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小宛被情势所迫不得已慢慢的走到琴架边坐了下来,众人看是一个衣着粗陋的仆人,以为是完颜氏在跟她们开完笑,互相交头接耳议论起来,一个胆子比较大的少女站起笑对着完颜氏道:“豫王府里果真是卧虎藏龙,随便一个婢女都会弹琴这样风雅的事,话说得满是赞赏的话,语气里却是觉得完全不可能的意思。完颜氏微微笑道:“这都是云霜这丫头提议的,我也不知道她到底会不会,我们且当听着玩吧?
燕小宛低着头轻轻抚摸着琴身,她已经两年多没有碰过琴了,想必是生绣了许多,她琴弹得不错,当年爷爷就常夸她琴弹得好。她把手轻放在琴玄上,指尖轻轻的拨动琴玄,可能是许久都没有再弹,每拨动一根琴玄都断断续续的,完全不在调上,那些本就抱着看笑话心态的人,噗的笑出声来,原先还是有所顾忌的轻笑,后来干脆都笑出声来,边笑边议论着,完颜氏本就没有认为她会弹琴,笑着摇摇头,跟其他人谈起了话,而云霜看着燕小宛出丑的样子,脸上的笑意越发的深。
小时候她就特别讨厌她,常常会在背后叫她野种,明明她不过是燕爷爷从死人堆里捡回来的野种,而她的亲爷爷是朝中太傅,官拜一品,父亲也是朝中官员,可是成弘哥哥每次都护着她,每次有什么好的东西都会想着留给她,每次玩捉迷藏,他都会偷偷的放过她,每次一起出去玩,只要她说累了不想再走,他都会毫不犹豫的背着她就走,从来就不会拒绝她的任何请求。从那时候起,她就特别的恨她,就特别希望她消失在她的世界里,没想到上天听到了她的诉求,燕爷爷死后,她被赶出了燕府,从此下落不明。
燕小宛看着那些人嘲笑的眼光,心里显得特别的慌乱,她并不在乎他人嘲笑的眼光,可这是曾经她引以为傲的技艺,如今却成了他人嘲笑的资本,心里难免有些难过,狠一狠心咬破舌尖,一股腥甜的气息瞬间溢满口鼻,那咬破舌尖的痛楚传遍全身,她慢慢的冷静了下来,手指再次在古琴上波动,这次却是十分流畅,只听缕缕琴声,悠悠扬扬,如同深谷幽山中的小溪,潺潺流动,时而低回,时而高亢,低时婉似窃窃私语,高时似巍峨高山,让人情不自尽的想要停留倾听。一曲罢终,她慢慢起身向众人俯身行礼,道:“奴才显丑了。
完颜氏还沉溺在刚刚的琴声中,一旁的侧妃鱼玄氏拍了拍手掌道:“弹得好,想不到你一个粗使丫头却也有这般技艺,云珠替我把那紫色的簪子赏给她。云霜一脸的笑意,就好像真的是十分开心的样子,邀功似的对着众人说道:“怎么样,这样的琴音,我没有提议错吧?但是,是不是真的开心,只有她自己才知道。
燕小宛正要退下,云霜却又提议道,既然她琴抚得这么好,歌肯定唱得也不错,不如让她给我们再唱首曲子,若唱好了,本小姐必定重重有赏。众人纷纷议和皆道好,反正也就一个身份低下的婢女,只要不牵扯到她们,怎么样都与她们无关。燕小宛停住脚步,只觉四肢僵硬,唱得好便重重有赏,拿她跟那些卖唱的歌女一同相比并论,云珠是在变相的告诉她,她自始自终都只不过是一个身份卑贱的人。
不远处,上官炼看着眼前的一切,其实他从燕小宛还没开始第一次弹奏的时候,就站在了那里,刚开始时她弹得断断续续的,他笑着摇摇头便离开了,可没走出多远便听到优美动听的琴声传入他的耳中,时如高山流水,时如山间小溪,便心动地又折了回来,他看到她正缓缓挑动着琴玄,没有了之前的慌乱,专注的弹奏着每一个音符,皎洁的月光照在她白皙的脸上,更显清雅脱俗,资容秀丽,他的心正一点一点的慢慢沦陷。正当燕小宛不知所措时,一双温暖的手伸了过来,握住了她的手,语气温和地说道:“以后你的琴音、歌声只需本王欣赏就好,那些庸俗之人不配欣赏。说完便拉着燕小宛离开了漪清堂,留下一群面面相觑的女人。
走出了一段时间后,燕小宛猛的清醒了过来,挣脱出被人紧紧握住的手,站稳后俯身想要行礼,却被他扶起道:“以后只你我二人,不必行这些虚礼。燕小宛战战兢兢的听着,听他这么一说,又猛的俯下身去:“奴才不敢。
上官炼叹了口气,无奈的笑了起来,洁白的月光照在他的身上,把他的身影拉得长长的,他的身上犹带着淡淡的酒香,那灿若星辰的眼眸直视着燕小宛,嘴角勾出一抹淡雅的笑意。两人就这样一直站着,一时相对无言,良久上官炼微微笑道:“你难道想让我们就这样一直站到天亮吗?燕小宛一惊,忙退后一步微俯了俯身道:“那奴才先行告退,便往后走去。
