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北风呼呼的吹着,皎洁的月光照耀着大地上的每一寸土地,月光下衬出的树影映在菱花格子的窗上,风吹得树枝左右晃动,窗上的影子也跟着左右晃动。燕小宛侧着身子躺在床上许久,却是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一般,其实她并没有睡着,她一直都睁开着眼睛,她想,今天晚上或许就是她留在这里的最后一个夜晚了吧,李管家或许现在就已经知道她的身世做了假,明天一早就该来谴她出府了。燕小宛这样想着,突然肚子叽咕叽咕的叫了起来,才想起今天晚上还没有吃东西,想着明天就有可能再过回以前那样朝不保夕的日子,这最后的一顿饭却是怎么也是要吃饱,便起身向厨房走去。
用过晚饭,燕小宛沿着长廊一直走去,她也不知道自己去的是哪里,只知道这样不停的走着,可以让自己暂时忘记压抑在心里的烦闷。走到一座亭子里,她停了下来,就这么静静的坐着,仰头看着挂在天上的一轮明月,她想到有一首诗中有这么一句“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她不知道嫦娥有没有后悔过偷吃灵药,可是她不后悔以假身份进入王府,在王府工作的这半年里,苦是苦了点,但是跟她过去的那一年多日子相比,那是好上太多了,至少她每天都可以填饱肚子,可以有榻而卧,有瓦遮头,还可以让于她有恩的老奶奶不须天天都到街上乞讨,受人欺辱。
亭子边种着几棵桃树,每一枝的树枝上都挂着一个个小小的花蕾,想必开春后便会开放了。燕府的院里也种着几棵桃树,小时候,她就常在桃树下跟李成弘玩点背的游戏,奈何她腿短,跑不了几步,常常很快就会被抓到,而他就总会让她给他唱一首曲子才能饶过她。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她不知不觉的哼唱了起来,唱了一遍又一遍,一脉萧声夹带着风声从远处隐隐飘来,她止住了歌唱,留神聆听起来,听清曲调后,她的身子不由自主的颤抖了一下,正是小时候,她常唱的那首曲子,这曲子是她跟他在一个午后,她抚琴,他弄箫,根据汉乐府里的词句所作,除了她偶尔会唱给爷爷听之外,只余她和他会唱这首曲子,如今在这豫王府里怎会有人熟知这首曲子。此时簫声由远及近慢慢的向她这方飘来,她醒过神来,才发现此时她已经进入了豫王府邸,她吓得连忙往来路奔跑回去,其实她并非只是因为害怕犯了府里的规矩,她怕那吹箫之人不是别人,正是李成弘。
李成弘赶到此处时,只有皎白无暇的月光照射在空空的亭子上,地面上还余些尚未熔化的雪迹,月光照在上面,映得晃晃发亮。李成弘似乎不肯相信的在院子里来回走动着,边走边喊道:“小宛,我知道你就在这里,你出来见我一面好不好,就一面,回答他的只有沙沙拂过耳边的风声。李成弘停止了呼喊,心如刀绞,他知道她就在这里,可是她却再也不愿见他。
她说他将来一定要成为大将军,她说她的爹娘是因为战乱,才被迫带着她离开家乡,最后才会饿死街头,她才会从小失去了父母,她希望能有一位平定战乱的将军,让那些还在受着战争折磨的人,再也不必背景离乡,躲避战乱,从而客死异乡。他记住了,所以他瞒着父亲,瞒着母亲,瞒着她,瞒着所有人,偷偷的去参了军。经过将近三年的努力,他每次上战场都是跑在最前面的那个,杀敌最勇的那个,有几次他都已接近了死亡的边缘,他曾一度想过就此闭上眼睛,可只要他一想到她的笑脸,他就会努力的想办法让自己活下来,所幸,每一次他都挺了过来,还如愿当上了将军。
