?我自己有剑!我是向你来讨主意的。”

  博斯最后这样说:“你年轻,没有受过伤害。他公开侮辱了你。要知道,一个当众受辱的男人,连女人都看不起的。”

  尤拉表示,这个忠告他要再考虑考虑。博斯坚持要他参加袭击西班牙将军的卫队,说除了捞到钱,还可以获得名誉。不管博斯怎么劝,尤拉还是独自一人回到了自己的小屋里。在沙里科夫老爷向他开枪的前夜,博斯和手下一个下士从威罗第郊区来看他。博斯拿着他原先的上司罗西上尉放金项链和其它首饰的铁盒子,要撬开来看一看。每一次行动后都劫获了不少财物,估计罗西上尉也不会马上用完。可是打开匣子一看,只有两埃居。

  博斯对尤拉说:“我建议你出家当修士。修士的德行你都有:甘愿受穷,这铁盒就是证明;谦卑,听任阿尔巴罗的大富翁当街辱骂,你要是嘴馋一点,虚伪一点,就都占全了。”

  博斯硬往铁匣里丢了五十多枚金币。

  他对尤拉说:“我跟你说定了,从现在起一个月内,沙里科夫老爷要是没有被体面地,配得上他的身份与财富地送进坟墓,眼前这位下士就会带三十条汉子来,捣毁你这个鸟笼,烧了你的破烂家具。罗西上尉的儿子借口恋爱在这世上丢人现丑,那可不行。”

  在沙里科夫老爷和他儿子又朝尤拉开枪时,博斯和下士正在阳台下面。当贾科塔冒冒失失地从花园走出来时,他们要杀死他,至少也要绑架他。尤拉费了好大的劲才阻止他们这样做。他说,这个青年还会变,他会变得有出息,那老恶棍是罪魁,干掉他最合适。这些话使博斯恢复了冷静。

  第二天,博斯进了森林,尤拉则去了罗曼。他用博斯给的钱买了漂亮的衣服,感到很高兴。但是,他寻思该让可娜塔莉了解自己是什么人。想到这里,他马上变得忧愁起来。他的这种想法在当时十分少见,这也预示出他以后会飞黄腾达。

  因为当时他这种年纪的青年,想的只是如何把情人抢到手,尽快地享受爱情,决不会以任何方式去考虑她六个月以后怎么样,更不会考虑她对他会有什么看法。

  回到阿尔巴罗,就在尤拉到处炫耀他从罗曼买回的漂亮衣服的那天下午,忘年之交司柯底告诉尤拉,贾科塔骑马去城外父亲的地产上去了。那块地在三十里外的海边平原上。然后,他看见沙里科夫老爷在两个神甫陪同下,上了环湖的橡树林荫小径。十分钟后,一位老妇借口上门卖水果,大胆地走进了沙里科夫家的府邸。她第一个遇见的小侍女马丽达,是主子可娜塔莉的心腹。可娜塔莉接过漂亮的花束时,羞得满脸通红。原来花里藏着一封长信。尤拉把受火枪袭击那一夜以来的感受全写出来了。但是,出于一种奇怪的羞愧感,他不敢说出自己的父亲是那位以敢打敢拼而闻名的上尉,也不敢说出自己不止一次参加战斗,表现英勇。其实这都是他那一代青年引以为荣的事情。他认为自己知道沙里科夫老爷听到这些事实会有什么反应。现代的姑娘,往往具有共和意识。她们注重的是一个男人自己的作为,而不是父辈为他积攒的钱财,或家族的声誉。但这种想法主要为平民的女儿所有。至于富家小姐,她们害怕强盗,当然看重门第和财富。

  尤拉在信里最后写道:“我不知道,我从罗曼带回来的这些合适的衣服,能否让你忘记你尊敬的那个人见我潦倒而作的辱骂。我本可以报仇,而且也应该报仇,因为我的荣誉要求我这样做。但考虑我的行动会让我亲爱的人掉泪,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假如不幸你对此仍有怀疑,那末这一点向你表明,有的人很穷,但情感是高尚的。此外,我有个可怕的秘密向你透露。我能若无其事地把这个秘密讲给别的女人听,可不知为什么,当我想把它告诉你时,我不禁浑身颤抖起来。它可能会在一分钟里毁了你对我的爱情。无论你怎么保证都打消不了我的顾虑,只有从你的眼里看出我的坦白所产生的效果,我才放心。最近哪一天,断黑时分,我会到后花园来看你。尽管贾科塔和你父亲鄙视一个衣冠不整的穷小子,但他们不在的那一天,在我证实了他们无法剥夺我们三刻钟到一个钟头的相会时,在你的窗户下,便会出现一个男人,给本地的孩子表演驯狐的游戏。然后,当万福玛丽亚的钟声敲响时,你会听到远处一声枪响。这时,你走近花园的围墙。若你身边还有人,你就唱歌。若没动静,你的奴隶会战战栗栗地出现在你跟前,向你吐露可能会叫你厌恶的事情。你在等待对我来说是决定性的,可怕的一天到来期间,我也不再冒险半夜向你献花了。但在夜里两点钟时,我会来唱歌。你若在大阳台上,请丢下一枝你亲自在花园里采的花。也许,这是你给尤拉的最后的爱情表示。

