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惶恐滩头说惶恐,零丁洋里叹零丁。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孙思泰受刑前提出一个要求,那就是要面朝北京方向三磕首再赴死,除此之外,便是将南宋抗元名相文天祥的《过零丁洋》吟诵了一遍,吟得是又悲又壮,恍若好大民族气节的英雄一般。
对此场面,周士相不怒反笑,命人硬按着孙思泰脑袋面朝贵州安龙府方向,然后在他耳边大声说道:“你是汉人,何以认贼做父!九泉之下,你又有何面目去见你孙家的列祖列宗!”
言毕,挥手,刀落,头断。
“见过无耻的,没见过这么无耻的,文天祥的《过零丁洋》凭的被你这汉奸糟蹋了!”
周士相唾了口唾沫,抬脚就将临死都对大清念念不忘的孙思泰人头踢向远处的林中。
“王师复仇,只诛通鞑奸恶,余者不问,稍后自归。”
周士相下令将下人、护院和那些被斩首者的家属分离,命这些人带其妻儿自行离去。瞬间,人群便散了大半,男女在内,剩下的只数十人。
对余下的这些通鞑奸恶亲属,周士相的处置是女人放了,男人嘛,满十二以上者处死,十二以下放归。
周士相原想斩草除根,不过缘于后世的人道观念还是让他心软了下,没有全数杀光这些汉奸后代,但却将活命的条件限制在了十二岁这道坎上。
十二以上者,大抵都有记忆,这些少年目睹父亲惨死在明军之手,势必一生铭记,基本上可以断定这些少年长大之后百分百会敌视明军,故而趁他们还没有成人为恶时将其处决最好。十二以下的孩子放他们一条活路倒无多大关系,岁月或许会冲淡他们模糊的记忆。
哭天喊地的饶命声中,又是二十多男丁被处死,余下人等皆是吓得瘫软在地,妇人紧紧捂着怀中婴儿的小嘴,唯恐孩子会哇哇大哭。
周士相没有食言,他放走了这些妇孺,命她们往肇庆府去。不过那蒙面男人对周士相的处置似乎颇有微辞,不过他不敢当面反对,只是阴嗖嗖的瞅着消失在黑夜中的妇孺们。
.........
德庆城东一处山坡下塞满了上百辆车马,一群士兵们默不作声的将马车分成两半。
“我太平营做买卖讲得就是个信义,之前和唐千总约定过一家一半就是一家一半,我太平营绝不多要一辆。”
周士相很是大方的对唐三水的代表宋钱表了态,同时对对方的名字表示极度认可:送钱,好,好!
听了这话,宋钱不由暗松一口气,他还真怕周士相食言,毕竟这回做得可是大买卖,抢来的这些马车上堆积得可是城中有钱人的大半身家,价值不可估量,任谁都要动心。太平营不多要,这自然让他喜出望外。心里窃喜归窃喜,嘴上的场面话还是要说的,他赔着笑道:“贵军出力大些,多拿些也不打紧的。”
“哎,这是什么话?”周士相大手一摆,很是不满道:“说好一家一半就是一家一半,我多拿做甚?若不是唐千总报的信,我太平营能发这笔财?再说,你们德庆绿营从中也是出了大力的,我太平营没道理多拿,行了,这事就这么定了,一家一半。”
周士相说得斩钉截铁,不容拒绝,话说到这份上,宋钱再虚伪也没意思了,当下也不客气,笑道:“那卑职代我家千总大人多谢将军了!”
“好说,好说。”
周士相打个哈哈,故意将目光扭向自家那堆马车上去,见状,宋钱也不二话,袖子一捞就冲手下叫道:“弟兄们,手脚利索些,趁天没亮把东西都搬进城去!千总大人说了,这笔大财,弟兄们人人有份!”
“弟兄们,大人说了,人人有份,都给我卖力点,别叫千总大人等得急了!”
上百名穿着明军服饰的士兵迫不及待的脱掉了身上的衣服,里面赫然是德庆绿营的号服,欢呼雀跃中,一个个兴奋的冲向马车,然后你拉我赶的往德庆城出发。
这边,太平营的士兵也将马车往西河渡赶,两边同时出发,不一会,上百辆马车就一清而空,只地上一道道的车轮印子证实之前这地方有很多车辆。
周士相牵过大青马走到还站在那里的蒙面男人,朝他拱了拱手,谢道:“武兄,今日之事多谢了!”
“举手之劳,当不得谢。”蒙面男人说着扯下脸上的黑布,不是德庆的县丞武长寿是谁!
