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那之间,上书房安静下来,众人皆是惊异万分。【】
“李大人,你方才说什么?”
荣亲王萧煜一脸狐疑,眼睛直勾勾盯着李克宇,压根就觉得是自己听错了,说话的语气都带着浓浓的不可置信。
李克宇也不着急,踏出半步,朝着肃宗弯腰鞠了一躬,道:“陛下,臣以为此次派往登州的钦差,荣王世子为上选。”
“笑话军国大事岂能儿戏李大人莫不是脑子还没睡醒?荣王世子萧暄不过十四有余,履历不足,虽是皇亲,地位尊贵,但却无半点官职在身,更谈不上处理政事的经验能力。眼下登州乱成一锅粥,各种势力夹杂盘错,稍有不慎,将酿成大祸,焉能草率派一位无所知之的世子前去?”
蔡明和怒声呵斥,言之凿凿。在他看来,萧暄这个不识天高地厚,办事毫不顾忌的小儿,难当大任。另外登州之事,水太深,牵扯甚广,保不齐自己也要被拉入其中...
“是啊,李大人之言太过欠妥,不可当真...”
刑部侍郎也是站出来反对,让一个小儿去处理,岂不是在打他们这些众臣的脸吗?传出去,简直是纯粹让百姓看笑话,届时一定会讽刺朝中无能臣可用。
萧煜闻言眉头狠狠一皱,没有出声反驳,虽然对于蔡明和等对自己孩子评头论足极其不喜,但心底也没有切实的理由反对。萧暄的资历太浅,在官场涉足不深,难以面对乱局。
“李爱卿,你为何要举荐暄儿?”肃宗皇帝不理会丞相等人的争执,饶有兴趣问道。虽然一开始他对于这个提议也是颇感震惊,但现下回过神来,更想得知李克宇的理由。
“陛下,老臣深思熟虑一番,几相对比,认为登州之事,若是派遣久经朝堂之人去处理,虽然能力不缺,手段老道,但难免会有所顾忌,放不开手脚,不敢也不愿彻查。因此,想要下旨狠治,一一甄别犯法之人,必须是无党无派,在官场没有根基,不偏不倚,不卑不亢,方可胜任。”
李克宇拈须淡笑,语气平平,娓娓道来。
“哼,李大人此言倒是公正,可你别忘了世子乃荣王爷亲子,你能保证他行事不有所偏袒吗?”
尚书曾泰忠嗤之以鼻,他向来是不待见荣王府的人。
“曾大人此言不假,即便是要派遣敢打敢拼的年轻官员,也可在都察院监察御史与京中六部的有为官员中选拔启用,为什么偏偏要选从一个无官无职的王世子呢?”蔡明和当即附声应和,寻到的由头也是合情合理。
言讫,厅中一片默然。
顷刻,皇帝王爷以及大臣们都望向李克宇,想要他拿一个更加能说服人的理由出来,毕竟永京朝廷里可不缺乏年轻官吏,反而大有人在。
“诸位大人,你们权且细想,有冲劲的年轻人,初生牛犊不怕虎,不畏权势,品性不坏,可是往往官职不高,品阶较低,难服于众,若是派遣下去,地方官员不买账怎么办?”李克宇微眯虎目,毫不避讳地瞪着丞相等人。
“哼这有何难?”蔡明和不屑道,“选个有能力,有担当的官员,封为钦差,代天巡狩,赐他令牌与圣旨,有先斩后奏之权,威慑一方,谁敢不服?”