  三天后,可娜塔莉的父亲和哥哥骑马到海边巡视自家的地产。

  他们应该在太阳落山前一点钟动身回来,凌晨两点赶到家。可在他们要上路时,不仅他们的两匹马,而且农庄里所有的马都不见了。这贼好大的胆子,他们感到震惊。他们派人四处找马,到第二日才在海滨的百年老林里寻到了。当天沙里科夫和他儿子只得乘乡下的牛车赶回阿尔巴罗。

  那天晚上,当尤拉跪在可娜塔莉跟前时,天几乎全黑了,而可怜的姑娘特别喜欢这幽黑的夜色。她第一次出现在她深情地爱着的男人面前。尽管她没对他表露心迹,可他已深深地领会到了这一点。

  她发现尤拉脸色比她更苍白,身体抖得比她还厉害,不禁增加了许多勇气。她注视着跪在面前的尤拉。“真的,我现在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尤拉对她说。显然,他们有一阵沉浸在极大的幸福之中。他们互相注视着,谁也不说话,像一对表情生动的玉雕。尤拉跪着,抓着可娜塔莉一只手。她低着头,专注地望着他。尤拉知道,若按他的朋友,那些罗曼浪荡公子的主意,他该动动手脚了。可他对这种主意很反感。他魂痴意醉,内心充满了一种比**所给予的更强烈的幸福。当他觉得时间过得很快时,不禁一惊。沙里科夫父子很快要回来了。他的那些罗曼朋友认为,他向情人公开这种可怕的秘密是件大蠢事。但他也明白,像他这样认真的人,不吐露这个秘密,不能得到长久的爱情。

  “我要告诉你一件事,也许我不该对你说。”他终于对可娜塔莉说道。

  尤拉的脸色更苍白了。他费了很大劲才接着说下去,似乎吐不出气来。

  “也许我会看到我们的感情泯灭,虽说它是我生命的希望。你认为我穷,可事情还不止这些,我父亲是强盗,我也是强盗。”

  听到这话,可娜塔莉这个出生于富家,充满了她这种家庭对强盗所怀有的恐惧的姑娘,顿时感到头晕目眩,几乎要倒下。

  她心里却在想:“对于尤拉,这是多么痛苦的事呀。他以为我会看不起他了。”尤拉跪着。可娜塔莉怕摔倒,靠在他身上,不久又倒在他怀里,像是失去了知觉。

  你要知道,人们喜欢描写确切的爱情故事。

  因为它们不是凭理智来判断,而是要用想象去感受的。这样,读者的感情才会与主人公的感情融合一起,产生共鸣。我依据的两份手稿,尤其那个在有些地方用了方言的手稿,把以后的约会描写得十分具体。

  眼下的危险处境,使姑娘无法感到内疚。尽管他们常常要冒极大的危险,可是,这些只能使他们心头的烈焰烧得更旺。因为对他们来说,凡是由爱情引来的东西都是幸福的。

  贾科塔和父亲几次差点要抓到他们。父子俩很气愤,以为自己受到了冒犯。从外面的传言中,他们知道了尤拉是可娜塔莉的情人,可他们什么也没发现。贾科塔年轻气盛,以自己的出身为骄傲。他建议父亲派人杀了尤拉。他对父亲说:“只要这个家伙活着,妹妹就面临着巨大的危险。为了家族的荣誉,谁说我们不会趁早杀了这个固执的姑娘?她胆大到这一步,竟不否认她的爱情。您已经看到了,她对您的训诫总是一声不吭,毫不理会。也好,她的沉默等于判了尤拉的死刑。”

  沙里科夫老爷说:“你想想他父亲是什么样的人。当然,我们去罗曼住上半年也不是难事,在这期间,可以把尤拉干掉。可是,有人讲过,他父亲虽然罪孽深重,可是很勇敢,慷慨,甚至慷慨到这个地步,宁愿自己穷,而让手下好些士兵发了财。谁能担保他父亲在蒙特·马立业诺公爵的部队,或在高劳纳的部队没有朋友?高劳纳的部队常常盘踞在法乔拉森林,离这里五里远。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会毫不留情地把你、我统统杀掉,可能连你不幸的母亲都不会放过。”

