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露华宫云贵人有孕以及晋了份位的消息在宫里传了开来,各宫主位纷纷谴了人去给她送礼道喜,燕小宛也不例外,忆起怡妃对她的叮嘱,为了避嫌,只让人送了一柄上好的玉如意过去。
进了三月,因着时气暖和,御花园中牡丹芍药争相吐艳,满院的花团点缀在绿叶丛中,燕小宛与怡妃相约在御花园里赏花,正说得起兴,怡妃却突然敛了笑容,正色对燕小宛道:“有些话我想与妹妹提一句,妹妹可愿相信我?”
燕小宛疑惑地看着她,轻轻地点了点头,答:“我信。”
怡妃想了一会,缓缓道:“我看得出来,陛下待你与别人是不同的,但就是这一份不同,或许才是将你推向磨难的深渊,你想我一个甚少走出宫门的人,都能看得出来,那些个整日琢磨着如何争取圣宠的人,又怎会看不出来,可是在这后宫里,越是得宠,就越是危险重重,也只有那些不得圣宠的人,才有可能安稳地在这宫里活下去,沉默了一会,看着她,微叹了口气,接着道:“我说的这些,妹妹可明白我的意思。”
只见她微低着头,默默地听着,风将她鬓角的发丝吹起,粘在了脸上,痒痒的,她缓缓地抬起手来将那粘在脸上的发丝拈去,眼睛看着眼前那株开得正艳的芍药,怔怔出了神,忆想起那个落寞中甚至有些孤单的背影,还有他每次看着她时,那满怀深情的眼神,淡然一笑,道:“我知道,姐姐放心,我不会让自己有事的。”
怡妃看着她,重重地叹了口气,道:“罢了,是福是祸,现在就下定论也太早了些,一切终究也只能在将来才能得出准确的定论。”
燕小宛微笑地看着她,抬头看了眼正艳阳高照的红日,笑道:“好了,难得姐姐愿意出来散散心,何况,今日还是我的生辰,咱们就别说那些让人心里不畅快的话了,那边的牡丹开得不错,咱们过去看看可好?”说着便拉起了她的手,走了过去。
远远的便看见一行人簇拥着一人,说说笑笑的往御花园里走了过来,只听一个娇媚的声音笑道:“到底是太后您有福气,有福亲王这么一个孝子伴你左右,这福亲王,整日的忙着朝廷里的事,也已经够忙的了,今日还特地抽了空出来陪您到这御花园里来散心,真的是羡煞臣妾了呢?”
一个低沉富有磁性的男子声音传了过来,道:“晨妃娘娘这话倒是过誉了,本王不过是偶尔得了空,才进了宫来陪陪母后,反倒是陛下无论政务再繁忙,每日晨昏定省,也是风雨不改,若说孝顺,首当便是陛下,本王怎能夺了这名去?”
燕小宛只觉手中牵着的那一只手在她的掌中微微颤抖了一下,只见怡妃停住了脚步,痴痴地看着那离御花园越走越近的人群,怔怔出了神。”
太后呵呵笑道:“好好好,母后知道你们俩都孝顺,母后这一生也没有什么值得骄傲的事,唯一值得骄傲的,便是养了你们这两个好儿子,将来也算是有脸去见那老祖宗咯。”
一旁的沁嫔陪笑道:“瞧太后您说的,就凭您如今这尊贵的身份,任是我们当中的任何一位都是无法比拟的,再说了,太后您的将来,还有那千千万万年的日子呢,若真到了那时,也只怕是那老祖宗羞于见您呢?”
太后笑得越发欢乐,道:“瞧你说的,若真有个千千万万年,那哀家不成了老妖怪了吗?哀家也不指望它有个千年万年,能有个百年也就心满意足了,微微叹了口气,转首对福亲王道:“只是桀儿,如今你也老大不小了,两个比你小上两岁的弟弟也都已经纳了正妻了,你倒好,连个侧室都没有纳,你倒是跟母后说说,你什么时候能把这事给定下来。”
上官桀讪讪地笑了笑,道:“母后你也知道,儿臣向来只痴迷于音律,对于别的事情是甚少上心,况且儿臣觉得如今孤身一人的,也挺好的,即便是离府多长时间,也不必心中时常挂虑着家中还有个人在等着儿臣回府。”
太后看着他,无奈地摇了摇头,道:“每次与你说起这个事情,你总有理由搪塞过去,这次母后怎么也不能听你的,总之来年的这个时候,你若还没有定下一门亲事来,那母后便作主让你皇兄给你指一门亲事,待那时候,你是愿意也罢,不愿意也罢,都得乖乖地听从母后的安排。”
上官桀眼睛直直地看着前方,思绪迷离间竟仿佛感觉到了那个女子就在那不远处的花丛中,正痴痴地看着自己,花枝树影在风中摇拽,沉默了许久,方凝声道:“待到了那时,儿臣一切都听从母后的安排便是。”
怡妃本拆了一株花枝在手,听了他的话,不知不觉间那手中的花枝便脱离了她的手,在空中转了几个回旋,方才落到那青砖地上。”
太后微叹了口气:“你也别怪母后在这事上迫得你过紧,你看你的几个皇兄皇弟,哪个不是已经妻妾成双,儿女成群,偏偏就你还没有成婚,母后也老了,等不了多长时间,若哪日真的去见了你父皇,母后该如何跟他解释。”
上官桀只静静地听着,迷离的双眼直直地看着前方,显得空洞且无神,风呼呼从他的耳伴吹过,就好像有一个女子俯在他的耳边低低哭泣着那般,良久方呐呐道:“母后的用心良苦,儿臣都明白,儿臣又怎会对母后心生怨怼。”
晨妃看此时的气氛有些许紧张,便笑了笑,道:“臣妾今日一早起来还未出那宫门,便听闻说是露华宫的云贵人怀上了龙胎,还晋了份位,眼看这宫里马上就要多添一位皇子了,臣妾都还没来得及向太后您道喜呢?”
