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皇帝巡狩蜀地,太保、成都大都督、上柱国、武威郡王李默赴剑门关迎驾,护送銮驾的汉中大都督纪逡到了剑门关后,没有回汉中,而是继续护送皇帝南下。
李默在成都为宁是敬准备了行宫,其规制、仪用、装饰、器物都无可挑剔,便是宁是敬的那些挑剔的随从也挑不出毛病来。
待宁是敬安顿妥当后,纪逡便向宁是敬辞行。
宁是敬道:“便是你也要弃朕而去吗?”
纪逡含泪叩拜道:“武定王忠勇之臣,必可护得陛下周全。关中沦落胡尘,臣要为陛下看守家门。”
宁是敬叹了口气,挥手道:“你去吧,去吧。”
一时间脸色灰暗。
似乎瞬间老了十岁。
纪逡见了不忍,大哭而去。
左右问纪逡为何执意要走,纪逡道:“一则我是汉中将,守土有责,二来武定王的确是忠勇之臣,有他足可保主上无恙。三嘛,没有三,没有三。”
纪逡有些话不便明说,众人心知肚明也就没有追问。
……
距离元旦还有五天,太极宫里突然热闹了起来,内侍们把主殿太极殿修葺一新,打扫的一尘不染。
闲暇时,一群人聚在一起嚼舌根。
“听说了吗,主上去了成都,被李默扣押了。”
“是啊,李默果然是个奸臣。”
“那可不,李默逼迫主上下退位诏书,让他岳丈做皇帝。”
“这却是胡扯,越王已经为国尽忠了,鬼魂能做皇帝吗?”
“越王真的不在了吗,前面说皇后娘娘也不在了,可我昨天听刘柱说在未央宫见到皇后娘娘了。”
“娘娘回来啦,这怎么可能呢?”
“怎么不可能?”
“当然不可能,娘娘随陛下去成都了。”
“你知道个屁,銮驾在周至出事了。草上飞的名号你们听过没有,就是那个卫府怎么剿都剿不灭的巨匪,突然袭击銮驾,太皇太后当场驾崩,贵妃走失,嫔妃、皇子、公主们殁了十好几个。”
“啊,竟有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你能知道什么,你知道咱们这通忙为的什么吗?”
闲聊到此为止,新上任的宫务局首席掌印安慕阳过来巡视了,众人各就各位。
安慕阳现在挺郁闷,他本是宫务局六掌印之一,贼寇临城,皇帝和太子都走了,六个掌印走了五个却独独把他留下了,叫他忍辱负重保护这三宫数万间宫苑和五六万内侍、宫女,这可绝对是件苦差事啊。
桑巴拉古虽然占领了长安,占领了未央宫、大明宫、太极宫,可人家不承认自己是造反,用他自己的话说是“清君侧”,什么叫“清君侧”,君王身边出现了坏人,由他一个外臣来清肃,这就叫清君侧。
他自称是一片忠心,只是因为用力过猛才把皇帝、太子吓走了,留下一个空空荡荡的长安城,这当然不好。会让人误会呢,所以他入主长安城后不久就把鲁王宁是则给抬了出来,尊其为摄政王,与宰相冯布一起摄理国政。
这当然是个幌子,桑巴拉古贼子野心,连东、西市卖菜买菜的愚夫愚妇都知道,怎么瞒得过天下人。
宁是则做了摄政王后就把他找了去,勉励他忍辱负重,有所担当,腔调跟当初坑他的那帮人一模一样,安慕阳真想甩手而去,不理这些破事,但他心里清楚自己就像那被套上呃头的耕牛,已经没有半点自由了。
“上面说,过两天这里要举行大典,都仔细着点。”
安慕阳吆喝着,他故意把“上面”两个字咬的很重,意在发泄心中的不满,既然把他放到六宫总管的位置上,却又处处不信任他,连宁是则的登基大典都不跟他说,这算怎么回事?
是的,宁是则过两天就要在太极宫太极殿登基做皇帝的了,龙袍都做好了,眼下正在操练礼仪,这位大夏的亲王真是被仇恨冲昏了头,他不满自己被废黜,不满自己的父亲被处决,在桑巴拉古的蛊惑下竟然与大夏彻底决裂了,居然做起了皇帝梦,这皇帝是那么好做的吗?这是自寻死路啊。
安慕阳摇摇头,一面为宁是则的愚蠢感到惊讶,一面却又为宁是则在做辩护:
处在他那个位置上,这也是难免的,人都有犯糊涂的时候,不论地位高低,区别是普通人犯傻,无非徒增笑柄,地位越高的人犯糊涂后,既为冷酷的历史增添了许多笑料和哀叹,又为时下的百姓增添了更多的苦难。
正所谓站得越高,摔的越重,像宁是敬这种摔法直接就万劫不复了。
安慕阳摇摇头,叹息一声,他站在高高的宫台上,看到的不是满眼的锦绣而是累累的白骨和波涛汹涌的血海。
……
勤政殿现在变成了桑巴拉古议论军政的地方,桑巴拉古为自己换了一张舒服的椅子,他年纪虽然不大,却是个很深沉的人,总是等众人都充分发表完意见之后才表达自己的看法。
但今天他却一反常态,一上来就宣布了自己的决定,扶宁是则为皇帝。
自打占据长安以后,他的部属就在期盼着他登基称帝,为此做了多方面准备:勾结草上飞截击大夏皇帝的銮驾,出兵追击大夏的太子,驱逐盘踞在关中的几路大夏军马。
眼看一切水到渠成,距离建国称帝仅一步之遥,桑巴拉古却突然反悔了。
这让所有人都接受不了,
大将程十万首先提出了质疑,
桑巴拉古没有向他的股肱心腹们解释,他摔了杯子,拂袖而去,情绪十分暴躁。
埋怨在继续,桑巴拉古走后,众人就围住了盛忠良,向他讨教。盛忠良是桑巴拉古的老师也是他的首席谋士,心腹中的心腹,所以他应该知道桑巴拉古的真实想法。
过去很多时候,当桑巴拉古不肯直接表达自己的意见时,他们都是通过盛忠良这个渠道来窥探他的真实想法的。
但这一次盛忠良也是阴着脸,什么都不肯说。
对别人可以守口如瓶,但自家的弟弟登门请教时,盛忠良却不能再保持沉默。
盛忠诚是花色旗的旗主,麾下有六万七千人,加上奴隶、附庸,不下十五万,是桑巴拉古的基本队伍。
盛忠诚并非一个喜欢多事的人,他只关心跟自己利益有关的事,他也不是一个容易被人左右的人,他来见盛忠良,是因为心中的疑问无人解答。
“明明是说好的,元旦前登基建国,为何突然改了主意,这也太儿戏了吧。何况还要扶立宁是则为帝,这岂非是自掘坟墓?”
盛忠良、盛忠诚兄弟虽然是地地道道的女直人,却因为在汉地时间太久,已经汉化了。
盛忠良没有直接回答弟弟的疑问,而是问:“现在下面都怎么说?”
“摩拳擦掌,十分兴奋,都想着建国立业,加官进爵呢。”
“……都被一个女人害了。”
“什么?女人?你是说……”
盛忠诚目光一寒,起身往外走。
盛忠良叫住兄弟:“慢。”
他嘱咐弟弟:“这件事你且不可抛头露面。”
盛忠诚嘿嘿一声冷笑,带着几分不屑和悲壮的神情道:“难不成他为了一个女人还要杀我吗?果然那样,只当是咱们一场白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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