  他们父子经常这样议论,虽然避开了可娜塔莉的母亲威克达·卡拉发,但还是被她打听到了一些,叫她十分担心。父子商量的结果是,为了他们的荣誉,不宜让满城的流言继续传播下去。现在年轻的尤拉每天穿着那套神气的衣服,得意洋洋,甚至在大庭广众之中,跟贾科塔和沙里科夫本人搭腔。可是,既然除掉他是非慎重之举,那么就只有选择以下两个或一个办法:他们全家搬回罗曼去住,或把可娜塔莉送到卡斯特罗的圣母往见会修道院,在那里待到找到合适的对象为止。

  可娜塔莉从没向母亲承认过她的爱情。母女生活在一块,相亲相爱,然而对于这样一件与她们俩都有关的事,她们从没谈及。当母亲告诉女儿,全家要迁居罗曼,或送她到卡斯特罗修道院待几年时,她们才头一次谈到了她们几乎唯一考虑的事情。从母亲方面来说,这次谈话是不谨慎的。这只能用她极其痛爱女儿来解释。可娜塔莉沉浸在狂热的爱情里,只想向情人表明,她并不嫌他穷,对他的名誉也坚信不疑。

  来自佛罗伦萨的手稿作者写道:“他们那么多次大胆地,甚至冒着生命危险在花园里,甚至有一、两次在可娜塔莉卧室里幽会,谁会相信可娜塔莉是纯洁的呢?然而她确实守身如玉!每到半夜时分,她便要情人从花园出去,回两里外他建在阿尔贝废墟上的小屋,去度过余下的时间。

  有一次,他们化装成圣方济各会的修士。可娜塔莉身材苗条,这一打扮,像个十八、九岁的初学修士。说来令人难以置信,也许是上帝的意思,在从岩石上凿出的一条狭路上,两人竟遇上了沙里科夫老爷和他儿子贾科塔。他们身后是四个全副武装的仆人。有一个年轻侍从举着火炬照路。他们从不远的湖边小镇卡特贡朵佛回来。沙里科夫和随从们靠在约八尺宽的石径两边,让这两个修士通过。此时此刻,要是被他们认出来,可娜塔莉会多么痛快!她父亲或哥哥会一枪“嘣”了她,她的痛苦也只会持续一瞬间。然而老天作的是另一种安排。

  对于这次遭遇,我拜访的老人还补充了一个细节。沙里科夫夫人在年近百岁时,几次在罗曼同一些庄重的老人谈起过。我出于难以满足的好奇心,向这些老人问起这件事和其他一些情况,她们把这件事告诉了我。

  “贾科塔年轻气盛,目中无人,见年纪大的那个修士与他们擦身而过,没向他和父亲问好,不禁嚷道:“‘这个混帐修士太狂了!这么晚了,还在修道院外边,天晓得他们去做什么!我不知道为什么不扯下他们的风帽。要那样我们就看清他们的嘴脸了。’“听到这话,尤拉握紧教袍下的匕首,插在贾科塔和可娜塔莉之间。这时双方相距不到一尺。不过老天不愿这样安排,因此两个青年人都奇迹般地息了怒火。他们不久还将再次狭路相逢的。”

  后来,有人指控可娜塔莉时,要把这次夜间散步当作她堕落的证据。其实,这只是年轻人心里燃着爱情的烈火而表现的狂热。这颗心是纯洁的。

  三我们该知道,奥西尼是高劳纳的老对头,在靠罗曼一带的村庄势力很大。他不久前要政府法庭判了一个生在波洛拉,叫巴达扎·邦笛尼的富裕农民的死刑。人们对他的种种指控,倘若一一列举,未免过于冗长。今天看来他的大部分罪行都能成立,但不能用年那样严厉的方式去审理。邦笛尼关押在奥西尼家族一座城堡的牢里。那城堡坐落在瓦蒙托纳那边的山中,距阿尔巴罗五十多里。罗曼的警长带领一百五十名警察,在大路上走了一夜,要把邦笛尼押送去罗曼的朵底罗纳监狱。邦笛尼曾对死刑判决向罗曼提出上诉。我们说过,他出生在高劳纳统辖的波洛拉要塞。因此邦笛尼夫人来到波洛拉,当着众人的面对高劳纳说:“您就听任您忠实的奴仆被处死?”

