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回春,万物复苏,更是春耕之时,每一年的这个时候,皇帝都会微服出宫走访一趟,一来可以了解民生,二来更是可以亲身体验一番乡民辛勤劳作时的辛楚。
明皇色的衣饰,帝王专用的龙纹绣品,那九爪天龙在绣娘一针一线的编织下,勾勒得活灵活现,栩栩如生,在昏黄的烛光映照下,更显熠熠生辉。
燕小宛一件一件地给皇帝穿上那明皇色的龙袍,皇帝顺从地抬举着双手,任由着她替自已穿带,那九爪天龙在那衣饰的晃动下,也一荡一荡地波动着,似是随时都会从那龙袍中跃腾而出。
皇帝的目光一直都跟随着她,她走向右边,他的眼睛也跟着看向右边,她走向左边,他的眼睛也跟随着看向左边,看着她为自己而忙碌的身影,皇帝的心便如这春日里盛放着的花骨朵一般,一团一团地盛放着,百花齐放,他轻轻笑了出来,道:“这些事情,由宫人来做就是了,怎么就揽了自己来做,也不多睡一会儿。”
她一下一下地替皇帝扣着身上的扣子,轻声道:“这些事情本就该由小宛来做,过去陛下怜惜小宛,才会让那宫人来代劳,今日小宛既然醒了,那当然就得由小宛来做,又怎能杖着陛下的宽容,装作不知呢?”
皇帝低头看着她,只见她的眼底呈现着乌青的一片,轻轻执过她的手,柔声道:“昨夜你翻来覆去的,如今看了你眼底下的那一片乌青,可是昨夜又生了梦魔,又是一整宿都没有好好入睡。”
她顿了顿手上的动作,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扣完最后一个扣子之后,又从一旁的衣架上取过皇帝专用的冕旒,掂着脚尖别到皇帝的头上。”
皇帝看她掂着脚尖,甚是难受,顺着身子,慢慢挪到一旁的榻下,盈身一坐,微叹了口气,道:“你这段时日都这样,陈太医开的安神药,你也喝了有几天了,都不见有什么效用,长久下去,我真怕你的身子有一天会扛不住,病了过去。”
她已然是将那冕旒束到了皇帝的发冠中,系上了发带,皇帝轻轻拉过她,让她坐在自已的腿上,抬起手在她的眼底下轻轻地抚摸着那一片乌青,眼中满是怜惜。
她感觉到皇帝手上的指纹在一下一下地划过她的脸,与她脸上的皮肤相触着,那淡淡的龙延香充斥着她的鼻尖,她看着皇帝眼中的怜惜之意,眼中浮上了一层水雾,瞬即又低下了头去,轻声道:“陛下不必担忧小宛,小宛不会有事的。”
皇帝伸手轻轻托起她的脸,让她的眼睛与自己对视,只见她的眼中水雾氤氲,是说不出的可怜,他的心像是被人用力的揉捏了一下,酸酸的一阵刺痛,柔声劝道:“好好的,怎么就哭了,有我在,你什么都不要多想。”
她偎在皇帝的怀中,硬咽着声音,低声道:“我害怕!”她的声音与身子都在微微颤抖着,似在极力抑制着自己的情绪。
皇帝感觉到了怀中人儿身子的颤抖,轻轻抚摸着她的背,柔声道:“别怕,有我在,我不会让你有事的,我定会护你一世周转,不会让你有什么差错,微叹了口气,又道:“过两日我要到宫外去走访一趟,需要离宫十来日,看你这样子,你让我如何放心将你一人留在这宫里,如果可以,我真想把你一块带在身旁,但是宫里有宫里的规距,之前我已经为你做了太多的破例,太后对此已经是彼有微词,我如今也不好太过于忤逆她老人家的意思,以免他日太后对你生了怨念,不待见你,那对你,到底是不利。”
她看着皇帝,他的眼中挂着淡淡的忧虑,以及一丝丝的不舍,眉间微微蹙着,眼中话中,对她都是深深的怜惜之意,她抬起手,在他的眉间轻轻抚平他额间的纹路,轻声道:“我没事,陛下放心去便是,不必担忧我。”
他拉过她的手握在手中,道:“你放心,到时我会将宋之山留在宫里,你与他也算是相识,照过几回面,我会着他时刻留着你宫里的一切,有什么情况,他会即刻向我回报,到时候我便会即刻赶回到你身边。”
一直以来,他对她都是关怀备至,关心得无微不至,看着他挚诚至深的眼神,她的心中微微发酸,忙低下了头,低声问:“陛下不必担忧我,我会好好照顾自己,再说,陛下将宋大人留了下来,那陛下身旁岂不就没有人随侍身侧了,那可怎么行?”
