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 尔虞我诈(21)

  对于置身于政治这个特殊圈子之外的人说来,布尔韦尔·马洛里在内阁职位这件事情上所给予雅各布·唐恩的帮助似乎非同寻常。两个主要政党的成员平时都要发表演说,口出恶言,互相攻讦,不是指责对方颟顸无能,行为不端,就是说某某人玩忽职守,愚蠢透顶,负罪国人等等。公众当中凡读过大量此类演说词者或许会感到奇怪的是:在两党交恶的背后,党际友好其实是家常便饭。事实上,与敌党成员交好要比与本党人士交好容易得多——因为执政党成员不会像同本党同僚那样地同反对党人直接在个人之间竞争官职。

  雅各布·唐恩和所有的内阁同僚,在未执政的年代里,理所当然地互相激烈竞争。在过去三个月里,他们都忙于对付真正的反对派——行政系统内的文官——顾不上互相贬低。不过我凭直觉感到,近来内阁的气氛预示着有人将再次玩弄政治花招。

  这里还有许多其他涉及雅各布·唐恩自己的事情,雅各布·唐恩于本周末趁还有点时间已予以考虑了。早先,雅各布·唐恩就明白国际情报合作带来了一些现实问题。雅各布·唐恩很清楚,要是人们不再保有秘密,他们就别想保住权力。

  雅各布·唐恩正和国家安全事务部副次长一起坐在一间充斥着杂物腐烂味道的旧货商店里,他们正在等待一名来自露西尼亚的情报特工,这是国际情报合作计划的一部分。

  说实在的,一个越是不开放的政府,结果往往反而越是开放。这话听来自相矛盾,实际上倒是千真万确的。开放性政府好比是现场演出,观众在这里看表演,并作出反应。但就像演戏一样,要让人家看到什么,首先必须有许多隐蔽的活动。在排练过程中要进行各种删节或修改,直到一切安排停当才公诸于众。

  所有这一切的弊端在于人们试图回避问题实质——这就是说,文官对大臣保密。尽管他们否认,雅各布·唐恩肯定他们是这么干的。当然,雅各布·唐恩现在也完全赞成对公众保密,理由我已经在前面交代清楚了。作为资本商人阶层和城市平民阶层选举出来的代表,雅各布·唐恩有特权决定什么时候不让人民知道真情。而文官则无权对我保密。

  不幸的是,对他们说清楚这个道理是非常困难的。

  房间里的人身材高大魁梧,皮肤很白,鹅蛋脸,只不过有个大大的双下巴,还长着几根灰色的胡须。他可真是个大块头啊。他穿了一件系扣的黑色大衣,胸前还有褶皱设计。这种款式的衣服只会让他的身材看起来更加臃肿,衣服看起来好像快要被他身上的肉撑爆了,扣子好像马上就要飞出去。他脖子也很粗,下眼睑有松松的眼袋,白白的大脸上一只鹰钩鼻特别突出。长长的桌子一端放着一顶光滑的丝绸帽子和一双戴旧了的手套,看起来也都是超大号的。他就是国家安全事务部大臣雅各布·唐恩阁下。

  他穿着一双超大的靴子,站在壁炉前的地毯上。罗德·朱利尔斯中尉进门的时候,他并没有向罗德·朱利尔斯中尉打招呼。

  “不知道这会不会是一连串阴谋暴动的开始。”国家安全事务部大臣的声音低沉,但很流畅,“不用跟我说得太详细,我没有那么多时间。”

  站在那个人面前,罗德·朱利尔斯中尉显得十分纤细,就像是在橡树旁边站着一根芦苇。话说回来,国家安全事务部大臣家世显赫,家族史源远流长,绝对比英国最古老的橡树更古老。

  “不,就我们目前掌握的信息来讲,绝对不是什么连环阴谋暴动。”

  “是吗?可你给的保证只会让我看起来像个傻瓜。”那个人手一挥,指向窗外的大街,“之前就有人跟我说过,这种事情不会发生。这话说了还不到一个月。”

  罗德·朱利尔斯中尉冷静地朝窗外看了看。

  “雅各布·唐恩阁下,我必须指出,我没有给您下过这样的保证。”

  雅各布·唐恩低垂的眼帘现在抬起来了,眼神聚焦在罗德·朱利尔斯中尉身上。

  “不错,”他说,“我当时找的是霍雷肖·阿利先生。你当时毕竟刚调来不久。你还适应吗?”

