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看着他,看着他眼中那满是挚诚至深的神色,眼底满是爱恋与无奈,看来他早已是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恍惚间她好像又看到了当初那个同样是黄袍加身的他,他看着那一个女子时,同样是这样充满着无限爱恋的眼神,同样是深陷其中,无法自拔,以至后来听闻了她被先太后秘密处死的噩耗,未曾多想便中断了宫外的事务,弃江山社稷于不顾,马不停蹄地赶了回来,看了她真真切切地躺在了冰冷的棺椁中,瞬间呈现在脸上那伤心欲绝的神情,想到这,她的身子不受控制地轻轻颤抖了一下,脑门上的青筋突突一阵急跳,蹦得老高。”
自那以后,他连着颓废了好长的一段时间,不问世事,不理朝政,朝野中的大臣个个是载声怨道,他却仍旧是不管不顾,依旧沉溺在他丧失了爱人的痛苦当中,以烈酒来麻醉自己,若不是先太后险些就跪在了他的面前苦苦哀求,或许如今这大兴皇朝,早已易了君主,换了朝号。
见他双眼直直地看着自己,脸上笼罩着浓郁的忧伤,眼中满是哀求与忧虑,他长了这样大,却是第一次在她的面前流露出这样的神情,心下微微发软,终是不忍再对他说下狠话,她抬起双手,缓缓地抚摸着皇帝的脸庞,温言道:“别的母后也不想多说,母后也不指望你能彻底地忘了她,永远都不再见她,但是你得答应母后,以后对这后宫的嫔妃,你需得一视同仁,断不能寒了那些为朝廷效命的大臣们的心。”
皇帝沉默了许久,方开口道:“孩儿答应母后,日后尽量做到对后宫众人一视同仁,不偏袒任何人,只求母后莫要伤害了她。”
太后轻轻点了点头,目光甚是柔和地看着他,叹了口气,道:“好,母后可以答应你不伤害她,但你既然答应下来了,日后就该做到,若是有半分懈怠,就莫要怪母后心狠了。见他此时的神色尚有几分怔仲,心下也有了几分明了,说:“你过两日要到宫外去走访,便将她也一块带着去吧,这也是母后如今唯一能够为你做的了?”
皇帝闻之,猛的抬头看着她,满脸的欣喜若狂,瞬即又低下了头去,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只低声应个:“是,谢母后。”
远远的只见燕小宛缓缓地从茶房边走了回来,后面尾随着周嬷嬷与小翠二人,皇帝急忙起身向着她走去,慌忙执过她的手,柔声道:“走,我们回宫里去。”
燕小宛满是疑惑地看着他,看他眼中挂着淡淡的忧伤,眼底下满是怜惜之意,一时间心底的深处,不知为何泛起了一丝丝的酸楚,神情木讷地任凭着他牵着自己往门外走去,才走了几步,忆起太后先前说有要事要与自己讲,急忙拉住了皇帝,道:“陛下请稍等。”
皇帝顿住了脚步,回身困惑地看着她。
她看着他眼中的神情,微微笑了出来,道:“陛下忘了,太后刚才说了是有话要与小宛说的,小宛还不知道太后要与小宛说些什么呢?”转首看向太后,只见她正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们俩,她急忙挣开了皇帝紧紧牵着的手。
太后坐在位上,眼光直直地看着他们,脸上满是意味不明的深意,皇帝想起了适才她与自已的对话,心下突的一惊,急急唤了声:“母后。”
听了他的这一声呼唤,太后这才似回过了神,慌忙眨了两下眼睛,稍作怔仲,疲惫地挥了挥手,道:“去吧,莫要忘了你答应过母后的话。”
皇帝看着她,重重地道了声:“谢母后!”说完携了燕小宛,离了慈宁宫而去。
春日,满地充满着勃勃的生机,遍地的绿茵缤纷,幽幽倾伏在地上,掀开窗布向着远处望去,皆是绿幽幽的一片,许多不知名的小花在路边逐一绽放着,她以为入了宫,此生都得在深宫中虚度,再无缘与外界接触,不料如今她还能到宫外来走访一趟,。
想到如今已是远离了那人与事,再不用绷着神经去提防别人,看着眼前的这一片美景,心情不由舒畅了起来,以前只觉得眼前这样普通的景色很常见,入了宫之后,才知道这样在宫外随处可见的景色,却是再也见不到了,才明了这才是人世间最美的一个画面,她不由微微露了笑颜,低声昵喃:“好美。”
皇帝含笑看着她,看着她那由心而发的笑脸,自从她入了宫,还是第一回见她笑得这般舒心。
因着皇帝这次是微服出访,意在探察民情,随行在侧的人不宜过多,所以他们如今这一行人不过数十人,扮作是下乡贩卖米粮的商人,免不了要拉上几大车的米粮跟随在侧,虽说他们如今跟前的只跟了十数人,但那些人当中,都是一些经过精心培养再精挑细选出来的精奇侍卫,个个是中心耿耿,身怀高强武艺。
走了许久的路,到了一屋农家院舍处,马车骤然停了下来,燕小宛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前倾了倾,皇帝急忙伸出手去拉住了她,微蹙着眉,沉声问:“怎么回事?”
