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高寒之隔如云泥

  刘裕排开众人,向着刺守府内走去,这些围观的民众有些本能地想要回头叫骂,可一看是刘裕这条满身横肉的大汉闯入,全都纷纷让开。

  本来还堵得水泄不通的郡治门口,竟然自然而然地分开了一条通道,让刘裕一个人挤了进去。

  直到他那昂扬挺拔的身躯消失在门内时,这条通道才重新合上,而看热闹的人们也发出一阵纷纷的议论。

  “这人谁啊,看样子是个壮士,进去想干嘛?”

  “嗨,老李,你连此人都不认识么?这可是大名鼎鼎的蒜山乡的里正刘裕啊。”

  “什么?就是那个号称拳横腿霸的京口刘大吗?两届武魁首的那个?”

  “是啊,就是他!我去年的时候看到他领着乡人跟九里坡的乡民械斗,他一个人打趴了对面十七八条壮汉子,可真的是厉害呢。”

  “啧啧啧,刘寄奴的名字,我也听过,不过他真有那么厉害吗?我不信。”

  “嘘,小心点,不熟的人别叫他的小名,不然说不定会挨打的,上次白家沟的白老三在背后说他从小给遗弃,就给他一拳打得晕了过去,差点眼睛都瞎了呢!”

  刘裕却是没心思听背后的这些个议论,他的面沉如水,双拳紧握,直入庭院,这刺史府的大堂之外,乃是一处宽阔的庭院,足有百余步宽,两边是办理各种公文的厢房,而中央则是大片的空地。

  这片空地上,都可以跑马射箭了,一边十余个箭靶已经被收到了靠墙角的地方,而中间则挤满了密密麻麻的北方流民。

  百余名州郡中的吏员与刁家护卫,正在极力地把这些人推来推去,吆喝着让他们遵守秩序。

  刘裕在上午见过的州中从事刘毅,这会儿就在指挥着手下的人维持秩序,而魏咏之、檀凭之和孟昶这三人正站在最前面,和其他的十几家北方流人一起,面红耳赤地在跟他争着什么。

  大堂之上,一个白面微须的中年汉子,身着官袍,大喇喇地跪坐在刺史的大位之上,他的鼻翼两侧,两道法令纹如同刀刻一样,伴随着他那双阴冷的眼睛,目光四处流转,冷冷地看着庭院之中发生的一切,而白天里给刘裕教训过的刁弘,则重新把脸涂得粉白,站在此人身侧,他的身后,还站着十余名五大三粗,全身甲胄的军士,满脸横肉与络腮胡子,一看就绝非善类,此人正是新任的南兖州刺史,刁逵。

  刁毛正在一脸谄媚地为刁逵扇着扇子,脚步声响过,刁逵抬起了头,看到刘裕直入庭院,不动声色,刁弘的脸色脸色微微一变,转而嘴角边勾起了一丝邪邪的笑意,连忙指着刘裕说道:“大哥,就是这个叫刘裕的里正今天行凶,你可一定要收拾他!”

  只听到刘毅高声道:“你们这些北方流人,好生不讲道理,朝廷肯收留你们就不错了,还要跟朝廷讨价还价吗?实话告诉你们,不做刁家的僮客,就自生自灭吧。”

  刘裕的脸色一变,他看着这些面有菜色,衣不蔽体的北方流人,却是给兵士们推来搡去的,几个小孩子在哇哇大哭,他的心中一阵酸楚,大声喝道:“住手!”

  刘毅一转头,看到刘裕,也为之一愣:“刘裕,你来这里做什么?”

  刘裕看着刘毅,一指在堂上安坐的刁逵,大声道:“刘毅,你身为州中从事,却在这里帮着新来的外人,欺负北方流民,违反朝廷的国策,究竟是什么意思?”

  双方的争吵之声,就随着刘裕的这一声暴喝,渐渐地平息了下来。那些北方来的流民,以今天见过的三家人为首,都向刘裕投来了感激与期待的目光,只有孟昶面无表情地站在一边,一言不发。

  刘毅勾了勾嘴角,冷冷地说道:“刘裕,我劝你少管闲事,这事不是你一个里正所能问的!再说,我们怎么欺负这些北方流民了?”

  檀凭之看着刘裕,激动地说道:“刘里正,你要为我们作主啊!我们千辛万苦,出生入死,好不容易从北方来到了江东,这一片忠心,天日可鉴哪!可不要欺负我们远道而来,无权无势,就要咱们当僮仆奴隶!”

  魏咏之的三片兔唇不停地开开合合:“是啊,不是说朝廷会拿出土地安置流人吗,不是说江南有大片的无主荒地可以分给我们吗,为什么现在不给?”

  刘裕的眉头一皱,看着刘毅,沉声道:“这些人说的难道不是事实吗?如果你们按法规办事,还会吵成这样!?咱们京口可是侨置州郡,这些年朝廷有令,允许过江之的北方流人安置在京口,减免其税赋两年,我们京口有的是土地能分给他们,为什么拿不出来了呢?”

  说到这里,刘裕看着在堂上冷眼旁观的那个刁逵,沉声道:“还有这位应该是刁刺史吧,但你应该比我这个小小里正更明白何为国法,而不是率先犯法,刘毅,你想要攀附权贵也不能公然违反国法吧。”

  几声轻轻的拍掌声从堂中响起,刘裕看向了堂中,只见刁替一边鼓着掌,一边缓缓地从榻上长身而起(汉晋之时没有高脚家具,都是跪坐在榻上),走出大堂,缓缓地说道:“尔等听好,此地,我代表朝廷,我就是王法!”他说着,冷冷地看向了刘裕,“刘裕,为了表示对你们京口的尊重,我不用雅言,用你说的人话跟你谈,你对我这话,有意见吗?”

  刘裕的双眼圆睁,大声道:“很好,这位使君肯跟我们京口人用大家都听得懂的话交流,但我还是想问你一句,谁给了你权力,能超过王法?”

  刁逵哈哈一笑,法令纹一挑,手里突然端起了上午的那根节杖:“此物,刘裕你认识吗?!”

  刘裕咬了咬牙,跪了下来,而周围的所有人,无论是北方流民还是庭院中的吏员与衙役们,也都跟着跪下,齐声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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