  “我每天都能学到一些新东西。”

  “那就对了,希望你能很好地适应。”

  “谢谢雅各布·唐恩阁下。今天我就又学到了一些新东西,具体来说,就是在一个多小时前学到的。我觉得这次事件和以往联邦派和无政府主义者制造的事件有些不同。这也是我来找您的原因。”

  雅各布·唐恩双手叉腰,手背放在髋部。

  “很好啊,继续讲。不过,别跟我说细节。”

  “不会用细节来烦您的。”罗德·朱利尔斯中尉平静地说道。

  雅各布·唐恩的身后有一个大钟,和壁炉台的材质一样,都是黑色大理石的。钟表的滴答声很是空灵,很快便消散在屋子里了。罗德·朱利尔斯中尉看着钟表,讲了大概7分钟。他一五一十将事情讲了一遍,其中十分自然地穿插了该有的细节。雅各布·唐恩没有任何要打断罗德·朱利尔斯中尉的意思。雅各布·唐恩就像他高贵的袓先一样,只不过脱去了十字军的战衣,套上了一件不太合体的外套。罗德·朱利尔斯中尉觉得他再讲一个小时也没有问题,但他没有这样做,而是在呼应开头后果断结束了。这让雅各布·唐恩十分惊喜。

  “如果仔细剖析一下这次的事件,我们还是能发现一些不同寻常之处的。这需要我们的特殊应对。”

  雅各布·唐恩的语气十分坚定。

  “我也是这样认为的,毕竟涉及外国的大使。”

  “啊,大使!”罗德·朱利尔斯中尉浅浅地笑了笑,“我不该跟您提这个的。您不需要挂心这个。因为如果这些都是我的猜测的话,无论是大使,还是看门人,其实都不重要。”

  雅各布·唐恩大嘴一张,就像一个无底洞一样,发出的声音就像是从风箱里传来的一样。

  “不!那些人也太不像话了吧。还要在我扪这儿用他们克里姆鞑靼那一套花样。土耳其人也比他们懂规矩啊。”

  “雅各布·唐恩阁下,我得提醒您,现在我们还没有确凿的证据。”

  “是啊,那你怎么界定他们的行为呢?”

  “他们如此不加掩饰的大胆举动简直太幼稚了。”

  “我们不能因为小孩子不懂事就一味忍耐,”雅各布·唐恩说,眼睛盯着罗德·朱利尔斯中尉脚下的地毯,“他们要为这次的事件付出代价。我们要做些什么。你是怎么想的,简单地说,不用给我细节。”

  “好的,雅各布·唐恩阁下。我认为不应该有秘密特工的存在,他们只会给社会带来危险,因为他们很多信息都是捏造的。而政治和革命领域总会有很多暴力事件,这就为他们捏造信息提供了有利条件。这种行为不仅会引起互相效仿,还会造成社会恐慌、仇恨等等。话说回来,这就是一个不完美的世界,我觉得……”

  “简明扼要一些!,”雅各布·唐恩急匆匆地说。

  “好的,雅各布·唐恩阁下。这是个不完美的世界。这次的事件也充分暴露了这一点。我认为,这一次,我们应该秘密解决这次事件,所以我就冒昧前来了。”

  “可以。”雅各布·唐恩认同道,“我很高兴你们局里终于有人认为我这个国家安全事务部大臣有时还是值得信赖的。”

  罗德·朱利尔斯中尉笑了笑。

  “我认真地想过了,我觉得现在换掉霍雷肖·阿利先生是最好的选择。”

  “什么!霍雷肖·阿利先生?他就是混球是吧?”雅各布·唐恩一脸厌恶地说。

  “话不是这么说。您不要曲解我刚才的话。”

  “那是因为什么呢,他聪明过头了?”

