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父在上!这是什么技术?”达尔文正在看着魔法水晶中转录出来的影像画面。
“你们什么时候在他身上安了魔导器?”吉吉木发问道。
“不,不,这是一种伟大的新技术。记忆读取技术——一点特殊药物再结合一点精神力研究上的理论突破。不过这玩意有些随机,我们只能记录他无意中唤醒的记忆。”乔治·莫德主教回答道。
“主教,这是新的梦境记忆。”一位白衣修士走了过来。
“让我们仔细看一看,莉莉丝是怎么收买杰罗姆·罗德的。”乔治·莫德主教笑了笑,达尔文却感觉背脊一寒。
“我搞不明白你,杰罗姆·罗德。”两人走路时,监狱看守突然说。
过去三年里,杰罗姆·罗德只见过典狱长几次。一次是他带领一个政客参观监狱,一次是在一级防范禁闭期内,典狱长面对他们几百号犯人讲话,告诉他们说监狱已经人满为患,但既然超员的状况要维持下去,他们就要学会适应这一切。
“请坐。”
杰罗姆·罗德坐下来,监狱看守站在他背后。
典狱长打开抽屉,取出一本档案,在他的办公桌上摊开。
“档案说你因为违抗命令和殴打上司被判刑28年。你已经服刑28年,星期五就将获得假释出狱。”
真的吗?杰罗姆·罗德感到自己的肠胃缠成一团。他想知道他们给他增加了多长刑期——一年?两年?还是三年?但开口回答时却变成了:“是的,先生。”
典狱长舔舔嘴唇。“你说什么?”
“我说:‘是的,先生。’”
“杰罗姆·罗德,今天下午,我们会提前释放你,比原定日期提前几天。”杰罗姆·罗德点点头,他等着典狱长的下一击。典狱长低头看看他桌上的文件。“这是从帕尔纳格镇传来的……你妻子,她大前天凌晨去世了,死于车祸。我很遗憾地告诉你这个不幸的消息。”
杰罗姆·罗德再次麻木地点点头。
监狱看守押送他回牢房,一路上什么都没有说。他打开牢房的锁,让杰罗姆·罗德进去,这才说:“这就像那个‘好消息坏消息”的玩笑,是不是?好消息是,我们提前释放你了;坏消息是,你老婆死了。”他哈哈大笑起来,好像真的很好笑似的。
杰罗姆·罗德依然沉默不语。
他麻木地收拾自己的东西,留下了大部分私人物品。他留下了洛基的希罗多德和那本教人玩硬币魔术的书。留下从监狱工厂里偷带出来的空白金属片时,他心里有一瞬间的伤感。那是他用来代替硬币练习戏法用的。但外面有的是硬币,真正的硬币。他刮干净胡须,穿上普通人的衣服,然后穿过一道又一道监狱牢门。意识到自己再也不会回到这里时,他居然感到一股莫名的空虚。
天空阴沉沉的,开始下雨,寒冷刺骨的雨。小冰雹打在杰罗姆·罗德脸上,雨水淋湿了他单薄的外套。他们一群获释的囚犯走向一辆黄色八轮载重马车,坐车前往附近的城市。
上到车里时,所有人都被淋湿了。一共有八个人获释离开,但还有1500个囚犯留在背后的监狱里。杰罗姆·罗德坐在八轮载重马车里瑟瑟发抖,直到暖气开始让他暖和起来。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要到什么地方去。
他的脑海中充满了古怪的景象。在他的想象中,仿佛很久很久之前,他正在离开另外一座监狱。
想象中的他被关押在一个没有光线的房间里,关押了很久。他满脸胡须,头发也乱蓬蓬的。看守们押着他走下一条灰色的石头台阶,来到外面一个充满明亮色彩的广场上,到处都是穿着鲜艳的行人和色彩鲜亮的物品。这是集市日,声音和色彩弄得他眼花缭乱。他眯缝着眼睛,看着洒满整个广场的明媚阳光,呼吸着潮湿的充满海盐味道的空气和集市上所有货品的味道,在他身体的左侧,太阳正在海面上闪闪发光……
