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达底尼主教,的确是从罗曼港消失的。根据我们的排查,主教极有可能藏在一等舱的那些乘客中。”
“对那些大人物来说,他已经没价值了不是吗?即使活着,他也已经不再是主教了。”
“是啊,西达底尼主教已经消失了。即使那个人说什么做什么也丝毫不动摇罗曼大人物的地位,也许他一开始就有计划从宗教环境中消失。”
另一个陌生的声音:“所以我们希望您不要再探寻那些真相了,奥克勒大校决定取消那个委托。”
“皇家资政局已经发函要求我不要卷入黑塔利亚的政治事件,我也不愿意再参合在这种麻烦里。”
“帕西艾夫妇的命案,我们接手原因是‘编剧’已经在罗曼的地下工会宣称完成了这个任务。他们的死与西达底尼完全无关。”
“那么我就不浪费自己的脑细胞了。”
“那么,再会,阁下。”
“再会,尤金。”
弗洛伦莎兰德海湾区,雷切特客运码头。一等舱的乘客们排队登上“帕帕勒斯”号客轮的舷梯。达尔文、博罗男爵、索菲·康德小姐、瑞恰德先生、蒙特甲多尔上校、大个子黑塔利亚人、亚美利加诺斯商人、雷诺卡日米甫侯爵夫人、矮个子英伦岛人、基韦里太太、吉利斯斯太太。鲍里斯先生因为“维斯特赖特”邮轮的善后事宜被耽搁在弗洛伦莎兰德。
“雷诺卡日米甫侯爵夫人,您的丝巾。”博罗男爵开口搭讪。
“不,阁下。这不是我的。”
“不,您还是得在客舱里仔细看一下。”
是夜,瑞恰德先生拿起床头柜的水杯,用长颈瓶斟满满满一杯矿泉水,一口喝了半杯。他深深地舒了一口气,只要到了英伦岛,他就能开始新的生活。然而他刚刚迷迷糊糊的睡意却消失了,他只感到意识越来越清醒,房间充满了其他人的呼吸。
“您好,西达底尼主教。我是让·内利尔。”
“您好,主教。我是玛丽·嘉德盛。”
“我们都是来自达丽苏的客人,主教。”
这些人像是在切割什么,西达底尼主教感觉自己的身体里有什么东西流失了出去。慢慢的,他看不到了,努力睁眼也是一片漆黑。他听不到了,竖起耳朵也是一片寂静。他闻不到了,好像鼻子消失了一样。没有一个器官属于他……哪怕一个毛孔……
达尔文好像听到了什么,他想了想之后,叫醒了男爵。刚打开门,就看到那个一等舱服务员米歇尔,米歇尔对着博罗男爵说:“雷诺卡日米甫侯爵夫人非常感谢您的提醒,她说可以告诉两位她在宫廷里的名字——玛丽·嘉德盛。晚安,男爵阁下。晚安,达尔文先生。”
博罗男爵合上了房门,拿起一本书:“你知道吗?达尔文,德普鲁士有个作家叫荷尔德林,他写的一个故事非常有趣,我白天正好拿这本书,可以来给你读一读。
一个农夫和一个农妇,养了一大堆孩子,所以日子过得很艰难,只好每天吃南瓜度日。最终,连南瓜也吃不起了,因为孩子们逐渐长大,食量巨增。老夫妇实在没有办法,总在盼望自己的孩子死掉一部分,好让剩下的人能都活下去。可是,让哪个孩子死,他们都不忍心,万不得已,就想了个没有办法的办法。
农夫在自己家的南瓜地里竖了一个绞刑架。这不是真正的由钦差大臣降谕在城外竖的那种绞刑架,只是模仿真正的绞刑架而做出来的绞刑架,然而它跟真的绞刑架也差不多,因为同样可以把人吊死。所以,我们差不多也可以认为那是真正的绞刑架。
孩子们成天就是贪玩,它们的父母希望它们玩玩绞刑架。当然,这个绞刑架立刻吸引了孩子们的兴趣,它们每天都在绞刑架上下模仿缳首问罪处决死囚的游戏。不用问,模仿死囚的孩子也真正成了死囚,因为它们再也活不过来啦。
就这样,孩子们一个接一个地在绞刑架上被吊死,最后只剩下一个孩子了,因为没有人吊死他。
从此,老夫妇跟这个它们唯一的孩子在一起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
……
老夫妇将那些被绞杀了的死孩子,一个一个地装在大南瓜里,所以许多南瓜都长得硕大无比。每次吃到地里只剩下最后一个大南瓜,老夫妇总要将它肢解成几十块,分别埋到土里,这样以后又能吃到很多巨大无比的南瓜。
