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奉茶女官被押送出去之后,乾清殿里一时陷入了一股紧张压抑的气氛当中,所有的人大气也不敢喘,生怕冒犯了皇帝,殿内一时间寂静无声,只听衣摆不时抚过案板而频频发出的窸窣声。
只见一名宫人步履蹒跚地走了进来,停在张三德身旁俯在他的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见张三德点了点头,复又慢慢地退出了殿去。
张三德抬头望了皇帝一眼,轻声道:“陛下,殿外宋之山宋大人有要事求见。”
皇帝头也未抬,沉声道:“传。”
张三德应诺一声,便向着殿外走去,不多会儿便见宋之山一起尾随着他走了进来,只见宋之山阔步走了上前,朗声道:“微臣叩见陛下。”
皇帝搁下御笔,唔了一声,道:“爱卿免礼平身,这么晚了,爱卿还来求见于朕,可是有何要事禀奏?”
宋之山道:“回禀陛下,陛下曾交代微臣去查的事情,如今已经有些眉目了。”
皇帝听他这么一说,略一沉吟,离了御案,慢慢走了下来,目光向张三德看了过去,张三德会过意来,轻轻击了两掌,那殿内的众人得了指示,便有条不紊地退了出去。
待那些宫人都悉数退了出去,宋之山方道:“这段时日微臣按照陛下的吩咐仔细留意了那些时日留在朝中辅政的官员。微臣发现每日负责到丞相府中清理夜香差事的那一户人家,与豫王府中所雇用的那一户人家是同一户人家,说到此处,他抬头看了眼皇帝。”
皇帝道:“接着说,朕听着。”
得了令,宋之山接着道:“雇用同一户人家清理夜香,这本身并没有什么不妥,唯一的不妥就出在那人除了这两家之外,还兼顾着刘大人家的差事,而那刘大人的府坻与丞相的府坻本在同一条街上,相隔并不远,理应处理完丞相府的差事就该到刘大人的府里去,可是他并非如此,他从丞相府里出来之后,径直越过了刘大人的府坻,先去了豫王府,从豫王府里出来之后,这才原路返回刘大人家,这中间不仅隔了一大段的路程,而且他最终清理夜香的地点正是在城西的方向,途中还得经过那豫王府。”
这一折一返不但要耗上许多的时辰,还大大地降低了他完成差事的效率,微臣想着任谁也不会傻得这样来折腾自己,所以微臣便设法混入了他们的府中,果然不出所料,每日那倒夜香的人一出现,便会有人前去与他接头,然后交给他信件,再由他来转交。”
说着他双手抱拳,屈膝跪了下去,请求道:“微臣担忧若将信件夺了过来呈与陛下,或许可以明确地知道对方是在做何交易,但这样做必定会引起对方的警惕,所以微臣只能口头转述自己所得知的一切,还未经核实便匆匆跑来禀告,恳请陛下惩罚于微臣。”
皇帝静静地听着他将此娓娓道来,昏黄的烛光下是他略显沉重的面容,薄唇紧抿,一双深邃如海底的眼眸直直地向着窗外看去,窗外雷电交加,雷云翻转,漆黑的夜空被闪电照亮,突地传来一声惊雷,将停留在屋沿下躲避雷雨的虫鸟惊起,叽叽喳喳的鸣啼声不绝于耳,许久,他拉回了视线,跨前一步将宋之山扶起,道:“爱卿请起,为免造成不必要的麻烦,爱卿这样做合乎情理,又何罪之有,况且爱卿的猜想并非不无可能,那豫王与丞相一家有间接的姻亲关第,他们会互相勾结,这也是无可厚非,可是毕竟如今也只是猜测,我们还撼动不了他们,我们如今所能做的,也只是暗中观察与查访,断不能打草惊蛇。”
宋之山依言站了起来,恭声道:“是,微臣谨遵圣旨。”
皇帝道:“如今他们在明,我们在暗,而且他们那边还有着我们的暗子在,目前时局可说还控制在我们的手里,但为免夜长梦多,我们还是得尽早将此事了结,否则再这么拖下去,时局恐怕就不受我们这边控制了。”
宋之山又是双手抱拳,单膝跪地,郑重道:“陛下请放心,微臣定会尽快将一切布局安排妥善,争取早日将那怀有不二之心的乱臣贼子缉拿归案。”
皇帝甚是欣慰地看着他,道:“好,那一切就有劳爱卿了。”