  高劳纳回答:“我尊重罗曼教皇大人法庭的判决。但愿我永远不越雷池一步。”

  高劳纳立即下了命令,并通知民团作好准备。规定集结地点在瓦蒙托纳郊区。这是建在崖顶上的一座小城,地势虽不高,但有一道几乎垂直的、高约六十至八十尺的陡崖,构成该市的壁垒。奥西尼的民团和政府警察成功地把邦笛尼押解到这座教皇管辖的城市。沙里科夫父子是政府的狂热支持者,同时和奥西尼沾了点亲。而尤拉和他父亲则相反,素来支持高劳纳家族。

  高劳纳家族在不宜公开活动的情况下,采取了一个很简单的防护措施。当时和今天一样,罗曼大部分富裕农民参加了苦修会,他们在公开场合露面时,都要在头上蒙一块布,遮住面孔,只在眼睛的部位开两个洞。当高劳纳家族想采取什么行动,又不愿承认是他们所为时,便让他们的民团穿上苦修者的衣服。

  十五天以来,解送邦笛尼的消息就在地方上传开了。作了长久准备以后,最后确定星期天行动。那天凌晨两点,瓦蒙托纳的要塞司令下令,在法乔拉森林所有村庄敲起警钟。警钟一响,大量农民便从各个村庄涌出(这是中世纪共和国的风习。那时人们要获得某些东西,就要去战斗。那时农民身上还保留着勇武气概。可今天他们谁也不会动)。

  那天的情况可不寻常:武装的农民小部队走出村庄,进入森林时,人数减少了一半。这是因为高劳纳的支持者到法布立司指定的地点集合去了。头领们早上得到命令,放出风声,说今天不会打仗。他们似乎也相信这一点。法布立司领着这些骨干,骑着烈马在森林里兜了一圈,检阅了几支农民部队。但他没与他们说什么话。这时候,讲任何话都可能把事情弄糟。法布立司身材高挑,机智寻活,力气过人。年龄刚到四十五岁,须发却全白了。他对此很不满意。因为他在有些地方喜欢隐姓埋名,悄悄地经过。但一见这一头白发,别人就认出他来。农民一见到他,便高呼:“高劳纳万岁!”然后戴上遮面罩。亲王也有遮面罩,挂在胸前,一旦发现敌人,便马上戴上。

  敌人不久便出现了。太阳刚出来,奥西尼的部队近千人,从瓦蒙托纳要塞出发,进入了森林,在距高劳纳的部队三百来步远的地方经过。高劳纳的人都趴在地上。奥西尼的前卫部队过去几分钟后,高劳纳亲王便命令部下开始行动。他决定在押送邦笛尼的队伍进入森林一刻钟后进行袭击。

  在这一带的森林里,满布十五至二十尺高的岩石。这是年代或近或远的火山熔岩。上面生长着枝繁叶茂,遮天蔽日的栗树。因为这些岩石受侵蚀时间有长有短,使得地面高低不平。修路时为了使路面平整,便把凸起的熔岩挖掉。这样,在很多地段,路面比森林的地面低下去三四尺。

  高劳纳选定的攻击点附近,有一片覆盖着青草的空地。大道通过其边缘,然后进入森林。这里树木间长满了荆棘和灌木丛,简直无法通过。高劳纳把步兵布置在大路两则百来步远的森林里。亲王做了个手势,每个农民便戴上面罩,端起火枪,隐蔽在橡树后。亲王自己的士兵布置在最靠近大路的大树后面。命令很明确:当敌人只隔二十步远时,士兵开枪射击;士兵开枪后,农民才能射击。高劳纳命令立即砍伐二十来棵树,连枝带叶扔到最窄的一段马路上,以阻断道路。这一段路面比地面低三尺。博斯上尉率领五百人,盯住前卫部队。他接到命令,在听到堵截地段传来枪声后,才能发起攻击。高劳纳看到他的战士和支持者都进入了战斗状态,便和他的随从上马出发,从大路右侧的小径,朝着离公路最远的空地尽头奔去。尤拉也在他的随从队列之中。

  亲王离开才几分钟,一支马队从远处沿瓦蒙托纳公路蜿蜒而来。这便是押送邦笛尼的警察和警长,还有奥西尼家族的全部骑兵。处在队伍中间的邦笛尼,由四个身穿红衣服的刽子手押着。若遇上高劳纳的人劫救犯人,他们便受命就地处死邦笛尼。

  当高劳纳的马队刚到空地尽头,便听到了埋伏在路障附近的士兵发出的枪响。他立即命令马队冲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押着邦笛尼的四个红衣刽子手。

  这一小仗打了不到三刻钟。它的整个经过,我们不作细述了。总之奥西尼的手下见势不妙,四处逃窜。可在对付前卫部队的人里,勇敢的上尉博斯战死了。这个事件对尤拉的命运产生了极不利的影响。尤拉朝红衣刽子手冲过去。他挥舞大刀砍杀了几下,便到了贾科塔跟前。

  贾科塔骑一匹烈马,身穿锁子甲。他叫道:“这些可鄙的蒙面鬼是些什么家伙?用马刀撩开他们的面罩;来,看我的架势吧!”