  “都不是。我所做的假设都是基于他提供给我的信息。唯一靠我自己的力量发现的事实是霍雷肖·阿利先生一直都在利用那个密探。这能怪他吗?他当情报特工那么多年了,他说他需要一些,办案工具,。可是我觉得,他的这件,办案工具,应该属于我们特殊犯罪部门,而不应该被他自己占为己有。我认为我们部门有责任制服那个密探。可霍雷肖·阿利先生是这方面的老手,他会指控我扭曲他的本意,还会影响情报处的办事效率。他觉得他可以给予那些革命者保护。”

  “这样啊,那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第一,要说这种破坏财产又危及生命的行为不是联邦派和无政府主义者所为,而只不过是普通地痞流氓所为,我还真说不出来,尽管那些地痞流氓也干了不少******的事。第二,正是因为这些受国外政府雇佣的密探的存在,我们的监察工作受到了极大阻碍。那些密探可是比最肆无忌惮的谋反者还要肆无忌惮。做密探的那些人不知道什么叫界限,他们也毫无信仰可言。对他们来讲,法制形同虚设。第三,我们一直都在解决罗曼当地革命者的问题,现在更棘手的是这群联邦派革命者中混入了密探。这样的话我们面对的情况就更加复杂了。这点您也是深有体会。前一段时间霍雷肖·阿利先生不是还向您保证过不会发生类似事件嘛。其实,那种保证根本毫无根据,因为我们面临的事态毫无确定性可循。然而,这种插曲是会发的。我把它称为插曲,是因为这类事件是偶然性的。尽管这次的事件十分残暴,但它绝不是一个更大的阴谋的一部分。这次事件有它的的奇特之处,霍雷肖·阿利先生也发现了这一点。雅各布·唐恩阁下,我都没有跟您提到细节。”

  雅各布·唐恩看起来听得很认真。

  “很好,就这样,尽量简短。”

  罗德·朱利尔斯中尉显出一副毕恭毕敬的认真样子。他想表示的是他已经在尽最大努力做到简短。

  “这次的阴谋暴动是人为安排的,这点毫无疑问。因此,既然是人策划的,它就一定有漏洞。我也确实发现了这起案件的一些漏洞和疑点。”

  罗德·朱利尔斯中尉停顿了一下,又说道:“他们这群人可真是令人讨厌。”雅各布·唐恩的眼神一直是下垂的,为了看清罗德·朱利尔斯中尉的表情,他向后仰了仰头。

  “为什么不让霍雷肖·阿利先生来处理这次的案件?”

  “因为他处理这种案件处理得太多了,他已经形成了一个套路。在他看来,我的方法一定是不负责任的。如果是霍雷肖·阿利先生处理这次案件,他一定会利用现场发现的一丁点证据来指控尽可能多的联邦派和无政府主义者。而我则会尽全力证明他们的无辜。这个事情真的不是一句话两句话能说明白的,我已经尽量保持简略。事实上德普鲁士、法兰西、波兰尼亚,我认为下一个目标不出意外的话就是黑塔利亚了,而且黑塔利亚的地方贵族更凶狠、更无耻,和那些黑暗势力有更深层次的勾连。”

  “霍雷肖·阿利先生会是像你说的这样吗?会吗?”雅各布·唐恩嘟囔道,头还是微微上扬。

  “恐怕他对联邦派和无政府主义者的厌恶和痛恨是你我都无法想象的。当然,他还是一名出色的露西尼亚情报特工,这点不容置疑。他的忠诚是百分百的。如果我来处理这次的事件,我希望能有较自由的处置权,甚至比您给予霍雷肖·阿利先生的自由度还高。我并不是要给维罗克放水。他一定不会想到我会这么快就发现他和这次事件的联系。要想吓唬吓唬他并不难。但是我们的目的是钓出他背后那条更大的鱼。在恰当的时候,我们应该保障他的人身安全。所以,我希望您能给我采取这些行动的自由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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