那坐于马车外的车夫立马回道:“刚刚马惊了一下,一时没能收住缰绳,让主子受了惊,还请主子恕罪。”
皇帝“嗯”了一声,道:“下次当心点。”
那车夫应诺一声,将那马车稳稳地停靠在一边。
皇帝探身出去看了一眼,回身对燕小宛道:“你且在马车里候着,我先下去瞧瞧,再回来接你。”
燕小宛看着他,轻轻地点了点头,便见他从车夫搬来的脚踏上走下了马车。
宋之山走了过来,只见他一身的蓝袍着于其身,头上束着发冠,冠端系着一根蓝色的发带,英姿飒爽中又带着几分文质彬彬,走至皇帝跟前,因着出门在外,又是微服出访,所以他只对皇帝行了个请安礼,恭声道:“主子,如今天色已晚,要想赶到城里再落脚恐怕是来不及,这附近有几家农舍,不如由属下去打点一下,主子今晚暂时先住了下来,待明日一早再继续赶路。”
皇帝朝四周看了一眼,眼前的这一座房屋搭建得十分的精巧,与邻近的几间屋舍相比较,入眼便让人有一种耳目一新的感觉,屋顶与别家一样依旧是用茅草铺就而成,四周用竹篱围成一个小小的院子,院中种着两株柿子树,树上开着朵朵黄白色的花朵,如此乡间小屋,倒是十分的清幽、寂静,在此处落脚倒也不失为过。
皇帝轻点了点头,道:“这样也好,那你先去问一下,他们是否愿意让我们这么多人在这落脚,若不愿意,也不要勉强,我们继续赶路便是。”
宋之山应诺一声,便垂手退了下去。
皇帝走回马车处,对着车厢内柔声唤道:“夫人,我们到了,今夜就在此歇息。”
“夫人”听了这一个称呼,她的动作稍作迟凝,心下甚是动容,这样一个寻常人家中最为普通的一个称呼早已与她绝了缘,如此奢靡的一声呼唤如今却是轻易从他的口中向着她唤了出来,只觉眼中雾气凝结,一滴珠泪从她的眼中滑了下来,她慌忙别过了头,抬起衣袖轻轻拭出溢出眼眶的泪珠,待那泪痕悉数印去,方慢慢地挪出了车厢。
皇帝见了她出来,伸出了手去欲要搀扶着她,却见了她的眼眶甚是湿润,似才刚哭过一般,不由怔了一怔,思绪稍转,便已明了个中的原由,慢慢地携过她的手,紧紧地握在手中,由着她就着自己手上的力道一步一步地走下马车,看她眼中尚残留着些许红意,柔声道:“你方才是否又哭了?”
她抬头看着他,稍作怔仲,匆匆转过了头去,轻声道:“你看那株柿子树,只要它还活着,便会每年都开一次花,结一次果,可是明年它即便是开再多的花,结再多的果,都不再是我们现在看到的这些花果了。”
皇帝看她微仰着头,那长长的眼睫毛上还挂着些许湿意,眼底下藏着淡淡的忧伤,语意中尚带着几分凄凉,念及她前些日子曾经历过的那些事端,心中更是难过,抬手将她头上那因刚才冲撞了一下而歪了些许的白玉簪子扶正,道:“其他的事,你不要多想,万事有我替你担着,你是我的夫人,我是你的夫君,这一辈子都会是,此生没有人可以将你我分离,更没有人能够替代得了你在我心中的位置。”
她回首看着他,只见他目光直直地看着自己,那漆黑深邃的眼眸中,满是深情款款,柔情万千,此生能得一人如此对待,便已是万幸,更何况那人还是这王朝中唯一一位拥着六宫粉黛,佳丽无数的帝王,心中千迥百转,一时间心头不知转过了多少个念头,低声道:“主子身边佳丽无数,新人换旧人,总有一日会有人取代了小宛在你心中的位置,毕竟,红颜未老恩先断……。”
皇帝听了她的话,原要出口的话,不由梗在了喉中,过了一会,方笑着摇了摇头,道:“傻子,原来你在担忧这个,以为我待你竟会如他人那般薄情寡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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