太后听了她的话果然是满心的欢喜,一改适才的愁眉,呵呵笑道:“可不是吗?”她这一怀上了呀,也算是这宫里自今年开春以来唯一一件大喜的事。”
晨妃道:“是呀,等再过几个月,那孩子就可以出来喊皇阿奶了呢?”
太后笑得更是欢喜,直笑得花枝乱颤,道:“瞧你说得,好像这孩子一出生便会说话似的,不过这宫里,倒是许久都没有添娃了,她也算是争气,不枉哀家一直以来都这么地心疼她。”
只听沁嫔酸酸地说:“依臣妾看呀,到底是那云贵人……,不对,如今该叫她云嫔了,到底是她有福气,才这么短的时间,便怀上了。”
太后听出了她话语中的酸意,将脸一冷,道:“自个没本事,就别眼红别人,若他日云嫔的胎儿要有什么闪失,哀家定会测查到底,无论是谁,哀家都不会轻饶了去。”语气已然是变得凛冽了起来。
沁嫔心下一惊,怦怦直跳得厉害,忙跪了下去,惶恐道:“太后明鉴,臣妾是万万不敢起那样的祸心的呀?”
太后冷冷地看了她一眼,道:“没有那就最好,若是有,那就趁早给哀家绝了这个念头,说着,目光凛冽地一一扫过在场的人。”
在场的嫔妃见她看向自己,无一不心惊胆颤,忙曲膝跪了下去,惶恐道:“臣妾,绝不敢生此祸心。”
太后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们,过了一会,方淡淡道:“起来吧,哀家也没别的意思,只是提醒你们一句,不该有的念头,就不要有,好生地侍候好皇帝才是你们该做的事情。”
诸位嫔妃应了一声:“是,方诚惶诚恐地站了起来。”
太后道:“既然都是存了出来赏花的心思,那就好好赏,也莫要辜负了如今这满园的春色。”
几位嫔妃诺诺应了声:“是,便又如来时那般,一左一右地簇拥着太后往那御花园里走去,不过经过了刚才的事,心里多少有些不自在。”
燕小宛几人见了她们渐渐地走近,忙走了上去给他们行礼。
只听沁嫔那娇细的声音响了起来:“哟,这不是许久都未踏出过宫门的怡妃吗,还有宛贵人也在呀,还真是有缘呢?”
上官桀痴痴地看着跪俯在自己脚下的那个女子,四年了,他盼了四年,也念了四年,今日终于是如愿再得以见着了她,他知道他们这一辈子注定是无法相守,但他没法子,自那日分别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办法忘记了她。
她较之以前憔悴了许多,身子更是清减了许多,原本粉嫩红润的脸庞,如今却是渐渐地变得暗黄、沧桑,只一双眼睛还如从前那般清澈明亮,他就这么直直地看着她,完全忘我,忘了他的身旁还有许多的人,他别在腰间的玉笛,不知不觉间滑落了下来,只听“啪”的一声断开成了两节。
怡妃看着眼前那碎裂成了两节的玉笛,那原本刻画在一起的“相思”二字,生生地被分了开来,身子不禁微微地颤抖了一下,轻轻咬破舌尖,那腥甜的气味瞬即溢满了口腔,她微微颤抖着双手,将那碎笛拾起,双收奉还于他。
上官桀如同作梦一般伸出手去,将那玉笛接了过来,涩声道:“谢谢!”
太后看了她们两人一眼,微微蹙着眉,虽说怡妃过去做了许多的错事,但她也已迷途知返,况且这么些年来她也为自己所做过的错事付出了代价,当时的那一口怒气,也早已消耗殆尽,淡淡道:“起来吧。”
怡妃却晃若未闻,依旧跪俯在地,燕小宛见状忙拉了她一把,轻声道:“姐姐,太后让我们起身了。”怡妃如同还在睡梦中那般,任由着她将自己拉扯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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