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州是宁家的宁州,但除了宁家还有三个家族也十分显贵,陈、傅、白。
说起宁州的权贵世家,素来有“四大家族”的说法,至于哪四家,最权威的版本是指宁、陈、傅、白四大家,这四大家族六十多年前歃血为盟,共同起兵,携手打下宁州这块江山,后世子孙繁衍不息,自然是无比尊贵的。
但熟悉宁州权力格局的人都知道,四大家族还有另外三种说法,一种是把宁家去掉,宁家荣贵至极,已经不屑与其他家族并列什么四大,五大,所以这种说法里宁州的四大家族就变成了陈、傅、白、詹,去了一个“宁”,加了一个“詹”,去“宁”是因为宁家尊贵之际,不屑与人并列,加“詹”的原因是詹家虽非首创之家,但实力雄厚之极,已到了无法忽视的地步。
詹家在宁州的政务和财税系统几乎到了一手遮天的地步,地位无可撼动。
还有一种说法更加激进,宁家固然剔除出去,白家也不要了,这样安排的理由是白家在横山王宁威晚年时曾发动叛乱,被镇压后,家族势力一蹶不振,而今更是子孙凋零,风光不在,其势力只能保守汜水县一域,理应将其剔除,而由在军界实力强横的李家替补。
这两种说法之外,还有一种说法,现在已被越来越多的人所接受,这种说法把宁州的权贵分成两块,一块是宁、陈、傅、白这样的创业家族,一种是后世崛起的功勋实力派,这些实力派以詹家为首,也有四大家族,叫詹、汪、李、方。
这四大家族在地方、政务、财政、文教系统都有强大的实力,被称之为新四家,相对应的宁、陈、傅、白则被称之为老四门。
但总体上看,新四家与老四门实力相去甚远,有些名不副实。
但不管怎么排名,詹家都已经崛起为宁州的一支不可忽视的力量。
这位詹孝川不久前才从绛县县令上调宁州刺史府,出任司马一职,宁州司马并无实际执掌,是为刺史的备胎,但在宁家机构里他的角色就很吃重了,他协助宁州营田局总管统筹整个宁州的营田事务,权势极大。
詹孝川三十六七岁,像一只孤傲的鹤,很瘦很高,一脸的严肃,据说这是詹家的子弟的共同特征,詹家乃书香门第,家教严谨,上下弟子都很严肃。
詹孝川仔细察看了水山甸农场,认真负责,一丝不苟,随行的营田使院的人除了李默都是一脸的紧张,因为自打詹孝川到丰水县起就没见他笑过,巡查时也没见笑,甚至连话都不多说一句,所有问题都是他的随从询问,问的直接、细致,角度刁专,让人压力很大。
但李默的工作做的很扎实,没有一丁点的敷衍,所以这份异样的严谨认真非但没有难为到他,反而成全了他。
检查最后,众人来到新设的农场场部前的一座土山前,土山经过修整,已经变成了一座空中花园,林木苍翠,花团锦簇,还在山顶修了一个小亭子,站在亭子里正好能俯瞰整个农场的全貌。詹孝川倒背双手,目光缓缓扫过去,但见阡陌纵横,水渠交错,农场正中央的水塘里波光粼粼。农场四周不仅挖了水渠、修了路,栽了树,还修建有一道足以阻挡野兽的矮墙。
宁州地方人少地多,野兽多,野兽不仅祸害庄稼,也祸害人,这道矮墙修的不多余。
众人都守在詹孝川的背后,等待他的最后评点。李默也在等待,这个人是他见过的最有官威也是干事最认真的一个,不知他会说出什么话来。
詹孝川终于开口问道:“水山甸农场这个名字是谁取的?”