三个月前战事结束,他调任回京城,他无数次想像,她可能会怪他,可只要她看到他穿着官服出现在她面前时,她或许就会明白他所做的一切,那时他就可以理直气壮的跟她说:宛妹妹,如今我可有资格护你一世了。想到那时她的表情会是喜怒交织时,他就觉得好笑。可是他万万没料到的时,外公去世了,她也被舅舅赶出了家门,她还谴人把他以前送给她的东西如数送了回来,还留言说:她与他从此再无瓜葛,此生亦不愿再见他。
上官炼赶到此处时,只见他呆呆的立在那里,就连头发上沾了一片落叶都不知,面沉如水,上官炼走上前问道:“李将军,看你刚刚一路的往这边跑来,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李成弘回过神来单膝跪地请罪:“李成弘在王爷面前失仪,请王爷恕罪。上官炼扶起他笑道:“无碍,你可愿说与本王听听,所为何事。李成弘抿了抿嘴角,看着不远处那堆灌木丛,道:“臣无意间好像听见了小时与故人与一起常吟唱的一首曲子,一时不能自持便跑了过来,如今在尊前失仪,还望王爷莫怪,说着又作了一个请罪的礼。
上官炼嘿嘿笑道:“原来如此,那也是情有可原,只是将军可有见着故人了。
李成弘一脸忧伤的摇了摇头,眼睛依旧看着那灌木丛,悠悠道:“想必是酒兴上了头,听错了。
上官炼拍了拍他的肩膀:“既然是听错了,那咱们就回去再喝个痛快。
上官炼边走边回过头向别院的方向看去,眼光落在那灌木丛时,深深的看了眼。
待他们走远后,燕小宛从那灌木丛里走了出来,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有些事情一但发生,就没有办法当作什么都没有出现过,既然你当初已经让人传来了那样绝情绝义的话,如今又何必装出如此痛苦的表情,与其到时两人相对无语,那还不如不见,何必呢?
年未的最后一天,豫王府里到处都挂满了彩灯,贴满了红色的春联,各房门前都张贴着代表着各种意头的春联,就连燕小宛她们所处的佣人别院里亦如是,穷人家里一般都是自己买来红纸,然后再去请那些卖字画的文人帮着写上几个吉祥的字,图个好彩头,像豫王府这样张灯结彩的却是想都不敢想。
从早上开始把这些东西挂上后,春桃就一直都很兴奋,一脸笑意的对燕小宛说:“真好看,想必晚上把这些彩灯都点着了一定会更好看,我以前也就中元节跟元宵节的时候看到过这么多的彩灯,我从来都没有想过会有这样一天在我住的屋子里挂上这么多的彩灯。燕小宛牵了一抹牵强的笑意:“夜晚的时候你到王府里去看看,你就不会说这里的彩灯多了。说完后又陷入了沉思,五天过去了,却是半点动静都没有。
因为豫王尚未纳娶正妃,府里只有二名侧妃和几名侍妾,上官炼不想两位则妃因为料理府内的事务上产生矛盾而发生分歧,所以并没有将暂时代理掌管府内事务的实权交由她们,而是由管家代为管理,后再交由他过目。一早上官炼便入了宫赴宴,王府里只留了些女眷在,府里请来了城里有名的戏班子前来演出,府里的女眷们纷纷发函相邀自个相熟的官家女眷前来看戏。
燕小宛和春桃依照摆脱不了后备的命运,被叫了去做活,奴仆们排成一队,手捧托盘,来回的穿梭在漪清堂跟厨房之间,原就不怎么宽阔,由方形青砖石块铺就而成的小道上挤满了人。燕小宛手捧托盘小心翼翼的跟随着前面的人走,戏台已经布置完成,只待戏子上台,戏台前略低的地方摆放着几张桌子,燕小宛仔细的把装着糕点的盘子和一盘水果拼盘摆放在桌子上,一切都摆放好之后,她正要退回原位等待受命,却听到后面有人喊了一声,她转过身去,见是李管家,俯了俯身行了个礼,那李管家道:“这的事也忙得差不多了,前厅客人多,你到那去帮下忙。
