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锦绣园。【】
晚秋霜打枫红,斜阳残照。
庭院内琵琶声响,莺声如沥,俏语似珠。
花窗半开半掩,内中的调笑声和乐曲声大喇喇的,几乎半个院子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再往内窥视,便可见屋内富丽堂皇,靠窗是个落地半人高的纯金麒麟兽的大香炉,里头点着粗如儿臂的香木,青烟袅袅,热香浓郁。
背着窗,一位十五六岁的女郎怀抱琵琶翩然起舞,罗衣轻薄,半遮半掩,透出雪白肌肤,小腰不过一握,水蛇般柔软灵活,随着舞姿款摆轻折,却在舞蹈的同时弹奏着琵琶,欢快含情的曲调半点不乱。
对过一铺直通通的大炕,上头绣褥锦被,镶珠嵌玉,极尽奢华之能事。
中间摆着炕桌,桌上金杯玉盏,美酒佳肴。
一个四十余岁的中年男子,面白微须,身材微微发福,锦袍敞着,半躺半靠在炕上,怀里依偎着一个美貌女子,那女子水杏核般的眼睛,尖尖的下巴,娇小纤细的身材,笑起来声如娇莺,两只小手忙着伺候着主人,一会儿给揉揉胸口,捏捏肩膀,一会儿又送上杯美酒,甜言蜜语,曲意奉承。
“老爷,奴家妹子这一舞如何?这些日子爷没有来,奴家妹子特意练了,夜里做梦都想着要跳给爷看呢”
女子一边撒着娇,一边顺势和正卖力起舞的自家妹子对了个眼色。
这光杆儿元帅刘百万,可是京中有名的财神爷,财大气粗有权有势,更是个风月场上的老手,虽说年纪大了点吧,可出手大方呀
只要能得这位的宠,不说一步登天吧,连带着一家子都荣华富贵也是有的。
刘府里的女人们,谁不知道,前两年最得宠的翠姨娘,她家老子娘兄弟都得了大院子,家里奴仆成群,在外头行走,哪个不高看一眼,好些没有门路的落魄小官,都要巴结他们一家,好拐着弯走走门路呢
她和她妹子两个,名为红莲和玉莲,本是行院里出身,虽不是亲姐妹,也是从小一起长大,学了些吹拉弹唱伺候人的本事,因姐俩生得俏丽,被刘老爷看中,一起收了来,虽没进了府,养在这锦绣园里,三五日便来得一趟,将这位爷服侍的好了,吃的用的那自然都是上好的,手里还能存上好些银子。
不过这些风光,跟那位翠姨娘比起来,可还是差得远。因此这姐妹两个,可算是使劲了浑身解数,图的就是能正儿八经的抬进刘府,跟那个什么翠姨娘,一争高下,反正眼下刘府后院,也没有个正经女主人。
“嗯,不错不错。跳的好,爷有赏”
刘盈已是半醉半醒,怀里的娇躯鲜嫩可口,对面的舞蹈妖娆诱惑,早已勾的他心火直烧,只不过,究竟不是当年年轻力壮那会儿,夜御十女还能生龙活虎,眼下么,就只能慢慢酝酿了。
这两个小娘皮,倒是知情识趣。
”赶明儿,都上宝华楼,一人挑一……件,算是爷赏的”
原本要说,去京城最贵的银楼,一人挑一套头面的,话到嘴边,这才想起,自己前些天,才被那好外甥给敲去了一大笔,正肉疼吃紧呢
于是就又改成了一人一件,好给自己省点银子,不然就算他是财神爷转世,也禁不住这么造啊
姐妹二人又对了一下眼神,心里都道,这回的出手可不算多大方,虽说是随便挑,可她们两个难道真敢选了最贵的不成?自然是只能挑个中等的了,看来还得在这位主身上多下点功夫……
一个有色心无色力正慢慢酝酿,两个心里揣着小心思,憋着劲儿想要将这个财神爷拿在手中,三人可谓各怀鬼胎呢,就听得园子外头一阵嘈杂之声,脚步杂沓,就进了园中。
”哪来的不长眼的东西,敢到爷的院子来撒野”
刘盈眼皮都没抬,张嘴就开骂。
他在京城也有几十年了,除了当年那事儿,他进了一回天牢,他们刘家看着要失势,好些不长眼的阿猫阿狗都敢来挑衅,可后来又怎么样?他不做将军了,手里捏着皇帝姐夫给的盐引,赚果腰缠万贯,富可敌国。
他的亲外甥又当了太子,堂外甥是四皇子,就算他无官无职又如何?
照样是国舅爷
多的是朝中大员王公贵族,在他面前点头哈腰,有哪个不长眼的敢提什么当年那码事儿?
他身边的护卫难道都是吃白饭的不成?