这些南瓜几乎都被活着的那个孩子吃了,他长得非常强壮。他的名字就叫:苦苦疲逼他莫杀他(CucurbitaMoschata,拉丁文:南瓜),这个名字是附近教堂的司铎给起的,而他爸爸更乐意叫他酷儿必死(Kürbis南瓜),我们却不妨跟着他妈妈一起简称他为苦疲(kupe)。
苦疲除了帮父母干干农活,找不到任何可以解闷的乐子了。他总是靠着长满青苔和蘑菇的绞刑架,望着森林般的南瓜在自己身边疯长。有一天他突然冒出一个想法来,他爬上一个大南瓜,用小刀围着南瓜蒂割开一个圆,打开来跳了进去……
这里真大啊,当他正感叹这里有多大的时候,他的一个哥哥站起来死死地抱住了他。他也死死地抱住哥哥,痛哭流泪:“哥哥,你知道么,我想死你了。”他的哥哥松了手,他就把哥哥的脖子扭断了,并且踩着还没倒下的尸体,迅速爬出了大南瓜。
苦疲抓住南瓜蒂,就像扣盖子那样把南瓜重新覆盖好,他的手上有很浓的腥血,就在南瓜盖子的缝隙上涂抹擦拭,那个南瓜又长得完好如初了。他用刀子在南瓜上刻下了自己的名字kupe,就是让它休养的意思。这时候下起了大雨,苦疲就跑回家去了。
老夫妇今天依旧要煮南瓜吃,但它们的南瓜只剩一小块了,不够吃,就叫苦疲去地里摘个大个儿的来。苦疲等雨停了,就去地里摘南瓜。他的腿陷在泥里了,怎么都拔不出来,只好用他的小刀把双胫都切断了,一杵一杵在泥地里飞快地走。
苦疲知道每个大南瓜里都有一个兄弟,南瓜的茎脉瓜蔓都连在一起,它们必然已经知道自己扭断了一个哥哥的脖子,说不定正在一起商量怎么吃自己呢。于是他要找那个刻了名字的南瓜,因为他知道里面的哥哥的脖子是扭断了的。他忘记了,其实他所有的哥哥的脖子,都是断的。
他找啊找,却怎么也找不到那个南瓜了,那个上面刻着kupe的、里面盛着被扭断脖子的哥哥的尸体的南瓜。他想,那个南瓜经了这场雨,就完全休养好了。
于是他用小刀把所有的瓜蔓都斩断,让那些南瓜互无联系,逐渐枯萎。然后他找到一个稍小点的南瓜,像上次那样打开盖子,钻了进去。这次他没有看到谁的尸体站起来,但他却出不去了。他进来的时候扣上了那个南瓜盖子,现在怎么都打不开了,而他的小刀却落在了南瓜外面。
苦疲开始大声呐喊:“爸爸!妈妈!放我出去!哥哥!弟弟!放我出去!”然而他的声音闷在南瓜里,跟他一样出不去,还把自己的耳朵给震聋了。
等到喊不动的时候,苦疲又累又饿,便开始从里面吃南瓜,他太饿了,居然把南瓜吃空了,当南瓜皮变得像黄色的玻璃窗那样半透明的时候,苦疲又变得强壮有力了,轻轻一撕就把南瓜皮撕破了。他跳出去高兴地大叫了一声,可是突然又摔倒了。
因为他不知道在里面呆了多久,现在外面雨早就停了,阳光普照,南瓜地甚至变得干裂。他的双脚却不见了,也没有泥沼供他一杵一杵地插着飞走了。他倒在地上,只能爬行,并看到地里所有的南瓜都堆在了绞刑架下面。它们正在枯萎。
苦疲想:一定是爸爸妈妈看到这些南瓜的蔓都断了,怕它们死在地里,就都收起来,没有地方放,就靠着架子堆起来了。他很欣喜地爬到那些南瓜前面,因为这意味着它们又有很多南瓜吃了。
他发现很多南瓜上面都刻着一个清晰的kupe,但有一个南瓜上面却没有他的名字,他便爬到那个南瓜上面去看,才发现这个南瓜的另一面也刻着他的名字,只是刚才没看到这边。这时他又看见上面的一个南瓜也没有刻着自己的名字,他想,一定也在另一边而使我看不见。于是又爬上去看,果然又见到了自己的名字。
就这样他一直爬到很高,忽然看见绞索套在一个南瓜上面,他摘下绞索,套在了自己的脖子上面。他觉得非常舒服,想起了从前游戏的快乐。这时他身体下面的南瓜垛轰然倒塌,苦疲被吊死在了绞刑架上。
达尔文,人类,自戕自害而又生生不息。”
几日后,瑞恰德先生就在土伦港提前下船了。水手们替他搬运着一个特别精致的大木箱,大到能放下一个成年人,他租了一驾马车。
“永别了,西达底尼!永别了,你这恶人……”
黄昏时,在一处海湾,瑞恰德先生目送那个大木箱在水中缓缓下沉,涟漪中发出一串串气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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