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说,“跟我走。”
鬼可以和人说话!
我向来以为,鬼和人阴阳两界,无法进行语言、思想上的沟通。哈姆雷特和他父亲说话,我以为外国人真能编,人和鬼还可以对话?或者,那只是哈姆雷特在梦中而已。
实际上,满族的萨满教也认为人鬼神三界,不能相互沟通,他们有萨满这个职业就是担当人和鬼和神沟通的使者。他们从来不认为萨满是纯粹的人,是具备人鬼神三种品性的。
到罗奶那里,稍有变化,她认为人可以和鬼,尤其和自己亲人变成的鬼进行沟通。这显然是经过众多实际得出的结论。看来罗奶不是那种食古不化的萨满,而是可以与时俱进的。
我认为,无论哪一行,达到一定层次的人,都可以辩证地看待问题。
有一个小匈沐录,特别活泼好动,刚才和鬼们打斗起来也特别勇敢,我就以满语“什旦”称呼它。
“什旦”是“少年军士”的意思,我这么一称呼它,它好象是懂了,更加地活泼起来,几次要跳到鬼的背上,让鬼驮着它走,我制止了它,人家已经服软了,你就不要欺负人家,这是我干红为人处世的一个原则。
那个鬼领着我们到一处新坟,从坟里走出个老女鬼,我一看就对给我们带路的鬼说,“我找的不是老太太,我找的是老爷子,在阳世,他还是相当级别的官儿。”
带路鬼说,“那我知道了,是孙礼仁吧?”
“他叫什么,我不知道,反正我……他能不能见到我就跑啊?”
“他往哪里跑?这是家,在家里,它就跑不动了。无论是怎样的厉鬼。”
带路鬼这话,我信不实,俗话说“鬼话连篇”嘛。鬼话是最不值得一信的,我还是防备一些吧,就用手比划着,让匈沐录们把带路鬼围住,挟制住它,以免它打什么鬼主意。
可是,走到孙礼仁坟的跟前,见到了孙礼仁,我一看,就泄气了:这个,根本不是杀我爸,又杀小水和王书记的凶手,看他那低头耷拉脑袋的哀样子,他就没有要找谁拼杀的精气神。再说,我手里的额其合也没有象遇到恶鬼那么叫,更说明他不是了。
我问,“你是孙礼仁?”
“我是。”
“你的女儿叫孙玉梅?”
“是,我女儿是叫孙玉梅。”
“你,生前在哪儿工作?”
“在石弓山市人\大。”
“……好了,对不起,打搅了。”
“你找我干啥?”孙礼仁听我和他客气说话,他一下子直起腰身强硬了起来。
哎,当官的老毛病又犯了!我吼他,“不干啥!就打听一下,不行啊?”
他看我横,马上又软下去,“我没说不行呀……”
“嘁,真是的!”我说完,就对给我带路的鬼说,“好了,找到了,我们走了。以后我们再来不许兴师动众的,如果再有一次,我就把你们这里变成一片死坟,一个活口不留!”
我觉得,鬼有当鬼的权利,你用神刀把鬼扎死,就是否定它们做鬼的权利,和托生的权利。不在人世间犯奸作科的鬼——象杀我爸,又杀小水和王书记的那个恶鬼,不必受这样惩罚。
那带路鬼连连点头,“下次再不敢了。”
我们就从原路返回。原路已被这巨型匈沐录及它们的子孙们蹚成一条名副其实的路了。所以,往回走,就相对轻松些。
走到山根,巨型匈沐录和它们的孩子们都停下了,跟我行注目告别礼。
“和你们相处很愉快,令我很有尊严。我有时间会再来这里看大家的,再见!”
我说这话时,忍不住心里一酸,热泪涌出眼眶,和它们在一起,不过两个多小时,象是很长时间,处成老朋友似的。
我甚至都想在这里住下去了,不想回我原来的住处了。我爸要在,他还能在园林处说了算,就让他在这里给我盖个小屋,不用很大的地方,能吃饭能睡觉就行。那我就可以天天和这些匈沐录见面了,和它们在一起,我才有做人的感觉。可是,不行啊,现在我爸不在世了,园林处立刻就变了样,连一个苗圃打更的,都可以给我脸色看,都可以对我爸,对我极尽讽刺挖苦毁谤贬低尖酸刻薄之能事。他好象对我爸有仇,“这里也有他的乐子”,不象用词不当,好象挟枪带棒在讽刺着什么。也许我爸那么搞上孙让他知道了?或者我爸领来别个女人在这里找“乐子”让他知道了?
爸呀爸,你可真是的,死后留下这么多话柄,让你的儿子醋皮酸脸地为你捱着。
好在老刘头毕竟秉持着“父是父,子是子”的原则,否则,不得对我撒酒疯啊!
我急转头,我不想让匈沐录们看到我的泪。我下了狠心,走吧。我刚刚迈出步子,什旦匈沐录跑到我跟前,叽叽喳喳说着什么,我哪里懂它们的语言?
但我结合它的动作,猜它是想跟我走。
我说,“不行啊,我住在城市里,那是不适合生存的地方,很臭很脏的地方,你会不习惯的,再说,我也不知道你都吃些什么,你怎么活呀”
什旦又对我叽叽说了一通,然后,又对我身后的巨型匈沐录叽叽说了一通。
巨型匈沐录也回应地喳喳了一顿。突然嘎然而止,不大的眼睛齐刷刷盯住了我,就等我最后下决心了。让我下什么决心?带什旦回家吗?
“你们的意思是什旦可以跟我走吗?”它们每一个都颔首点头,它们懂得我的话呀!
其实,在向西山洼坟地进发的途中,我就应该感知到它们能听懂我的话,只不过那时比较紧张,没作详细体察罢了。
我心中大喜,我正愁没有一个伴儿呢,你要能陪着我,那该有多好啊!我向什旦张开双臂,“什旦,咱抱一个!”
什旦一下子就蹿到我身上,四肢摊开抱住了我。
我也抱住了它,我想提议“吻一个”,后来想到它们的嘴里可能有毒菌之类的,就没能把这个提议说出来,而只是侧过一面脸颊和它的头贴一下。
它的头凉凉的,有某种润滑的液体。和它贴完之后,我用手指去擦,倒没擦下什么来。
什旦很小,加上尾巴长度,也就四十公分,如果以那七个巨型匈沐录来比较它来说,它只能算个婴儿,应该叫它“弗特”。可是,它又那么英勇善战,把“婴儿”的称谓给了它,似乎不公平,也不切意。
看来,它还挺享受“什旦”这个名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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