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标准像”前,放一个香炉,特别小巧精致。这是我爸一次出差买回来的,我翻着看看,以后就不知所终,原来跑到这里来,他自己用上了。香炉里有香灰,说明一直有香在上边燃着,不过这个时候没有香插着。
严律己笑了一下,“人家说,‘光烧香,不上供——逗佛’呢,你这光上供不烧香,是逗谁呢?逗老实人?老实人行啊,到哪儿都不吃亏。有没有香?”
安凌颜赶忙说,“有有。”就回身从屋和阳台间一扇窗的窗台上拿起一匝香,递给了严律己。
严律己从中抽出三支,用打火机点燃,握在手里,冲我爸的遗像鞠了三个躬,“逝者为大,老哥给你鞠躬。实干兄弟,我觉得老哥对得起你,你从我这儿得到不少实惠、好处,你心明镜似的,我借你的,你也是占便宜的。
“从古至今这路事,都是爷们赚着了,千不该万不该,那倒霉的娘们儿,尝到甜头,就不想松口了,我说以后你就不怎么去了呢,这下我明白了。
“行啊,她也罪有应得,只是可怜了兰兰,没有了母爱,今儿我给她找了个二妈,我看安老妹儿行啊,能照顾好兰兰,起码不让她心灵受到伤害。
“八成十多年前,你就把这一切安排好了。你是个老实人,也是个聪明人,愿你在天之灵,好好护佑你的孩子们,你的骨血,护佑着你的朋友们,爱人们。后来我才知,你小子挺花呀,不少头儿啊。和那个词人柳永柳三变好有一比,不过,柳永比你稍逊一筹,他那都是些啥?都是些妓╱女,花钱就能招来的,不值一提,哪象你,一个个的都和你一心朴实的,谁让你长的帅,为人淳厚呢?”
说到这儿,严律己转过头来,问安凌颜,“是不是老妹儿?”
安凌颜脸又微微泛红,“主要是后者。”
“后者?唬谁呢?一个人的人品,不摔打几个来回,是品评不出来的,而人的容貌,却是一眼就能瞧见的,看到堪比邹忌的美男子,你敢说你没为之心动?”
安凌颜尴尬地笑了,“那时年轻,不暗世事,要是现在让我再选,我一定选个丑的。”
“为什么?”严律己歪一下脖子问。
“你看着好看,别人也看着好看,多少人伸手来争啊抢的?不如找个丑的,一心朴实地过日子。找对象为了啥?不就为了过日子吗!要找好看的,你就想象他是,是——现在这些男星没有一个长得帅的!”
严律己听后,哈哈大笑,“去年一个摄制组来咱这儿拍电视剧,我去看望他们,叫‘探班’吧,我把一个场记当成男主了,人家导演说,‘现在谁家男主用帅哥?帅哥只配做场记!’”
我们仨个一起笑。
“咱在逝者面前笑,我兄弟不会怪罪,看着咱们开心,他会很高兴的。因为只有到他那个境界,才能知道咱们活着的人有多么不容易。象我,当了二十多年的副手,□□□□□□来了一茬走了一茬,就是没咱的份,光是书记,我都经历了两死三抓四调走了。咱市的市级干部,没有几个不‘交流’出去,提拔起来的。就我,老守田园。去年,组织部长找我谈,要交流我到b市人大,我说,我年龄大了,组织部长又说,要不你就到d市政协。我说,我有病?我哪也不去了,我石弓山有山有水,我这里又有房子又有地。我,一不介入企业,不介入钱;二、局、处级提拔上,不用征求我的意见,咱两眼一闭,‘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明知不对,少说为佳。明哲保身,但求无过,这时第三种。’”
“大伯,提我爸,不是你提的?”
“一个小破科级干部,我堂堂的副书记都说了不算,那也太了吧?!那都是人家不希达吊的,都盯着局、处长。各县的书记、县长他们有钱呀。‘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吗,小破科长有谁待见?你问你爸,给我一分钱没有?过年到我家串门儿,顶多搬来两盆花,我还得好吃好喝供他一顿,哎,老实干,我说得对不对?”严律己冲我爸的遗像说道。
“你说得对。”
“你看看,老实人说老实话了吧?”
严律己突然怔住了,可能他意识到遗像说话不同寻常。
安凌颜也十分诧异。
唯有我,认为这无所谓,就是他们阴魂这时附在遗像上:借用遗像说一句话呗,这有啥呀?
严律己看看我们俩,又转回去对遗像说,“看出来了,你个老实干,你最得意谁了,别人家你都没去,你单单上安老妹这儿,生了,你们没结婚,这回你死了,没人碍着你了,就和安老妹儿结婚吧。”
“大哥……”
“咋地?你还不愿意是咋地?”
“我还有绿绿和兰兰呢……”
和死人结婚,那叫阴婚。据说,结阴婚的人,活不多久,就得死去,安凌颜怕她因此而死去,留下绿绿没人照顾了,还有兰兰呢。
安凌颜把照顾兰兰,也视为己任了。
严律己听了这话,眼睛有些红了,他把手中的三根香插在香炉里,回头冲屋里喊,“兰兰,绿绿!”
两个小姑娘听到他喊,都趿着鞋走出来。
“来,给你二爸磕头上香!”
两个小姑娘也都诧异。我爸活着的时候,她们都不叫二爸,这回怎么让她俩管我爸叫二爸了?
但,我爸毕竟变成个遗像立在那里,不象叫安凌颜为二妈,她是活生生地站在跟前。
严书记侧着身退了出来,到小窗台上,抽出六根香,给了兰兰三根,绿绿三根,把她们俩往供桌跟前推,又一眼看到了我,“你是老大,排在前头。”
又抽出三根香给了我,就摸来打火机,把我们仨的香都点燃了。我拿着三支香,侧身走到她俩前面,站好,说“跪!”,自己先跪下了,后边的兰兰和绿绿也跟着跪下。
“一叩首!”
我说完,率先磕了一个头,然后又说,“再叩首”。完全是电影里满族祭拜的标准。
兰兰和绿绿和我一起磕头。
三叩首完成之后,我先站了起来,把我手中的三支香插在香炉里,闪开身子,让兰兰和绿绿去上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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