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床垫上的洛尔夫斯基中将翻了个身，他正在总结这几天在这个地牢中得到信息。这里可能靠近闹市区，因为他总是在白天隐隐预约听到女人和孩子的哭喊对话声。作为一个地牢，这个地牢很不专业，因为监舍的房门竟然就是一个铁笼子，一个锈迹斑斑的驯兽铁笼被嵌在灰石砌成的砖墙里，这非常滑稽——要是谁想进来，就得先钻进驯兽铁笼再打开铁栅栏上的挂锁。
有一个叫格罗特·切斯特顿的青年给他送饭，人倒是十分实诚，而且有些弱智。洛尔夫斯基中将给他讲了不少有趣故事，这使得两人的感情增进不少。从格罗特·切斯特顿言谈举止和送饭时特意夹带的报纸，洛尔夫斯基中将知道了自己被囚禁在奥斯陆特。中将推测出这一信息后十分高兴，他可不想落在里加共和国游击队手里，因为可能不晓得哪天就会被醉酒的、战争冲昏头脑的游击队员大卸八块。
洛尔夫斯基中将并没有想过逃狱或者擅自离开，因为他知道如果自己回到露西尼亚帝国也逃不了军事法庭的审判或者政治对手的整治。最好的办法就是所谓的波兰尼亚海军宣称在佩皮斯岛战役中俘获了他，然后通过外交手段被释放。虽然回国后不会再被西地公爵重用，但他已经老了，而且已经开始惧怕战争，回自己的伯爵领地享受乡间贵族生活倒是没什么不好的。
然而洛尔夫斯基中将没有在报纸上看到比较详细的拉波罗的海战争新闻，据格罗特·切斯特顿所说奥斯陆特的民众也并没得知拉波罗的海发生大战之类的消息。
正当中将先生陷入沉思的时候，那个滑稽的驯兽铁笼响了。
“洛尔夫斯基中将，恐怕你们不能留你在这儿做客了。”身着黑色无军衔军服的丹聂耳·普里特中校正领着两个神职人员——一个白衣司铎、一个黑袍修士。中校正在费力地把一把钥匙插进笼子上的挂锁，去掉缠绕在一起的锁链。而白衣司铎和黑袍修士参观来自新大陆的新奇动物似的，费力地睁大眼睛想努力看清自己。他们俩注视良久后，好想确认了什么，松了口气对着洛尔夫斯基中将微笑着。
“罗曼教会为你们担保。这位司铎和修士就是受本教区科尔温斯大主教委派而来。”丹聂耳·普里特中校为中将介绍。
白衣司铎立即开口：“我们虽然担保了，但是协议还需要洛尔夫斯基中将您答应一些条款。否则他们不会承认协议。我真诚希望您能尽快回到露西尼亚。”
洛尔夫斯基中将不适合参与协议谈判。这并不是因为他的立场不够坚定，别人三两句话就会动摇他的想法，而是因为他现在一听到别人的声音就会感到不安，影响他正常思考。他在地牢里的时候，脑海里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他没有听过別人的想法，自己的想法也没有被别人点评过、议论过、赞成过或否定过。他早已习惯了这样。
“我可以支付一大笔费用或者你们可以称之为赎金……但是如果让我犯下叛国罪的话……”
现在，没有人打断洛尔夫斯基中将，他又陈述了一遍自己的看法。他觉得这一切都像是上帝对他的神谕一般无法拒绝：通过尘世的纷扰发现命运的真谛；这场战争成了历史，也为未来做好铺垫；对他而言最终最好的结局就是老死乡间。
“中将，你要珍惜这个能让你体面回国的机会。”
丹聂耳·普里特中校突然一声大笑，打断了洛尔夫斯基中将的长篇大论，洛尔夫斯基中将还沉浸在刚才说辞的意象当中，显然还没有回过神来。他眨了眨眼睛，好像在收回自己发散的思绪一样。没有人讲话，只是一阵寂静。房间的桌子上放着两盏煤油灯，走廊里的火也烧得正旺，
“格罗特给中将点喝的，他需要稳定下情绪。”
“洛尔夫斯基中将，你要知道并不是西地公爵通过我们教会谈判的。这是虔诚而伟大的露西尼亚皇帝亚历山大三世陛下通过枢机大主教传达的善意，请不要辜负年轻陛下的怜悯。”白衣司铎侃侃而谈，“亚历山大三世陛下和整个大陆各大王国王室都有血缘关系，大家只是想打压西地公爵雄心勃勃的野心，您并没有出卖露西尼亚，您将来所要做的事都是为了还政与亚历山大三世陛下和国家议会罢了。”
格罗特·切斯特顿正乖乖地坐在牢房的松木桌子旁，全神贯注地注视着小炭炉上的铜壶，他提起铜壶，细细的水柱从壶口倾泻而出，注入的开水混合棕色的可可粉形成的液面一个圆圈接着一个圆圈，有同心的，也有相交的，还有乱成一闭的，就像是混沌的宇宙一样。格罗特·切斯特顿没有抬头，他十分专注，背部一动一动的，细细的脖颈好像随时都会断了一样。
丹聂耳·普里特中校看到格罗特·切斯特顿后有些不满，嘀咕了两句后又坐回沙发去了。亚历山大·丹聂耳·普里特中校站了起来。房间的屋顶本来就低，穿着露线的哔叽套装的他显得更加高大。坐得久了，丹聂耳·普里特中校觉得肌肉都有些僵硬了。他走到外面，看看格罗特·切斯特顿在忙活什么。一会儿，他走回来，神秘兮兮地说：“洛尔夫斯基中将，看来你和格罗特·切斯特顿相处得很愉快啊！他对你倒是不吝啬好东西。”
洛尔夫斯基中将闷闷不乐，整个人都是瘫在床垫上的，他一直盯着自己衣服上的那排扣子看，但他刚才突然脸红了。
“好吧，我答应你们的条件，并而且保证对西地公爵保密，对亚历山大三世陛下忠诚。”
丹聂耳·普里特中校抿着嘴暗笑，这老顽固总算妥协了。听着洛尔夫斯基中将的话，中校接过
格罗特·切斯特顿从铁笼子里递过来的热可可。
“你总算想明白了。”丹聂耳·普里特中校不屑地说。洛尔夫斯基中将缓缓地把头转向丹聂耳·普里特中校的方向，仿佛是受丹聂耳·普里特中校声音的牵引一样。他死死盯着丹聂耳·普里特中校。丹聂耳·普里特中校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他耸耸肩，决定不再讨论这个话题了。
奥斯陆特报，第三版。“本报消息：露西尼亚帝国海军圣披德堡舰队直属第九海军步兵师团师团长洛尔夫斯基中将结束对奥斯陆特的访问，双方达成清扫拉波罗德海海盗，保证双方海上贸易之合作意向。”
【在阅读模式下不能自动加载下一页，请<退出阅读模式>后点击下一页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