回首看了眼那堆满了御案的奏折,皇帝道:“河东郑州时遭干旱,以至民不聊生,载声怨道,朝廷已多次拨款解灾,可许久都不得缓解,朕想着过二日亲自那去一趟,顺道勘察一下灾情,至于你,这一次就不必跟随着朕一起去了。”
闻言,宋之山惊愕地抬起头来看着皇帝,他乃皇帝的近身侍卫,理应随时跟随着皇帝,护卫皇帝的安危,这次皇帝出行,他没有在身边保护,这是万万不可行的,片刻方道:“微臣乃是陛下的近身侍卫,理应随身保护着陛下的安危,陛下也说那郑州受灾多时,已是民不聊生,载声怨道,臣怕民众当中已有人生了民愤,一时冲动起来,冲撞了陛下,再者豫王那边又一直是对陛下虎视眈眈,多次谋害不成,陛下这次出宫,必定还会再生事端,若微臣不在陛下身边护卫,万一陛下在途中遭遇了不测,那该如何是好,还请陛下三思,让微臣跟随着陛下一道同往。”
皇帝道:“朕将你留在京里,自然有朕自个的原因,这次前往郑州,路途遥远,宛贵人必定不能与朕同去,她生性单纯,留她一人在这宫里,朕又担心她会遭到别人的毒害,你是御前待卫,比别人更便于往返宫中,而你又是朕唯一最值得信任的人,此等重任,除了你,朕再无可托之人了。”
宋之山细想了一阵,仍旧觉得此议不可行,正欲出声劝解皇帝,让他一道陪同前往,却被皇帝先出言止住了他,皇帝道:“朕意已决,爱卿不必再多言。”
听了皇帝如此坚定的话,宋之山只得应诺下来,郑重道:“陛下请放心,微臣必当好好护卫那宛贵人,直至陛下返回宫中为止,定不辱陛下今日所托。”
皇帝欣慰地点了点头,道:“好,一切有劳爱卿了。”
宋之山又留了下来与皇帝商量了一会儿出宫所应准备的事务,方才告辞离去。
宋之山才退了出去,张三德等人便走了进来各司其职,看着时辰已是将要接近戌时三刻,皇帝低声对张三德道:“与以往一般,你与他们一道留在这里替朕打掩护,朕去趟栖霞宫。”
听了他这一句话,张三德立时被震惊住,待反应过来,立马跪了下去,苦着脸道:“陛下,如今外面月黑风高,雷电闪鸣,虽说现在还没有落下雨来,若您走到了半道,雨落了下来,岂不伤了您的龙体吗,太后再三叮嘱奴才要好好服侍陛下,若您有个什么不适,那太后定必会要了奴才的脑袋的呀,看在奴才也曾尽心尽力服侍过您的份上,陛下您可怜可怜奴才,您不能要了奴才的脑袋呀?”
皇帝看着他那又是哭又是求的模样,十分的滑稽,忍不住笑骂了他一声:“瞧你这窝囊的模样,还是御前总管呢,就这一点点小事,便被吓破了胆,朕的脸都让你给丢光了。”
张三德道:“这可是会要了奴才的命的,窝囊就窝囊吧,若教太后知道了,陛下怕是再也瞧不到奴才这窝囊样了。”
听着他的话,皇帝是又气又笑,道:“瞧你这点出息,你是御前总管,只要你好好管住底下的人,一声令下,看谁还敢告状了去,只要这乾清宫里的人都不说,太后又怎么知晓,除非你是自己活得不耐烦了,自个跑到太后那告状去,说着便要抬脚离去。”
念及太后再三叮嘱下的事和她那不怒而威的威严,又想起前些日子自己曾在刑房领过的罪,他不由轻轻打了个寒战,破罐子破摔一般,不顾忌讳,一把抱着了皇帝的褪,苦求道:“陛下待宛贵人用情至深,奴才也都看在眼里,可陛下您忘了宛贵人册封之前的遭遇了吗?若教哪个不长眼的去告知了太后,那太后定不会轻饶了她的呀,再说,现在已是戌时三刻,想那宛贵人也已早早睡下了,陛下如今过去岂不扑了个空,陛下也已有一月有余未曾传召过宛贵人了,何不忍了这一时,待明日再传召宛贵人过来,这样既不让那宛贵人受人指摘,又能护她周全,这样何乐而不为。”
皇帝微微笑了出来,语气甚是轻松道:“这段时日,朕哪一次过去,她不是已经睡下的,朕也不过是想去瞧瞧,不过,这次你倒是提醒了朕,那好,明日朕便传召宛贵人过来。”
听了他这么一说,张三德心里顿时松了口气,可他的气还未完全顺了过来,便又听皇帝道:“不过朕今晚还是想要去看看她。”
【在阅读模式下不能自动加载下一页,请<退出阅读模式>后点击下一页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