看她就要离去,他急忙叫住了她说:你没有话要跟我说吗?燕小宛疑惑的看着他,显然是不明白他的意思,上官炼看着她的表情,最终还是无奈的笑了起来,道:“没事了,今晚你可愿陪着本王一起守岁?燕小宛想了想,微微点了点头。
初一那一天,城里下起了大雪,一眼望去,万里银装素裹,到处都点缀着白晃晃的一片白。自从那日之后,分管别院的温嬷嬷就没再像以前那般对燕小宛呼来唤去,甚至还有些讨好的意思,如今只要燕小宛轻轻的打个喷嚏,她就能嘘寒问暖关心个老半天,那关心献媚的程度,就差没有立个牌位把她供拜起来,往常她都是以命令的语气对她们说:你们全都给我仔细着点,要是谁让我发现手头上的活没有干完,就给我当心着你们的皮,燕小宛来这半年,她从未叫过她们的名字,或许她也从来都未曾记住过她的名字。如今,每天都小宛长,小宛短的,好像生怕燕小宛记不住自己的名字似的,刚开始的几天,燕小宛还不能接受她如此大的改变,可是日子久了,也就慢慢的习惯了。
或许人都是这样,当你落魄时,恨不得在你身上踩上两脚,可当你得势时,却又紧赶慢赶的前来巴结,说她势利呢,可这又是所有人心里都共有的自私行为,只是当发生在自己身上时,多少会有些受不了。
这日燕小宛正百无聊赖的蹲在矮墙下看着地上的蚂蚁搬家,温嬷嬷寻来,一脸兴奋的说:小宛,快去准备下,王爷谴人来传你过去呢?燕小宛站起来说道:“不需要准备了,走吧?这是他自那晚之后,第一次传见她,来到院前,只见凝香站在那里,看到她来,不屑的看了她一眼,从鼻子发出哼的一声。
凝香把她带到书房前便停了下来,面无表情的道:“王爷就在里面,你自己进去吧,说完连眼睛都没往燕小宛身上撇一眼,便自顾自的去了。燕小宛推门走了进去,只见他正立于案前,俯身在案上大笔挥画着,看见她来,搁下笔温和地笑道:“你来了,看看本王这幅字写得如何。她凑前一看,只见白纸黑字的一幅字,笔法精妙,行笔潇洒飘逸,结构自然舒展,疏密相间,就算她完全不懂书法,也可以看得出这字写得极好。
她微微笑道:王爷的字自然是极好,但小宛不懂书法,不敢擅自评论。这句话说得半真半假,真的是,这幅字写得确实很好,假的是,她并非不懂书法,只是害怕会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上官炼看着她道:“没关系,你且说来我听听。听他如是说,她略微思索了一会道:“依小宛看来,这幅字笔法精妙,疏密相间,行笔间潇洒飘逸,倒有几分书法名家右将军王羲之之风范。上官炼赞赏的看了她一眼笑道:“本王这字确是临摹右将军的笔法所写,你既然可以看得出来,也并非如你所说的完全不懂书法,燕小宛的脸微微红了一下。
每日午后,上官炼都会让燕小宛前来书房陪着他一起,有时候是他在一旁写,而她在一旁静静的替他磨着墨,有时候是她读一段,他就写上一段,上官炼大部份的时间都在处理公案,她就会退到一边,静静的立在一旁。
这一日上官炼在专注的处理着案上的文件,而燕小宛正百无聊赖的站在窗边一格格的数着菱花格子窗上的格子,上官炼抬头看了她一眼,金色的夕阳透过纱纸照在她的脸上,白色的日光映得她的轮廓像似蒙上了一层薄纱,让人看不太清楚她的表情,只见她的眼睫毛在阳光下忽闪忽闪的,煞是好看。
上官炼自己也不知道不知从何时开始,疲惫时只要抬头看到她站在那里,就会觉得那一身疲劳一扫而去,心里的某一个地方就会倍感温暖,不知不觉自己竟已经习惯她这样默默的陪伴,刚开始时他让她在这里,只是想找个志趣想投的人陪着他,必要时还可以与之对上几句,不会像府里的那些女人一样,只会一昧的对他献媚邀宠。
他在案几前摊开一张白纸,一笔一笔的描绘着,很快一个人的轮廓在他的笔下勾画了出来,待他画上最后一笔时,日光已经渐渐迟暮,燕小宛掏出火折子把屋内的蜡烛点亮,看他搁下了笔,遂问道:“敢问王爷是要传膳,还是要到哪位王妃那里用膳。他微抿着嘴唇,眼睛紧紧的盯着她看,燕小宛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却也只能站在那里,一动不敢动,过去了许久,他薄唇轻启道:“传膳吧?燕小宛如蒙大赦应诺一声,逃一般的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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