众人没想到会问这个问题,一时间都望向了李默。
李默道:“是我取的,临时用的一个称谓,正式名称还请特使呈请总管定夺。”
詹孝川嗯了一声,面露温色,握着李默的手说:“默之兄,你辛苦了,苦干一年,干出了这样的成绩,不容易啊。”
这就是詹孝川给李默苦干一年的评价,也是宁州营田局给李默一年工作的评定。在詹孝川走后一个月,李默就迎来了他的新任命,转任复县县令。
李默在丰水县的一年时间里,宁州发生了很多事,继那年他挺身而出杀刺史、逐督军,宁家夺回宁州的军政控制权后,现在又把地方的控制权也一点一点的拿了回来。
十八个县的县令现在也换成了宁家人,朝廷的势力在宁州已经荡然无存。
复县在宁州以西,和银县一起构成宁州的西部防线,是重要的军事据点。
李默由六品公主府典军转任六品地方县令有些另类,在大梁的内地州县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但这里是宁州,宁家的天下,一切得按照宁家的规矩来。
李默收拾行装返回宁州,路过故县时,护送他的营田使院判官陈炯非要拉他去拜一位朋友,说是营田使院的恩人,去了才知道上了他的当,陈炯带他去看的根本不是什么人,而是一所位于故县西城的三进三出的大宅子。
故县商贸发达,等级不及宁州那么森严,但必要的等级秩序还是有的,这西城住的都是达官显贵。
这宅子说是三进,跟普通的四合院又有不同,主要特点是大,房子大,院子大,占地面积大,绿化的也好,绿树成荫,花团锦簇。主人房是一栋两层小楼,上下有十二个房间,掩映在绿树丛中,与周围的建筑比起来,毫不起眼,却别有一种低调的奢华。
李默很喜欢这种闹中取静的环境,更喜欢那栋独树一帜的小楼,那栋青砖小楼古色古香,装着玻璃的窗户,拥有齐备的给排水道和地龙。
然而喜欢归喜欢,他却不敢收这房子,在寸土寸金的故县,这样一栋房子何止千金。便对陈炯言道:“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感谢诸位同僚的厚爱,但李默身为公门中人,岂可私下收这样的贿赂。”
陈炯道:“大人千万别误会,这是故县重建时营田使院购置下的地皮,当日一亩地只需三块银元,这建筑费当日也是极其廉价,这套宅子总共才用了四十八块银元。咱们营田使院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佐理以上官员离任时都可以以成本价购置一套内部用房,这规矩定下也有五六十年了,可不是为着您特设的,像前不久调走的左判老陈,他在故县也有套房子,用了三十块银元。”
李默笑道:“你们这样做,不怕监察院调查吗?”
陈炯道:“内史大人放心,这是潜规则,监察院他们自己也是这么做的。”他指着正南面一栋房子:“住在那的就是监察院的一位督管,前年购入,才二十一块银元,比我们的还便宜。大家彼此彼此啦。”
小七道:“就是,毕竟是花钱买,又不是白送,合规合法嘛。”
陈炯道:“就是嘛,咱们营田处虽然是清水衙门,却也不能太亏待自己人吧,郡王当年说事业兴旺关键在得人,咱们营田使院若是搞的太寒碜,哪里能吸引英才,没有英才,如何又能成事。”
李默见他说的大义凛然,心中好笑,这些破事他岂会真的不知情?这是一种潜规则,宁州的各个实权有钱部门都在这么干,监察院是这么干的,团练处也这么干的,营田局虽然没什么权,但也不是初入江湖的雏儿,自然不甘人后了。
于是指示小七跟陈炯办理交接,务必账目清晰,不留后患。
陈炯跟着李默来故县就是为了办成这件大事,见李默收了房子,心里也就安稳了。你李默拿了营田局的好处,你回去以后还好意思说营田局的坏话,还好意思找故旧同僚的麻烦吗,不能,为人在世不管走到哪一级都要遵循一定的游戏规则,否则玩成了孤家寡人,一旦你做了孤家寡人,你也就快完蛋啦。
李默在故县住了三天,有些乐不思蜀,直到姜鸢一再催促,才动身回宁州。
为了消弭夫妻俩的矛盾和隔阂,姜鸢是提前半天回的宁州,预先做些安排。
李默回到宁州,先去宁安书院见知院宁是谨,宁是谨不仅是宁安书院的知院,也是整个宁家的“吏部尚书”,在督管以下伙计的升迁任用上,宁是谨是拥有决定权的,即便是督管及以上级别的伙计,他也拥有很大的发言权。
虽然李默也知道他的调动并非宁是谨一个人可以决定的,但从礼节上来说他还是应该去见他一面。
像李默这一级别伙计的调动,宁是谨不见的居多,接见是例外。但李默不是普通人,他的调动,宁是谨并非主导,所以掐算到李默可能要来,宁是谨就吩咐了左右,一等到李默人到就带来见他。
对于李默,宁是谨并不陌生,除去上下级关系,他还是李默的师长嘛。而且这个师长还不是挂名的,在李默就读宁安书院期间,宁是谨是真的教过他的课。
所以谈话就从师生关系入手,一开始就很投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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