  几乎在说话的同时,他对准尤拉的额头横削一刀。刀法是那样准,正好把罩在他脸上的蒙面布削下。尤拉感到伤口流下了血,弄糊了视线。不过伤还不太重。尤拉驱马避开他,想喘息一下,擦擦额头的血。无论如何,他不愿与可娜塔莉的哥哥交手。可当他离开贾科塔四步远时,胸部又遭他狠狠一刀,幸好他穿着锁子甲,刀没有砍进去。他一时没回过气来。差不多同时,他耳畔响起一阵叫嚷声。

  “臭杂种,我认得你!你就是这样挣钱换掉了破衣裳!”

  尤拉勃然大怒,忘记了自己先前的想法,调转马向贾科塔叫道:“你是寻死,就尝我一刀吧!”

  他们相交几回合后,罩在锁子甲上面的衣服都被一片一片削掉了。贾科塔穿的锁子甲金灿灿的,漂亮极了;尤拉穿的那一件则很一般。

  贾科塔朝他嚷道:“你的锁子甲是从哪条阴沟里捡来的?”

  半分钟以来,尤拉一直在寻找下手的机会,这时他终于发现了破绽。原来贾科塔那件很漂亮的锁子甲领子系得不紧。

  尤拉朝他微露出来的脖子一剑刺去,戳进他喉头半尺深,一股鲜血喷了出来。

  “去你娘的!”尤拉大吼一声。

  接着他奔向红衣刽子手。其中两个还骑在马上,距他有百来步远。他冲过去,把第三个砍下了马。当尤拉冲到第四个跟前时,这家伙见自己被十多个骑兵包围了,便对可怜的邦笛尼开枪,打倒了他。

  尤拉喊道:“亲爱的大人们,这里的事完了!去杀那些四处逃窜的警察吧。”

  大家都跟着他朝警察冲去。

  半个小时后,尤拉回到高劳纳身旁。亲王还是第一次对这位年轻人说话。尤拉见他气得发狂。他以为亲王会很高兴的,因为完全靠他的正确布署,战争才取得彻底胜利!要知道奥西尼家族有三千人马,高劳纳却只集结了一千五百人。

  亲王向尤拉喊道:“你忠诚的朋友博斯死了。我刚才摸过他,他身体都凉了。可怜的邦笛尼受了致命伤。说到底,我们并没有成功。不过,英勇的博斯上尉也赚了不少条命。我已下令把所俘的混蛋,都在树上吊死,一个不留!”他最后提高声音叫了起来,“先生们,照办啊!”

  他又策马奔到先头部队战斗的地方。尤拉是博斯连队的副队长,这时跟着亲王,来到这位勇士的尸体旁。他的周围是五十来具敌人的尸体。亲王下了马,握住博斯的手。尤拉也像亲王那样,握住了死者的手,眼泪潸然而下。

  亲王对尤拉说:“你虽然年轻,但我也看到你浴血奋战的情景。你父亲是个很勇敢的人,他为高劳纳家族效力,受过二十多次伤。博斯连队剩下的人马就由你指挥了。你把他的尸体送到我们的波洛拉教堂去。当心路上遭人袭击。”

  尤拉路上倒顺利,只是把自己手下的一个士兵一剑杀了,因为他说尤拉当指挥还太嫩了一点。他浑身还粘有贾科塔的血。他的轻率之举收到了效果。一路上树上都吊着俘虏。目睹这种惨状,联想到博斯之死,尤其是贾科塔之死,尤拉都要疯了。他唯一希望的是大家不知道贾科塔死于何人之手。

  战斗的细节这里就不写了。且说战斗结束三天后,尤拉回到阿尔巴罗逗留了几个小时。他对熟人解释说,他因发高烧不得不留在罗曼,在床上躺了整整一个星期。可是,每到一处,人们都对他极为尊重。连城里最显赫的人物都主动向他问好;还有几个冒失鬼,竟冲他喊起“上尉老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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