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朦胧,微风轻抚,窗外的树影俯在轩窗上一晃一晃地摆动着,清冷的夜色透过菱花格子窗照在他的脸上,是那么的冰冷,那么的冷峻,眼波流转,黑若深潭的眸子满是冰冷,使人不知其想。
宋之山垂手立在一旁,不敢多作一言,眼角的余光偷偷打量着皇帝,只见其薄唇紧抿,寒冰般深邃的眸子直直地看着窗台下的红烛一跳一跳,忽明忽暗。
皇帝缄默了许久,终于是开了口:“这时候越是平静,就越是要提防,让九门提督与驻防在各国边境的人时刻留意着进出的人,有任何可疑之人都得仔细盘问,这次他向突厥与西凉两国求助不成,定会想法设法请求其他支援,绝不能让他得逞。”
宋之山郑重地应诺一声:“属下领命。”
皇帝道:“这段时间与那暗子的来往就不要太过于频繁了,他既已有所察觉,定会对身边的人多加留意,这时候得让那暗子多加小心,绝不能出了任何差错,还有调查清楚,这些时日他都与谁来往过甚,若有,那些人定是与他有所勾结,须让人多加留意,绝不能掉以轻心。”
宋之山正色道:“是,属下这就去安排。”
皇帝轻摆了摆手,一脸的疲惫,道:“去吧?”
宋之山向他微鞠一躬,垂手退了出去。”
上宝斋共有三层高,底楼是提供吃食,二楼是雅间,三楼是客房,外接一个后院。
上宝斋整个内里的结构十分的特别,与别处酒楼有着不甚相同的区别,金碧辉煌的内部装潢,朱红色的木制廊柱、门窗,每一个雅间内都垂挂着一个铜色的铃铛,坐在雅间内的客人,只需拉一下那系在铃铛上的线,那铃铛便会发出清脆的声音,不多会儿便会有小二过来侍候。
回廊四周围成了一个大大的圆圈,中间空出一个宽大的口子,这个口子的上方是用非常罕见且昂贵的水晶方块盖住,通体透明,若不仔细看,轻易便可让人误认为上方便是一个缺口,不添一物。下方是一个略高的圆台,供人表演所用,几个妙龄女子正在舞台中央翩翩起舞着,舞姿曼妙,轻盈优美,来客茶余饭后,还可以观赏一下歌舞,这里倒也不失为一个酒足饭饱之后消遣时光的好去处。
入了夜,坐在其中的人,只需稍稍抬起头,便可见到满天的繁星闪烁。仰头可观天上繁星,低头可赏醉人的歌舞,一种酒不醉人人醉的迷离之感薰绕其间,让人甚觉赏心悦目。这样精致的装潢,这样周到的服务,这里的消费必定会比别处的酒楼贵上许多。
许是因为这一份特别,又许是因为这里既能填饱肚子又能让人放松心情,所以上宝斋的生意十分的火热,即便是一楼的用膳间,二楼的雅间处早已坐满了人,仍旧可见门外的人络络不断地走了进来。
但是能来这里消费的人,不是非官即富,便是非富则贵,无一不是有头有脸,身份显赫的人。两个面容冷峻,手挽佩剑,浑身散发着杀气的人走了进来,将一包东西甩在柜台上,冷冷道:“将这东西混进后院的那些人的食物里面。”
掌柜呆呆地看着他们,心下惊恐万分,颤抖着手将那药粉慢慢地推回他们的面前,却被那人冷眼一横,便立马停住了手上的动作,哆嗦着声音道:“二位爷,不是小的不愿听从爷的吩咐,实在是我们无从下手,宿在后院的那些人,他们自个带了厨师来,不吃我们做的饭菜,况且这各处都有人守着,不让外人进出,我们即便是想混了进出去,也进不去呀?”
那两人细细打量了四周,冷声道:“那水呢,你们总得给他们送水进去吧?”