八轮载重马车在红灯前摇摇晃晃停了下来。外面的寒风呼啸着从八轮载重马车旁擦身而过,前窗上的雨刷沉重地摇摆着。车窗上湿漉漉的雨水把外面的城市模糊成一片红黄相间的霓虹色块。现在不过刚到下午,但透过窗户看出去,天色却仿佛已是深夜。
杰罗姆·罗德吞了一口口水。他突然意识到他至今都没有哭出来。说实话,他没有感到任何伤感。没有眼泪,没有悲伤,什么感觉都没有。
“车站到了。所有人都下车。”
车站里充满尿臊味和酸腐的啤酒味。杰罗姆·罗德钻进一部计程车,告诉马车夫去轮船客运码头。他还告诉马车夫说如果他能安静驾车不说话,就多给他5枚银币小费。20分钟后他们到达轮船客运码头,马车夫一路上果真一句话都没说。
杰罗姆·罗德磕磕绊绊走过城际马车客运站候车大厅灯光辉煌的大厅。
一个女人走过来,告诉他开始登船了,他等候的那排是最先被通知的。他坐在黑暗的客舱内,旁边是一个空座位。外面的大雨击打着客轮甲板:他想象那是无数小孩子正从天上往下撒干豌豆。
前往客舱后部的一路上,他发现这班客轮似乎坐得很满。事实上,普通舱完全坐满了。B排22座坐着一位中年妇女。杰罗姆·罗德给他看他的船票存根,他也把自己的给他看:两张票一模一样!
“请您坐到座位上,谢谢。”轮船服务员跑过来。
“恐怕我没有座位。”杰罗姆·罗德说。
他检查他们的船票,啧啧连声,然后把他领回客轮前舱,让他坐在头等舱空着的那个位置上。“看来今天是你的幸运日。”他开玩笑说,“需要喝点什么?距离起飞还有一点时间,您肯定需要来点儿什么。”
“请给我拿杯啤酒,谢谢,什么口味的都好。”杰罗姆·罗德客气地说。
轮船服务员转身走开了。
坐在杰罗姆·罗德身旁、穿浅色西服的男人又冲着他用手指敲敲手表。那是一个昂贵的黑色劳力士。“你来晚了。”男人说着,冲他一咧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但却一点温暖的感觉都没有。
“你说什么?”
“我说你来晚了。”
这时轮船服务员递给他一杯啤酒。
有那么一阵子,他怀疑这个男人有些神经不正常,然后才明白他一定是指全客轮的人都在等他这最后一位乘客。“抱歉我耽搁你了。”他礼貌地说,“你赶时间?”
客轮驶离栈桥。轮船服务员过来拿走杰罗姆·罗德的啤酒。穿浅色西装的男人冲他笑笑,说:“别担心,我会抓紧杯子的。”他只好让他继续保留他手中的那杯杰克·丹尼尔威士忌。
“时间当然很重要,”那人说,“但我在乎的不是时间。我在乎的只是你能不能赶上这班客轮。”
“你真是太好心了。”
“我就是这种好心人。”穿浅色西装的人接着说,“我有份工作给你,杰罗姆·罗德。”
发动机轰鸣起来,他们搭乘的这架小客轮猛地向前冲去,杰罗姆·罗德被惯性猛压在座椅上。瞬间之后,他们升空了,把城际马车客运站的灯光远远甩在下面。杰罗姆·罗德仔细看着他身边的这个男人。
他的头发是微带红色的灰白,胡须只比胡茬长一点点,也是灰红色的,一张满是皱纹的长方脸上长着一双灰眼睛。他穿的那身西装看起来似乎很昂贵,是融化后的香草冰淇淋的颜色。他的领带是深灰色的丝质领带,银质领带夹是一棵树,有树干、树枝、树根,栩栩如生。
起航的时候,他手中稳稳地拿着那杯杰克·丹尼尔威士忌,没有溅出一滴。
“不打算问问我向你提供的是什么工作吗?”他问。
“你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