“呵,丞相想的倒是不错,钦差乃是天子御赐,有圣意相护,地方官员不敢明面怠慢,不然就有造反之嫌。可老夫问你,如今权倾一地的官吏真有那么老实?他们真会把陛下的旨意放在心上?”李克宇一挥袖子,不再藏着掖着。
“李爱卿”
“李大人”
两声斥责同时响起,前句出自肃宗,后面则是萧煜所说。
李克宇一听,却不慌张,一撩袍子,跪在御前,连连磕头道,“陛下,臣已年近古稀,今日便掏心掏肺,把憋了许久的话都说出来,陛下若是要治臣的罪,至死无悔”
肃宗见状,却是息了几分怒气,这位仁慈的皇帝已是快到半百,两鬓道道白丝,性子也愈发软,并不会因为大臣说了几句不中听的话就乱加罪,况且还是有大功的臣子。
“唉,爱卿且起来,你也是朝中元老了,有什么话,就说吧”,肃宗整个人有些颓唐,斜靠在龙椅上,提不起精神。
“不,老臣言语之中恐有大不敬之词,还是跪着讲得好”,李克宇坚持伏在地板上,言辞恳切道,“陛下,眼下我梁朝之势很是严峻,面上虽无大乱,实则根骨已坏,地方官员大多沆瀣一气,狼狈为奸,与朝廷离心离德,在一方作威作福,赛过土皇帝。而今的登州甚至还出现了几起官吏的命案,其嚣张程度可想而知,而今要派年轻官员去磨砺,可是却不能让毫无势力根基的人去,因为一旦没有过硬的实力,仅仅凭着陛下给的保命符,在那远离京城的是非之地,寸步难行,甚至难以自保”
李克宇也不惧此番言论的后果,将胸中所积,全数道出,却也句句在理。太平年间,圣旨千钧重,钦差似阎王,百官谁敢不俯首听命?然而王朝末年,诏令如草纸,巡视地方,也不过是做样子,谁会较真呢?若是真有些一根筋,不怕死的,敢一查到底,那纯粹是捅马蜂窝,不知死字怎么写。
“陛下,臣举荐世子爷,是因为没有比他更好的人选。世子乃是圣上侄儿,身份较之百官,更有分量,其为人也是耿直忠厚,不徇私枉法,想必这点陛下心中有数。然而更重要的是登州与镇州接壤,镇州又是荣王爷的封地,世子乃荣王独子,他若是前往查案,遇到难以预计的变数,可直接从封地调兵平息,整顿地方的把握比之他人,大了许多。”
不得不说,李克宇身为武将,却是心细如发,算无遗策,他停了停,又道,“至于其能力嘛,老臣愿意担保,必不会让陛下失望的。况且陛下宠爱世子,就更应该让其锻炼,早成大器,待其往后年岁不小之时,方能委以重职啊。”
一番言语,却是让大臣们都无言以对。
肃宗颇觉有理,转向萧煜,轻声道,“不知你意下如何?”
“但听陛下旨意”,萧煜恭敬道,不愿意多说一二。
其实打心眼里,他是不愿意萧暄趟这浑水的,毕竟登州前景扑朔迷离,谁舍得自己孩子去冒险呢,但是恩师的话也在理,自己离不开京城,封地的驻军大多是死忠王府的,萧暄若去,安全多了一份保障。
唉,还是让皇兄自己裁定吧,让萧暄去历练也好,今番十四岁,也不小了,是该寻个机会,谋个一官半职。
肃宗见萧煜没有反对,也就不再迟疑,刚欲下令,却是见到丞相蔡明和欲言又止,便沉下脸来,“蔡卿有甚要说?”
“陛下,事已至此,臣不反对让世子前去,可是他毕竟年幼,经验太少,怕应付不过来,臣以为可以再派一名朝中大臣前往。这样一来,世子管查案,另一官员管赈灾,分工明确,互不干涉,又可互相监督,岂不更好?”
肃宗一听,点了点头,“那就让户部侍郎卢桥舟也去吧,再从国库中拨白银十万两,粮食千担送去登州。”
一语落下,处理登州的人选便定了下来。
萧煜微微一震,居然是卢桥舟,哼,蔡明和这个老奸贼真是好算计啊。
李克宇站在一侧,嘴角隐晦流出一丝淡淡笑意,小家伙,你托老夫办的事,老夫已经办到,接下来就看你在登州如何闹腾了。
这是个考验,若是这个差事完成顺当,往后入朝为官,担任要职,实施你的抱负,没人会再说什么闲话。
可是,若办砸了,亦或稀里糊涂的,什么没查出来,恐怕不但连累荣王爷,在朝廷上也损了声望,很难有所施展。
荣亲王府,紫玉殿中。
萧暄惬意的半躺在锦绣棉塌之上,拿着一本寸厚的诗集默默诵读,在她背后,一个着浅黄色衣裙的娇俏少女正伸出纤纤玉手,在萧暄肩上轻轻揉捏着,为她解除疲惫。
少女面上甜美恬静,一双秋水深潭似的绝美双眸,带着淡淡的棕色,透出无限的满足之情,似乎就这样静静呆在萧暄身边,看着她念书时风轻云淡的神色,便已是莫大的幸福
“嗖”地一声,一道黑衣人影在梁上兀地出现,而后瞧了瞧殿内,下一刻轻落,发出几不可闻的响动,
萧暄依然躺在榻上,身子丝毫不动,手指点在泛着香气的书页上,然而她背后的黄裙少女却是猛地紧绷身子,双眸蓦然射出了一丝凛然之意,原本美艳脸上的温柔笑容霎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百年寒冰似的冷意,眼神犀利如刀,向那黑衣身影扫了过去。
那黑衣人影顿时浑身汗毛倒竖,不敢与之对视,急行几步,来到萧暄身前,毫不犹豫地单膝跪了下去:“属下萧泽拜见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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