那掌柜立即哭丧了一张脸,颤声道:“两位爷有所不知,那后院里挖了一口井,他们要用水,自个在那井里打上即可,不须我们送水进去。”
两人仔细地打量了那掌柜一会儿,对视了一眼,抓起了东西便走了出去。
那掌柜看着两人渐渐远去的背影,胸口重重地松了口气,一下子瘫软在椅子上,抬手擦了一把额间的冷汗。
院外是一片的歌舞升平,院内却是一片清幽寂静,只隐约可闻外边传来敲奏丝竹笙乐的声音。入了夜,那满天的繁星便都显露了出来,闪烁迷离,一弯弦月悬挂当中,清冷的月色照在一旁的小池上,映出一滩的波光粼粼。
燕小宛回了她自个的屋子,卧躺在榻上,奔波了这一整日,早已是十分的疲劳,躺下没多久便熟睡了过去,却是怎么也睡不安枕,睡梦中一会儿是皇帝深情款款的模样,一会儿是李成弘黯然神伤的表情。
梦中的两人一左一右向着两个不同的方向走去,而她就站在那个中心交点,却不知该向着何人奔去,无论她怎么撕心裂肺地叫喊与哭泣,两人都似无所听闻一般,头也不回地向前走着,她却只能立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两人离她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直到彻底消失在她的梦境中,再也寻不着他们的身影。
一滴珠泪从她的眼角溢了出来,昏黄的烛光下是她悲恸欲绝的脸,面色稍显苍白,双目紧紧地闭着,眉心微蹙,额间薄汗轻溢,叫人见了忍不住地心生怜惜之意。
一双修长的手臂探了过来,温柔地替她拭去眼角处的湿泪,以及额间的薄汗,看着她的眼神是无比的怜惜,只眼中蕴含着几分复杂难明的意味。
许是因为她的睡眠极浅,又许是因为不堪梦中痛苦的纠缠,她渐渐地苏醒了意识,缓缓地睁开紧闭着的双眼,皇帝的面孔赫然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她先是一愣,瞬即反应了过来,她立马坐起了身子。
她才稍稍倾了身子,皇帝便伸出了手去轻扶着她,随手将她散落在耳际的鬓发别到脑后,又从怀中取出一根白玉簪子仔细地将她光滑油亮的青丝别住,柔声道:“这簪子本是一块极为细小的玉石,我看其色泽通透,是难得的好玉,白玉无瑕,正好适合你,便特意让人去做成了这一根簪子,里边刻着一句蕴含着你名字的诗句,日后我不能时常在你身旁,想我时,你便将这簪子带上,那便是我就在你的身边陪着你一般。”
她看着眼前这个俊朗的男子,那样温柔的语气,那样小心翼翼的动作,她的眼中不觉朦上了一层朦胧的纱衣,轻抬秀臂,将那白玉簪子拔落,那如绢的青丝瞬即散落在胸前。那白玉簪子还残留着他的余温,她将它凑近眼前,“宛在水中央”五个字刻在其中,通体亮白无瑕,一滴热泪不期而落,滴落在簪子上。
皇帝看着她朦胧的泪眼,那种酸酸的感觉,又再次席拢他的心扉,轻轻将她的泪水拭去,柔声道:“好好的,怎么就哭了,乖,别哭,有我在,你什么都不用怕,更不用去担心,万事都有我替你担着。”
她泪眼婆娑,轻轻地摇了摇头,低低地道:“小宛不值得陛下对我这样好,我并没有你认为的那样好。”
他轻抚着她的背,温言道:“傻瓜,我不待你好,还能待谁好,别想太多,看你刚才在睡梦中还眉心紧锁,一副睡不安枕的样子,可是又作恶梦了”
听了他的话,适才睡梦中的那一幕幕再一次清晰地浮现在了眼前,她的身子微微一颤,不远处燃烧着的红烛被置在茜纱灯罩中默默地燃烧着,映出一屋的滟滟红光,清冽的月色透过朦胧的窗纸,留下一片朦胧的光晕,过了半晌,方轻声道:“是,作恶梦了,而且还是一个非常可怕的梦境。”
皇帝眉头轻蹙,“哦”了一声,问:“什么样的梦,会让你害怕成这样,可是又想起了过去的事了,我说了,万事有我替你担着,过去的事你尽可不必去想。”
她目光直直地看着那置去案边的茜纱灯盏,两只琥珀色的飞蛾围着灯盏一圈一圈地飞着,不时停在灯罩上稍作停驻,不多会儿便从灯罩上倘开着的口子双双飞了进去,再也没有出来,原先飞扑闪动的一双翅膀,也再没有了动作。她轻轻笑了出来,眼中柔光宛转,道:“其实也算不上是什么恶梦,不过是在梦中出现了一些人,头也不回的离了小宛而去而已。”她眼中的光彩渐渐地暗淡了下去,如繁花剪影中的那一株枯叶,暗淡无光,失了往日的神彩。
皇帝轻轻地抱住她,昏暗的烛光下,他们相偎一起的影子落在矮墙上,琴瑟静好。他的目光探向纱窗,斑斑点点细碎的月光从镂空的雕花窗射入,树影摇晃其中遮去了些许银光,许久,他柔声道:“别想太多,那只是梦,大多数的梦与现实都是相反着的,顿了顿又道:“即便是所有人都离了你而去,我也会一直在你的身边,陪着你,护着你,直到永远。”
她把脸埋在他的颈脖处,细细地听着他的话,良久方低低地回了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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