看来,要好好的敲打他们一番才是了
他骂了几声,可那些脚步不仅没有退去反而越来越近,听声儿似乎已经进了屋子,他这才悚然一惊,张开了眼。
一眼瞧见的就是一张面无表情的男子的脸,身着劲装,一把就将刘盈拽下了炕,刘盈还来不及吭一声半句,便觉得天旋地转,屁股着地,尾椎疼得像要裂开了一样。
这是,这是碰到强盗了吗?
房中的两个女子吓得惊叫起来,躲在墙角,互相搂抱着瑟瑟发抖。
突然闯进屋子里来的几个男子,身手利索,都是武者打扮,动作狠辣干净,刘盈这个养尊处优的国舅爷,至始至终都没有能发的出一声,就被人五花大绑地捆成了死狗,瞪大了两只牛眼,从鼻子里呼哧呼哧的喘气,可嘴巴里却塞满了麻核,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这是哪里来的混账东西,敢来招惹老子?
老子可是未来的皇帝他舅舅,难道就不怕抄家灭族吗?
老子的护卫死哪去了
你们两个小娘皮是死人吗就不会跑出去求救?
可惜,平日里识得眉高眼低的两朵解语花,此时却半点也不明白老爷的内心咆哮,抱着头和鹌鹑似的缩在角落里,恨不得这些凶神恶煞的大汉们看不见自己才好。
刘盈的眼珠子都快瞪出了眶,可惜然并卵用,下一刻还是被一条麻袋套住了头,天旋地转,头上脚下,就被那些人扛出了他用来金屋藏娇的园子。
园子的门口和过道上,横七竖八的倒了一地的家丁护卫,虽然都还留着一□□气儿,可却都被人卸了关节,莫说动手护主了,就是爬也未必能爬的起来,就这般眼睁睁的看着,这些大汉扛着一个麻袋扬长而去……
一路颠簸,从没吃过这种苦头的刘盈,差点儿把自己晚间吃的酒菜都给吐了出来,心里却是又惊又怕,不知道这些人究竟是什么来路,有想要做些什么?
一路上,他琢磨着自己的冤家对头,掂量来掂量去,也想不出是哪个来。
是他暗中给老四大笔银子的事儿,被老大发现了?
还是上回在红香馆跟姓韦的那泥腿子,喝醉了酒争个粉头,把韦泥腿给打了引来的祸端?可他不是随后又让太子出面当和事佬,给那韦泥腿赔礼道歉了么?
苦苦思索终究是不得要领,总算是听着外头似到了地方。
那些人就跟扔死狗一样,将麻袋扔在了地上,疼得他呲牙咧嘴,呼痛的声音却发不出来。
他大爷的,是哪个不要命的吃了雄心豹子胆居然敢这般对待他,看他日后怎么料理这些杂碎们
麻袋口被三两下解开,刘盈的眼睛终于瞧见了光亮。
原来他此时正处在一间空屋子里,屋里有些黑,却是什么陈设都没有,那些人解开了口袋之后,就直接出了门,连瞧也不瞧地上的囚徒一眼,刘盈拼了老命呜呜的发出声响,也没能吸引他们停下。
这是图财?还是图命?
刘盈本来就是个贪花好色,胆小怕死的,虽然曾经挂名为元帅,打过好几次胜仗,却都是捡顺手的便宜,占他人的功劳。
生来纨绔的他,甚至连一只鸡都没有亲手杀过。
不过刘盈倒也是个精的,在地上滚来滚去,各种扭曲,虽然没有把绳子解开,倒是弄掉了嘴里的东西,终于可以发出声音了
”快放老子出去,你们特娘的知道老子是谁吗?”
”惹恼了老子,老子诛你们九族”
一个时辰的破口大骂和杀气腾腾的威胁都好似散入了空气,没有带来半点回响,刘盈的胆气越发不壮,语气也转成了带着求饶的利诱。
”兄弟们有话好说,是求财还是怎地,都好商量嘛……刘老爷我最是个仗义疏财的……”
忽然就听门口有了动静,那扇结实的木门,自外而开,一个年青男子手里提着一盏灯笼,踱步走了进来,昏暗里目光如炬,死死地盯住了他,愤怒的喝道,”刘盈”
刘盈困难地扭曲着脖子向上看,正好看到一张棱角分明的国字脸,这浓眉大眼,硬石头般的表情,竟然真的十分眼熟……
这人是谁?
他敢肯定最近没有见过这个小年轻的,似他这般的辈份,来往的朋友里头并没有一个二十来岁的,身穿武将长袍的家伙……自当年那事之后,肯跟他来往的武将就没了踪影……等等
当年当年
一个人名呼之欲出,他的眼睛几乎不能瞪的再大,瞬间呼吸停止心脏抽搐。
这个人,居然是赵文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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