那人吃吃地笑起来。“哦,一个人怎么称呼自己,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什么比打听这个更简单的了。只要动一点脑筋,加上一点运气,还有一点好记性,就行。问我向你提供的是什么工作吧。”
“不必了。”杰罗姆·罗德回答说。这时轮船服务员又为他送上一杯啤酒,他慢慢啜饮着。
客轮起锚的时候,他睡着了。周围的世界开始倾斜、旋转。杰罗姆·罗德发现自己又回到客舱内,但倾斜的感觉却没有消失。客舱前部,一个女人正在尖叫。
外面,闪电正在船舷旁边炸开。机长通过麦克风安慰大家,说客轮正在拉高飞行高度,脱离风暴云层。
客轮开始摇晃颠簸。杰罗姆·罗德在思考,既冷静,又傻乎乎地。他在想自己是否就要死了。他觉得虽然很有可能,但并不现实。他看着机窗外面,看见闪电在天空中灿烂绽放。
然后他又开始打瞌睡,梦见自己又回到监狱里,洛基在排队打饭的时候对他悄悄耳语,说有人开了个价,想要他的命。但杰罗姆·罗德无法知道谁要想他的命,也不知道为什么。当他再次醒来时,客轮正准备靠岸。
他跌跌撞撞地走下客轮舷梯,眨巴着睡眼惺忪的眼睛。
达尔文和乔治·莫德主教正静静地看着沉睡的杰罗姆·罗德。
在梦中,杰罗姆·罗德来到一个黑暗的地方,一个长着毛茸茸鬣狗头的生物静静地看着他。他有一双湿漉漉的巨眼,但身体却是人类的身体,肌肤顺滑,油光光的。
“变革即将来临。”鬣狗头嘴唇不动地说,“必须作出抉择。”
潮湿的洞穴岩壁上闪烁着点点火光。
“我在哪里?”杰罗姆·罗德问它。
“在大地上,也在大地之下。”于连卡尔巫师说,“你在被遗忘者的等待之处。”他的眼睛仿佛流动的黑色大理石,他的声音仿佛来自世界深渊的隆隆雷鸣,他的身上散发出潮湿的牛的味道。“相信。”隆隆的低沉声音继续说,“想幸存下去,你必须相信。”
“相信什么?”杰罗姆·罗德追问道,“我必须相信什么?”
“相信我,那些罗曼教会的修士正在窥探你的记忆,他们触发了我预留的一些小玩意。”
于连卡尔巫师凝视着杰罗姆·罗德,他的身体迅速增大,眼睛中燃烧着火焰。他张开喷出火焰的水牛嘴巴,杰罗姆·罗德看到某种红色的东西正在他身体深处的烈焰中熊熊燃烧。
“一切即将变革。”于连卡尔巫师咆哮着。
无论如何,达尔文生活并没有受到外界的影响,陪着茜茜在周围的旅游景点巡游,夜晚修行,时间就在这样情况下流逝着。
“达尔文先生,主教请你去一下。”
“怎么了?”
大厅中摆放着的一张长桌,桌子上的架子插着几根蜡烛,发出的光芒点亮了餐厅,乔治·莫德主教坐在长椅,吉吉木趴在了一张椅子上,而在他旁边的背椅上,还坐着一位身穿着黑色斗篷的枯槁身影。
“有客人?”达尔文向着乔治·莫德主教问了一句。
乔治·莫德主教摇了摇头,“没事!”
桌子上摆着一个长颈黄铜壶,还有几个粗瓷杯子。达尔文一边喝着可可,一边聚精会神地听着轻声交谈的两人,一杯可可见底后,两人的谈话也到了结尾。
就在达尔文正拿着餐布抹着嘴巴时,身穿着斗篷的身影也是站了起来,向着乔治·莫德主教告辞离开,只是在临走时,却又莫名的看了达尔文一眼。
达尔文看到了他斗篷里面穿着的是德普鲁士王国军装。
“那些德普鲁士王国政务部的人要把杰罗姆·罗德带走,他们有合法的文件和外交手续。”乔治·莫德主教有些苦恼的挠了挠头发抱怨道。
“现在调查小组是你做主不是吗?我可没有什么手段帮你的。我订了明天早上的飞艇票,直接回罗曼。”达尔文耸了耸肩,摸了下吉吉木的肚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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