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的运气还不坏,天明时分,李默猎到了白只灰狐狸和三只野兔,狐狸皮很好,可以给她们各自做一件坎肩。宁州到底不比长安、洛阳,她们舍弃子女巴巴的跟着来伺候,是应该有点小恩小惠。
回宁州城时,城门尚未开启,李默没有让人去叫门,而是跟等着进城的百姓一样候着。
辰时整,城门打开,进出的人各走一边,秩序井然。
李默随着大队缓缓移动时,忽然在人群里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她穿着臃肿的灰土布袄子,脸上擦着土黄色的粉末,扮作一个普普通通的农妇,混在人群里其实毫不惹眼。若非跟她对视,若非李默的心里还有这个女人,是断然认不出来的。
徐思思没想到会在这看到李默,一时惊慌失措,赶忙低下了头,她身边的一群人也一阵紧张,有人已经把手伸进了怀里,做好了拼命的准备。
李默却扭过了头,提马直接进了城。
他和那个女人交错而过的时候,他的心猛烈地疼了一下。
他这才意识到,这个女人在他的心里其实已经留下了很深的印记,不是那么可有可无的。
一瞬间他的内心十分矛盾,真的要放手吗,自己的喜欢的人为何要放她走?
只要他回过头,轻轻吩咐一句,他相信一定可以留下她,
但激动过后,他的心情渐渐平稳下来,她到底是抛下自己走了,走的绝情决意,那么留下她又如何呢,终究是有缘无分,强扭的瓜不甜。
所以李默还是忍着痛,装着什么都不知道。
这一整天他都有些恍惚,中途办岔了好几件事。
小七最先意识到他有些不对劲,问穆坤:“你老实跟我说,是不是你把徐思思看丢了?”穆坤道:“冤枉啊,人是大哥要撤的,干我屁事。”小七惊道:“这么说,他真的把她放了?”穆坤气咻咻道:“不放又怎么样,那个女人,我把人一撤,她立刻就跟人走了,什么都丢下不要了,拎个小包袱就走,好不绝情。”
小七叹了口气,说:“走了也好,留下终究是个祸害。”
穆坤道:“哥,我一直不明白,你们为何对她这么忌惮呢。她做错了什么?”
小七道:“你应该问她是什么人。”
穆坤道:“她究竟是什么人。”
小七叹了口气,道:“这说来可就话长了,兄弟,改日我跟你细说。你只需记住这个女人走了对咱哥只有好处,绝无坏处。改日别人再问起,你就推说不知道。明白了吗。”
穆坤懵懂,小七心里却跟明镜似的,当初他把徐思思推荐给李默,不过是收人钱财帮人消灾,想着征途劳累找个女人慰藉一下,做个露水夫妻,事后一拍两散永不见面。谁能想到徐家那家主那么能折腾,一扭屁股跑到江都去给萧敬腾当老师去了,这以后就是江都的大臣。
你李默藏着一个江都大臣的女儿秘而不宣,意欲何为?高处不胜寒,树大招风,一点点的小疏漏都有可能成为政敌攻击你的机会。
所以小七一直认为陈应人把徐思思送回来就没安好心,如今被她娘家人接走最好不过。
当年的卢飞燕若是不走,不知道会被多少人利用呢。
人走是去了一桩心思,不过李默那肯定有些难过,这个花心大萝卜,见一个爱一个,这会儿不知躲在哪生闷气呢。
想到这,小七对穆坤说:“可怜咱哥情场失意,走,咱们找他喝酒去,别让他一个人闷坏了。”
李默这个时候的确很需要人陪,所以小七和穆坤来的正好,三兄弟下午打球,晚上喝酒,喝着喝着就喝醉了,一醉解千愁。
睡了一觉醒来,天刚蒙蒙亮,屋子里空荡荡的,李默独自坐在窗前,想到伤心处,一个人唉声叹气,不觉眼圈红了,于是怨恨自己没用,转身出门去,去练功房找人打拳,告诉陪练谁也别藏着掖着,都使出真功夫来,结果就落了个鼻青眼肿,不过这么一折腾,人的确舒服多了。洗漱完毕吃了早饭去经略使府找张显、萧震川商议塞北形势。
他承认自己并不是一个讨女人喜欢的人,他粗鲁、城府,不英俊,不会哄女孩子,凭着势力和强势霸占着她们,往往只是得到了她们的人却始终得不到她们的心,卢飞燕是这样,徐思思又是这样,而且两个人的遭遇竟然如出一辙。
如今这一切都过去了,虽然难过,但未尝不是一种解脱,李默希望自己能尽快忘掉她们,彻底遗忘她们。
女人,可以跟她谈谈人生,谈谈**,谈感情,真的好奢侈。
经过多年的努力,阴山——大青山一线构筑了立体防护体系,胡马再想南下难于登天,宁州变被动为主动,几番主动出击都取得胜利,这其中以飞鸟川游击将军李道奎功劳最大。多年磨练,李道奎已经成长起来,他就像一匹草原上的狼王,隐忍、狡猾、残暴,他视草原为领地,但凡进入领地的都是他的猎物,高贵矜持的雄鹰也不例外。
李默决定去见草原上见李道奎一面,他轻装简从,秘密来到飞鸟川,等了三天五夜终于见到了李道奎。
李道奎看起来像个四十岁的人,满脸风霜,瘦,却很壮,脸颊上有一道骇人的刀疤,脖子上则是大面积被火灼伤后留下的疤痕。
若非李默提早知道他是李道奎,猝然相遇,还真的未必能认得出来。
说起私人感情,二人相处时间不长,不算十分深厚,但这些年来,李默对他的关注,他对李默的思念倒是真挚的,丝毫不掺假的。
李道奎过去曾因为伤疤而自卑,因为卑微的身份而自卑,但如今这一切都过去了,他是塞北最有名的游击将军,领着一支数百人的游击军,在草原上神出鬼没,是胡人眼里恐怖血腥的狼王。
李默没有跟他儿女情长,而是直接问他草原上那只高傲的雄鹰如今到底怎么样了。
李道奎用了八个字来回答他:“僵而不死,不足畏惧。”
这个比喻很贴切,突厥汗国仍然存在,统御着万里草场戈壁,控弦之士近百万,貌似不可一世,但这个强大的汗国如今只是一具行尸走肉,他已经没有了心跳,断绝了生气,所剩的只是一堆僵冷的腐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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