她一惊,脸微微的抽搐了一下,她如果到前厅去接待来客,就很有可能会遇到以前相熟的人,这是她所不想的事,她以为以她的身份最多就是在厨房里做些粗活,怎么也不可能前去接待客人的,这也是她当初入府时为什么以假身份进入王府的其中一个原因,她心里虽是极其抗拒这样的一个安排,却也知道在这府里从来都只有顺从。
燕小宛硬着头皮来到前厅,侧妃完颜氏便已带着来访的客人起身前去漪清堂,她便又跟着回到了漪清堂,因为是年未的最后一天,各家女眷都得回自个府里守岁,所以戏台早早的就开演。燕小宛被安排守在戏台的旁边,随时听候着主子与宾客的需求,她把头垂得老低,眼睛却是随时注意着周围的一切。那个你,去看看客人是否需要续茶,侧妃完颜氏的贴身侍女兰儿指着她嘱咐着。燕小宛应诺一声,走了过去一一给各人添茶,忽然一名着鹅黄色衣裙的少女从席上站起来,看着燕小宛惊叫起来:“燕小宛,你真的是燕小宛。
燕小宛绝望的闭合了一下眼睛,该来的总会来,能撑到现在也已经是极限了。那女子走过来,握住她的手,亲切的叫道:“宛妹妹,自你被赶出燕府后,就再也见不着你,姐姐我怪想你的,不想你就在这王府里,这些日子,你过得可好。那关心的语气,那亲呢的动作,落在别人眼睛就好像她们曾经真的就是那样要好的姐妹一样,只有她们知道,她此时手上长长的指甲已经狠狠的插进了她的骨血里,燕小宛吃痛的把手从她的手上抽出,后退一步,拉开了两人间的距离。女子又凑近她一步,嘴唇紧贴着她的耳朵,用只有她们俩才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句清晰道:“李伯母说:过了年,就把我跟成弘哥哥的婚事定下来,说我一直都是她心中的儿媳人选,还说那些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阿猫阿狗一辈子都休想染指。
燕小宛的手抖了一下,茶水险些就要溢出来,她用力捏紧双手,指甲紧紧的插进了自己的手心,云霜好像对她的反应非常的满意,唇边的笑意而发的深。直至感觉到手心有些微的湿意传来,她终于冷静了下来,抬起头一字一句笑着说:“是吗,那我一定会祝你们白头偕老,夫妻恩爱,早生贵子的。说完越过女子,接着给下一个宾客续茶。
侧妃完颜氏朝这边看了过来问道:“云霜,怎么了,可是发生了什么事。云霜甜甜的应道:“没事,表姐,只是凑巧遇到了熟人,与她寒暄了几句。云霜看了眼戏台上,上面上演着的长生殿的戏码,戏曲正慢慢的接近尾声,云霜转了转眼珠子,甜甜的对完颜氏道:“表姐,这戏曲咱们随时都可以看,要不咱们换些别的乐子吧?完颜氏哦了一声:“那你可有什么好的相法没有。
云霜看向燕小宛道:“让她给我们弹个曲子吧?完颜氏看向燕小宛,只见其那一身的装束明显是自己府里的仆人,连待在那些侍妾身边侍候的资格都没有,只能做些粗活,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抚琴呢?完颜氏“噗”一声笑了出来:“就她,一个下等的仆人,怎么会抚琴这样风雅的事?我看咱们还是看戏的好。云霜对完颜氏的那一翻话十分的满意,笑容越发的灿烂,嘴上却是不依:“表姐,会不会咱们一试便知,或许会有惊喜呢?完颜氏扭不过她,遂让人去询问了一下宾客的意见,见所有人都没有意见,便让人叫停了戏,又让人搬来了架子,和一把古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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