周士相点了点,又道:“那善后的事情就有劳陆知县多费心了。”
武长寿呵呵一笑:“份内之事,谈不上费心,倒是勒总兵那里还要请周兄多为美言几句,德庆毕竟是小城,打下来也不见贵军能有多大收获,若是引得两位王爷领兵前来,那便得不偿失了。似今日这样,你好我好,岂不美哉?”
周士相做出一脸深以为然的样子,欣然道:“若不是年初退兵粮草损失颇大,总兵大人哪里会来德庆这一遭呢。不过这回缴获不小,总兵大人那里定然满意,武兄回去尽管对陆知县说,让他放一百个心,这德庆城总兵大人绝对不会再来!”
得了这保证,武长寿算是彻底放下心来,赶紧道:“那就多谢周兄从中代为美言了!”
“此间事了,我这就回去面见总兵大人,武兄,周某告辞!”
“周兄慢走!”
目送周士相带人离开后,武长寿却没有立时离开,而是招来两个亲信,对他们耳语一番后方带人回城。
............
绿营驻地,知县陆公明在屋中坐立不安,不时往门口翘首张望,桌上的茶碗添了又添,这嘴巴还是干涩得很。终于,唐三水的身影出现在视线中。
“唐大人,你总算回来了!”待人进屋后,陆公明一把就抓住他的袖子,急声问道:“事情都办妥了?”
唐三水却是先喝了口茶,方在对方无比期待的眼神中重一点头,道:“事情都办妥了,明军明日就退兵。”
“好,好,这就好,这就好!”
陆公明难以遏制心头激动,搓着手满是笑容,明军退兵便意味着他这脑袋保住了,总算是能睡个好觉了。
唐三水却低声又道:“太平营没有食言,东西两家各一半,这会已经拉进城中了。”
闻言,陆公明一怔,旋即也压低声音道:“东西须得先找处稳妥的地方藏了,等风声过后再找人运到省城发卖,不然搁在手上就是催命符啊!”
“陆大人放心,这事我已叫人去做了,都是信得过的,保准办得妥当。”
“嗯。”陆公明定了定心神,微一沉吟,嘴角微翘,颇是莫测道:“东西总得变成银子拿在手中才叫人踏实,千里当官只为财,本官也不能免俗啊。”
“大人所言正是唐某所想。”
唐三水和陆公明不约而同轻笑起来,旋即二人却感觉有些尴尬,干笑几声也就止了。
看着陆公明蒙在鼓头的样子,唐三水心下暗笑,嘴里却道:“明军明日退兵,大人须得好生琢磨这公文如何写。”
陆公明一拍桌子,扬眉就道:“自是大捷!”
“使不得!”
陆公明要报大捷,唐三水却吓得赶紧阻止,他道:“功劳是有的,不过可不能称大捷,陆大人还是低调些好,太过惹人侧目终归不是好事,毕竟这里面...”
陆公明会悟过来,忙点头道:“对,不能太招摇,太过招摇易惹人妒。”
当下就和唐三水商量了下往府里和省城上报的公文如何写,言语中二人却心有灵犀的半句不提那些出城的士绅大户。
半柱香后,陆知县带着一脸满足坐着马车晃悠悠的回了县衙,搂着老妻缠绵交侧,惹得老妻不住嗔骂,陆知县却越骂越有精神,直折腾到天亮,当真是应了人逢喜事精神爽。
次日,明军果然退兵,陆知县、唐千总率绿营官兵和守城青壮放鞭庆祝,城中百姓人人欢颜,街上气氛如过年一般。
下午,却有百姓至县衙报案,说是城外发现大量死尸,陆知县闻讯大惊,急令县丞武长寿率领捕快差役前往勘查,绿营千总唐三水也派兵丁前往察看。
第二日,德庆知县联同驻防绿营千总唐三水联名上报肇庆府并总兵处:兹有南明李定国麾下勒统武率兵自高州进犯,先夺罗定,后犯德庆,欲大举进军肇庆府,意图再次挥师广州。幸德庆及时闻警,城中驻防绿营官兵奋勇死战,城中百姓不甘沦贼,自发组织青壮义勇上城,经两日两夜死战,击退明军大小数次进攻,明军夺城无望又限于粮草不济被迫退兵。此战官兵奋勇,临危不惧,守备张大德身先士卒,以为将士表率,于城头坚守两日,不幸中箭身死,特报请朝廷嘉奖抚恤。
随同正式报捷公文一块呈上去的另有一封知会肇庆府的公文,说得却是明军大举逼近德庆时,城中有富户商贾畏惧明军之势,收买守城小卒私自出城,结果于半路遭明军先锋截杀,遗尸数十人,所携带细软财物遭明军轰抢一空。
公文还在路上时,周士相却率领公文上的“李定国大军”行进在前往罗定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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