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宁州时正是黄昏,李默本要回家看看,伙计不让,只好去团练处,但不巧的是团练处总管宁是敬有事,来不及见李默,当值的伙计就安排李默在团练处住下。
李默有些郁闷,吃了晚饭,洗漱了,和衣睡下。
睡到下半夜,忽听门外脚步杂沓,有一群人到了他的房门外。李默蓦然一惊,暗道:果真是出了事,竟然半夜要阴我。
他伸手去摸枪,心里不觉一凉,这才想起来自己的配枪和刀在进门时已经被收缴了。
一时不觉愤懑地想:老子在外面拼死拼活,你们这样对老子,娘的,了不起以后躺在家里什么都不干。
正想着,有人敲门,问他睡了没有,却是宁士吉的声音,李默大喜,忙下床开了门。只见宁士吉打着灯笼,躬身问道:“小姐听说郎君回来,着我来问问,若无事,不妨回去歇着,天明再来也来得及,若是有事,就在这里歇着,我带了新被褥来。”
李默瞅了眼团练处的那个伙计,说:“没什么事,只是不想折腾,你们回吧,我明早见了总管就回。”
打发宁士吉走后李默心里安定了不少,暗道:想在宁州阴我,还真要看看你们的本事呢。
二日一早,李默被人叫去见宁是敬,宁是敬刚踢了一场球,正在用凉水擦拭身体,他的身体锻炼的很有型,很强壮。见李默来,便道:“你昨晚来的,我昨晚有事,没来得及见你,听说你在这睡的,干嘛不回去呢,宁樱知道了又要埋怨我不近人情。我真是冤枉啊。”
李默道:“行伍之人,不在乎这些。”
宁是敬道:“你说自己是个行伍之人,这很好,但可惜的是有人不这么认为,不管你打了多少胜仗,在他们眼里,你还是个文弱的文官,他们要调你去总社专司机器局,你可愿意。”
李默道:“我服从安排,去哪都一样。”
宁是敬道:“你说这话就是不老实,怎么能都一样呢,人总有喜欢的不喜欢的。”
李默笑道:“若是有机会,我当然还要留在团练处,火枪队有了一点成绩,但还不稳固,我还需要时间。”
宁是敬已经擦了澡,正在穿衣服,他穿衣也是自己亲自动手,便道:“这话说的好。火枪队刚刚走上正轨,哪能说断就断,你有这态度我就放心了。”
从人来报早饭准备好了,宁是敬便招呼李默一起吃了早饭,这才打发他回去,说:“你且休息几日,听候命令。”
宁樱得知李默回城,却直接去了团练处,连个消息都没有带回来,不觉胆颤心惊,一晚上都没睡踏实。天明时分正困的厉害,忽报李默回来了,一时激动的直掉眼泪。
李默道:“军情紧急,所以一时来不及回来,你不必如此。”
宁樱道:“你在外面哪知道宁州的事,老太爷病重,宁州已经是是非之地了。”
李默闻言面色也凝重起来,自他踏入宁州城起,就能感受到一股肃杀之气,只是尚未朝宁瞻基身上想。
“侯爷身体一直不大好,这次……”
“这次不一样,婶子已经三天三夜没回来了,恐怕……”
傅有顺是医药局驻忠静候府的管事,负责忠静候宁瞻基的汤药,她比任何人都更能接近事实真相。
“叔父也一连几天不露面,宁州简直翻了天,这个时候突然把你调回来,我怎么能不担心。”
李默道:“我即便无功劳,也有苦劳于宁州,他们还不至于把我怎么样,了不起卸甲归田,回来陪你们。”
宁樱抓住他的一个口误,道:“‘我们’是哪些人?”
