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冷眼看着王长明此刻一副公正严明的模样,嗤笑一声:“这些年,王公公是怎么个办案的,相信不用我来一一道出,这个时候又何须摆出一副公正严明的模样来给我瞧。”
听得她三言两语便点出了这些年来自己办案的弊端,王长明的眼皮子不自觉的突突跳动了几下,脸上的肌肉也不禁地抽搐了起来,但一想到燕小宛若真在这刑司院里头有个什么差池,皇帝定必饶不了他,更别说是让她殁在这里头。
思虑再三,若自己不按她说的去做,顶多是掉了这掌司的职位,再打他一顿板子,发配到杂役房去做苦役,若按她所说的去做,害了宛贵人的性命,只怕皇帝也会要了自个的脑袋,好死不如懒活着,他自然是不会按她说的去做,更何况自已不过一个小小的掌司,要定一个贵人的罪名,即便是没有皇帝的手谕,也要有皇后的手谕,在证据不足的情况下,如何能定得了一个贵人的罪名。
经过一番思虑,王长明决定矢口否认,恭声道:“姑娘说的是哪里的话,咱家自接掌这刑司院掌司一职以来,所过手的案件,无一不是经过几番审问,证据确凿的情况下方才定案的,姑娘这般说,可是冤枉咱家了。”
女子将他刚才脸上那细微的变化看在了眼里,冷笑一声,道:“王公公若真如自己所说的那般公正严明,刚才为何要一度的惊慌失措。”
夜如染默般漆黑,那些关在里头才消停了没多久的罪人又再次地哭诉喊叫了起来,两人就这样没有半点硝烟,只有言语上的对持,就这么一直僵着,谁都不愿退让半步。王长明自不必说,他清楚地知道若他真的应承了下来,那他自己是必死无疑,所以他必不会轻易答应。
说到最后,那女子再没有了耐性继续跟他阚璇下去,冷笑一声,从怀中取出了一件金光熠熠的小金佛,慢悠悠地道:“这东西,王公公可还认得?”
那小金佛在这昏黄的烛光映照下,更显流光溢彩,金碧辉映。
王长明见了她取出了那小金佛来,霎时脸色突变,二话没说便伸出了手去欲将那东西夺了过来,可他还未触及,女子便快他一步收了起来,挑衅道:“这小金佛本是王公公家中男子代代相传的这么一个宝物,即便是家中遭逢突变,家财散尽,最后不得不卖身入宫,以偿家中巨债,这样穷迫的情况也不可将其抵当偿债,可在三年前公公轻易就将这意义如此重大的小金佛送给了谁,每月一趟的例行假期,王公公又都去了哪里,相信不用我来提醒,公公自个也是再清楚不过的了?”
王长明微低着头,眼中不时闪过清冽的眸光,藏在袖中的双手紧紧地捏成了拳,身为奴才那股卑躬屈膝以及平常那丝娘气十足的模样浑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冰冷到极点的面容,过了半响,方从牙缝中挤出一句:“你还知道些什么?”
女子对他那冰冷到极点的面容,却是恍如不知一般,笑道:“我还知道什么,我还知道王公公您在宫外有妻有儿,您的妻子就是三年前因染上恶疾被撵了出宫的张彩儿,而你们两人的儿子如今应该也将近三岁了吧?”说到这里,女了敛了笑容,冷冷地道:“一个已经净了身的太监又怎会在入宫多年之后,与别的女子生出了个儿子来,唯一的结论就是…你并非真正的公公,因为你根本就没有净身,至于你是怎么入的宫,这么多年来你又是怎么逃过内困务府每年一次的盘查,我不知道,但要想知道,这并不难,只要稍稍做些调查,就什么都一清二楚了。”
“若我把我说的这些种种都上报到内务府去,只怕公公就不是这刑司院里高高在上审问人犯的掌司,而是被人审的那一位,至于您的家人嘛,自然也是逃不了牢狱之灾了,想想您那好不容易得来的儿子,就这么没了,岂不可惜了?”她的说出的话,每一字每一句都对王长明步步紧逼。
听得她一字一句地道出了自己那些见不得人的秘密,王长明冰冷的眼眸中渐渐地浮上了杀意,冷着声音道:“月黑风高,在这刑司院里,还敢这般肆无忌惮地说出了我隐藏多年的秘密,姑娘就不怕再也走不出这刑司院去吗?”