皇帝轻轻捏着她的手,纤长的手指微凉微凉的,她身上特有的体香,隐在空气中,若隐若现,轻叹了口气,道:“这你大可不必担心,我会着李成弘将军随我同行,不会有事的。”
她的身子又微微地抖动了一下,皇帝察觉,忙关切地询问:“怎么了?”
她默不作声,只轻轻地摇了摇头。
皇帝看她这样,只道她是受了凉,忙用双手圈紧了她,以图让自己的体温来驱走她身上的寒意,柔声道:“我真放心不下你,我答应你,我会尽快结束行程,早日回到你的身边。”
“咚咚咚”,几声叩门的声音响起,张三德的声音传了进来:“陛下,是时候该去议政殿了,大臣们都悉数到齐了。”
皇帝向着门外应了一声:“好,你且先候着,朕随后就到。”
回首看着燕小宛,看她仍是乌青一片的眼底,怜声道:“我先上朝去了,现下时辰尚早,你先去睡个回笼觉,好好养养精神。”
她看着他,勉力扯了一抹淡淡的笑颜在脸上,轻声道:“好!”
皇帝不舍地看了她一眼,终是阔步向着门外走去。
出了栖霞宫,皇帝以微微蹙起了眉,回身看了一眼那道高高的宫门,凝声问张三德:“如何,老人家的死,确定是意外无疑吗?”
张三德忙上前一步,恭声道:“回陛下的话,奴才依照陛下的吩咐,又着人在周围仔细搜查了一遍,也去遣了仵作来给检查了一下老人家的灵体,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处,现场更是没有发现有任何争扎的痕迹,奴才料想那老人家许是一时失足,掉落到了水里,又因她喊不出声音,无法向人求救,这才失了性命。”
皇帝微仰着头看着眼前的那一块牌匾,“栖霞宫”三个大字赫然映在他漆黑的眼眸中,此时天才朦朦擦亮,清晰可见的只有那刻于正中的三个大字,旁边的几个小字,却是怎么也看不真切,他黔默了片刻,方才转身走向那御用的肩與,边走边道:“着人继续查下去,还有那日谁人去过那里,去那里做什么,都一一给朕盘查清楚,顿了顿,这事没那么简单。”
张三德“嗻”一声应诺,待得皇帝坐稳,方喊了一声:“起驾。”
一声令下,一行人方急急忙忙往那议政殿赶去。
皇帝刚走了出去,燕小宛便走到了床榻边,从枕下取出一枚碧绿色的玉坠,此玉色泽浓郁浑厚,通体翠绿,无一丝杂迹,是比较罕见的岫玉,她记忆中,隐隐记得似在哪里见过这一枚玉坠,可是任她怎么回想,都无法想起到底是在何处见过这一枚玉坠。
皇帝告诉她,督案司里查出来的结果,没有疑点,没有陷害,这只是单纯的意外,可是她不相信,她明明记得奶奶是熟悉水性的,即便是不小心落了水,也可以自己爬上岸来,绝不可能这么轻易便淹死,更何况她手上的这一枚玉坠便是最好的证据,这是奶奶死前紧紧握在手中的东西,她以前可是从未见过奶奶有这样贵重的一件东西,可惜她就是想不起来,曾在何处见过。
“咚咚”两声,小翠的声音传了进来:“主子,是时候起身了。”
她急忙将那玉坠往枕下一塞,轻声唤道:“我已经起来了,进来吧?”
不多会儿,便见小翠领了几个宫娥鱼贯而入,待她梳洗完,如往常一般,坐在铜镜前,任由着小翠替自已梳理着发髻。
小翠透过铜镜,看着燕小宛的脸,只见她眼底下的乌青甚是明显,心下捉急,便问:“主子,你昨夜可是又是一夜没有入眠了。”
燕小宛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微微笑道:“没事,过一阵子便缓过来了,别替我担心。”
小翠仍是一脸的担忧,道:“主子,你这样子已经有一阵时日了,也连着喝了几天的安神药,却是一点效用都不见,上次怡妃娘娘给主子的药倒是见了效用,可自从出了那档子事之后,便失了效用,要不咱们告诉了怡妃娘娘,说不定她会有什么法子呢?”
燕小宛听到她提起了那日的事,微微地黔默了一会,道:“这也不算什么大事,过一阵子就好了,再说了,姐姐她如今的处境想必也不会比我好到哪去,我们也总不能时常去麻烦了她。”
小翠见自己不小心又提起了她的伤心事,心下甚是愧疚,愧声道:“主子,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提起……。”
燕小宛微微笑了笑,道:“没关系,顿了顿又道:“别再说了,你要再说下去,去请安的时辰又要迟了,别忘了今日可是要去太后宫里请安的。”
听了她的话,小翠这才想起请安这事,忙仔细地给她梳理好发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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