李默笑道:“好的不学,尽学贫嘴,你们就是你们啊,以你为首,以你为主,以你为尊。”
宁樱不想跟他再纠缠下去,微微叹了口气,道:“真要是那样就好了,可我也知道,这只是我们的一腔情愿,你这个大红人,说不定哪天就走了。”
李默道:“所以更应该珍惜宝贵的时间。”
宁樱听到了他的话外之音,低眉一笑,脸红了。
忙了一天,深夜,傅有顺回到自己位于忠静候府的小房间,浑身疲累的她只想赶紧躺下打个盹儿。但疲累归疲累,在这个即使睡觉也要睁只眼的地方,她哪敢掉以轻心?她走的很慢,竖起耳朵倾听四周,确认没有人跟踪后,才走到自家的门前,然而还是暗吃了一惊:她今早出门时,夹在门缝里的那片树叶掉在了地上——这意味着有人在屋里等她。
他来了,他应该来了。
傅有顺不动声色地开门进去,人刚一进门,就被一只枯瘦却有力的手从背后抱住了,那个人猴急猴急的亲吻她的耳朵,脖颈,两只手也极不老实地在她身上摸来摸去。
他身上散发出的那股特有的气息让她迷醉,但现在不是筋酥骨软、跟他荒唐的时候。
她用力挣开了。
然后划亮了一根火柴。
火柴在这个时代不是什么稀罕物,但也绝不是寻常人家能使用的。
烛光照亮了黑屋子。
那个人退回角落,避免自己的影子映在窗纸上。
忠静候府里所有的房间都使用老式窗纸,这一点无关身份和地位,只是某个人的特殊习惯。但这个习惯如今正蒙受的巨大的挑战,来自时间的挑战。
“今晚他的病又加重了。”
“究竟还能撑多久。”
“极有可能挨不到明天此时。所以,你应该有所准备了。”
“谢谢你,阿顺,辛苦你了。”
“知道我辛苦,就体恤我点。我累了,真的累了。”
傅有顺吹熄了灯烛,这个时间足以让她和衣睡下。
那个人从角落里走出来,站在她的面前,附身在她的面颊上亲吻了一下,柔声说道:“属于我们的时代快要来了。”
他走了,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只是在出门的一刹那,回眸看了她一下,但她知道从那个角度他是看不到自己的,因为屋里太黑,而她又恰巧坐在刚才他坐过的那张椅子上。
李默这晚睡到半夜忽然被外面的一声响动惊醒,他在军中时间久了,警惕性要比一般人高的多。同床的宁樱也醒了,她披了件小衣在身上,惊恐地问他:“外面怎么了?”
李默道:“不清楚,我去看看。”
宁樱拽住他不让,喊睡在外面的通房丫头。
那个叫薛燕的女孩儿揉着眼睛进来,宁樱道:“外面吵吵闹闹的怎么回事?”薛燕朦朦胧胧地回道:“不知道,似从街上传来的声响。”
宁樱道:“死丫头,你不知道去看看吗?”
薛燕吃了一惊,连忙去找外衣。
李默道:“算了,还是我出去看看。”
宁樱抓住他不放,惊慌地说:“不,我不让你走。”
李默道:“那我就站在西阁楼上看看。”
宁樱犹豫了一下:“我跟你一块去。”
这边喊薛燕点了灯笼,二人稍微收拾了一下,一起出门登上谷仓上的西阁楼,这阁楼是专为防盗预警而设置的,站在上面可以俯瞰整个宅邸,也可以看到外面街上的动静。
一队兵马正从墙外的街道上通过,没有打火把,但队列很整齐,夜深没有月光,看不起衣色,但从队列来看应该是精锐的天宁军,或内府卫队。
李默瞅了眼他们行进的方向,对宁樱说:“应该是日常调动,这里风大,我们回去吧。”
二人下到楼下,姜鸢和宁士吉也赶了过来,二人在路上交换了一下意见,都认为外面有些不寻常,所以一见面就劝李默夫妇回屋里呆着。
李默对二人说:“正常的调动,不必大惊小怪。天亮之后该干嘛干嘛去,别大惊小怪的,也别到处嚼舌根乱说话。”
这便和宁樱一起回到内宅,经过这一场惊吓,哪里还有睡意,二人下了一盘棋,又喝了点茶,但仍然扛不住疲累,宁樱身子弱,打了个哈欠后就依偎在李默胸前,幸福地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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