那女子似乎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却是不惊反笑:“怕,自然是怕的,但公公可别忘了,我今夜冒险前来,还敢在公公面前说出了那样多您拼死隐瞒的秘密,可都是我家主子吩咐的,我所知道的事情,她自然也会知道,在这宫里突然死了个宫女太监什么的,这本就是十分寻常的事,公公现在要杀我灭口,就如同捏死一只蚂蚁那般容易,但是王公公您还能去杀了我家主子灭口不成?”
王长明听得她这般半带威胁的话,气得是七窍生烟,但也心知她所说的都是实话,许久,方寒着声音道:“你想怎么样?”
那女子轻笑一声:“按我刚才说的去做,事成之后,我家主子必有重谢!”
到了如今这一步,王长明就算再有想法,也只能咬碎了银牙往肚子里吞,心不甘情不愿地说:“我答应你,但你也得答应我,不许伤害他们母子半根寒毛,特别是我儿子。”
“这个自然,但凡是舍命为我家主子办事的,我们定不会亏待,但…,话锋一转,冷冷地道:“公公若敢敷衍了事,他们会有些什么意外,我可就说不准了。”
王长明恨恨地道:“既然答应了姑娘,咱家必不会敷衍了事,但…,昏黄的烛光照在他的脸上,一缕忧伤从他的眼中滑过,他知道他这么做就等同于将自己推上死路,但他没有办法,牺牲他一个,总比一家子都因他而死的好,熬了半个晚上,他的下巴处已经渐渐地现了些胡渣子,过了半响,方又道:“我若这么做,就等于是送死,待那时候,姑娘可否代我照顾他们母子俩。”
女子看着他脸上不时露出的忧伤,那亲人间生离死别的沉痛此刻在他的脸上是展露无遗,心下也只得轻叹一口气,在这如龙潭虎穴般到处是危险重重的深宫里,向来只有冷漠、无情,此刻她若是心存半点同情之心,到头来,恐怕失去性命的人就会是她。
良久,她轻轻应诺一声:“你放心,我会的。”
看着今夜来此的目的已经达到,而且时辰也在慢慢地将要接近丑时,再没多久,各宫的宫人就会起来当差,那些巡逻宫禁的侍卫也会在那个时候换值,待那时再离去,只怕会让人瞧见了,暴露了行踪,那女子便向王长明告辞离去,才走了没几步又停了下来,嘱咐道:“主子说了,此事越快了解越好。”
王长明点头示诺,看着她渐渐远走后,一下子跌坐到了椅子上,没想到小心翼翼地隐藏了这么多年,终究还是让人知晓了去,而且还是这么一个人物。
瞧着没几个时辰天就大亮,那时候就会开民宫门,王长明想趁着事情还没有披露之前出宫去见一见他的妻儿,便没有再回自己的屋子里去,只是在刑司院的暗房里眯了一阵。而他已经长了出来的胡渣子自然也是要处理掉,便在那些个宫人进来之前,躲进了暗房里,用随时携带在身的剃刀清理干净。
末时初,王长明从宫外回来之后,便让人将燕小宛带了出来。
只听“叽呀”一声,门被推开,亮堂堂的日光瞬间将屋子里惯有的黑暗照亮,多日不曾见到这般亮堂的光,燕小宛下意识地抬起手来挡在了自己的眼前,过了好一会儿,早已习惯了黑暗的双眸,这才重新适应回了青天白日的光。
王长明在小太监的簇拥下走了过来,因为日头才稍稍偏了影子,明晃晃的日光照在他的脸上,燕小宛又才刚刚才得见天光,此刻看来,只觉他的一张脸是十分的晦暗不明。
王长明轻轻咳嗽了一声,嘿嘿笑道:“宛贵人,在这里头待了几日,那眼前永远都是漆黑一团的感觉,不好受吧?”
燕小宛只静静地听着他说,并不回话,在里头关了几日,又不曾好好歇息,只见她原就十分瘦弱的身子,更是越发的消瘦,站在那里都似要站不稳,感觉一阵风就能将她吹起一般,眼窝下的乌青越发的明显,一张小脸在阳光底下显得更加的白析透明。
王长明接着道:“你若乖乖地承认云嫔的胎儿是你所害的,那就不必再被关在这黑咕隆咚的屋子里了,况且照着陛下对你的宠爱,那处罚想来也不会重到哪里去,再不济,顶多也就是撤去份位,撵回浣衣房去做苦役,何必受现在这般折磨呢?”
燕小宛只道:“不是我做的事情,我决不承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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