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的艳阳天,梁川早早地开了铺门,将一张椅子搬到了屋外,坐在上面,手里没拿着报纸也没拿着手机,就保持着这种坐姿,看着老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
其他店铺,无论是卖吃的还是卖穿的,都需要招揽一下客人,但梁川的店铺不需要,总不可能走到街面上随便拉路人到自己店里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的吧?
这一坐,就是两个小时,太阳将身上的衣服都晒得略微发烫,但梁川却一点都不觉得无聊枯燥,他依旧很享受。
因为有过对比,
才更懂得什么叫做珍惜。
比起那漫无天日的黑暗,比起那令人一开始头皮发麻到最后完全绝望的阴风嘶嚎,
眼下的阳光、人流、喧嚣,
是如此的美好。
吴大海最近挺忙的,半个月前那件案子就宣告破获了;
赵青山和徐辉的妻子有染,所以赵青山买通张毅强和张宝军去杀徐辉,但没成功,引起了徐辉警觉,赵青山居然以杀一个人为要求使得张宝军杀了张毅强获得了十万块,但察觉到过来的徐辉直接找了个机会杀死了赵青山,且利用自己在火葬场工作的便利,打了两份报告单,将赵青山神不知鬼不觉地送入了焚尸炉火化,这也是谭光辉的爷爷谭家财被火化了两次的原因。
梁川把谭家财的名字给了吴大海,整个案子也就随之水落石出了,从头到尾,整个案子里,没有一个是无辜的人,无论是凶手还是死者。
这起案子引起了社会的极大关注,也成为一时间人们津津乐道的话题,据说最近央视《今日说法》栏目组的记者已经下来了,吴大海责无旁贷负责接待以及对案子的细节讲解。
总之,吴大海最近是出了不少风头,心里似乎也有点继续往上争取进步的意思,昨晚,吴大海还特意给梁川打了一个电话,告诉梁川那个《今日说法》栏目编剧想了一个很唯美的案件名字,叫《烟锁殡仪馆》,同时,吴大海还对梁川表示歉意,这件事,不方便梁川去出风头。
一旦让大众得知警局居然让人在审讯室里对犯人进行催眠,很可能会引起社会舆论哗然。
不过,梁川对这个倒是不怎么在意,
如果真的在意这些事的话,
这个时候就不会像是那些老头老太太一样坐在屋门前晒着太阳了。
“哟,挺悠闲的。”
一名穿着红色外套手里提着菜的年轻妇人走了过来。
“难得好阳光,晒晒。”
梁川起身,他认识这个女人,女人叫孙爱萍,结婚不到两年,在街尾开了一家服装店,他老公是一名厨师,在蓉城的一家上档次酒店里上班。
“呵呵,你这样子,我之前好像在其他人身上见过。”孙爱萍性子有些大大咧咧,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咦,是哪里来着。”
“医院吧。”梁川猜测道。
“哦,对,是医院,医院肿瘤住院楼门口,那群头发都掉光的老头老太太就喜欢拿个板凳坐在那里,我之前去看一个亲戚时经过那儿,啧啧,那感觉…………”
孙爱萍说着说着才意识过来自己这个玩笑似乎不好笑,马上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歉道:
“川子啊,你姐我就这一张破嘴,别介意啊。”
梁川摇摇头,问道:“买点什么?”
“买点纸钱元宝,我男人他外婆要做斋事,到时候用得着。”
梁川去给她取了一些,用塑料袋包好,女人给了钱,仿佛还是对刚刚自己的口无遮拦有些不好意思,硬是将两个西红柿放在梁川柜台上让梁川尝个鲜儿。
等女人走了之后,梁川抬头看了一下铺子墙壁上挂着的钟表,
哦,好像到了该吃午饭的时候了。
梁川将这两个西红柿洗了洗,然后给自己倒了一杯开水,坐在柜台后面的椅子上。
手上拿着一个西红柿,略作犹豫,将其送到嘴边,咬了一口,汁水很甜,但梁川等了很久才咬下第二口,然后,过了更久才咬下第三口。
进食,对于寻常人来说是一件很幸福愉快的事情,但对于一个没有饥饿感的人来说,吃,就失去了其原本所拥有的大部分魅力,
反而变成了一种平时生活中的累赘和负担。
吃这两个西红柿,梁川花了半个小时的时间,他需要这么长时间去告诉自己,自己已经吃过午餐了。
普洱在这个时候下来,这是一只白天慵懒晚上活跃的猫,或许是今天难得的好天气,让它也选择出来在台阶上眯着眼开始晒起了太阳。
“嘿,外面阳光这么好暖洋洋的,你这里面怎么感觉有点冷呢。”进来的是谭光辉,他很是自来熟的凑到梁川柜台前,问道:
“没吃吧?走着,咱出去吃火锅,我今儿上午刚出了一批货,我请客。”
那次在成人用品店有过接触之后,梁川没有主动联系这个年轻人,他也对蜡像的制作并不感兴趣,但这个年轻人却不知道怎么居然找到了自己,而且三天两头的过来,今天提点儿元宝回去,明天提点儿纸钱。
但普通人买这种东西哪里会一串元宝或者一叠冥钞这样子去买?
“吃了。”
梁川回忆了自己的午餐,答复道。
“都吃了啊?”谭光辉有些无奈地耸耸肩,“成吧,我点个外卖过来,铺子有点远,不想回去吃了,在你这凑合一下,可以吧?”
虽然是在问可不可以,但谭光辉已经找个地方坐了下来,拿起手机开始点外卖。
“我说,你真的不用微信的?”谭光辉又想起了自己前阵子想加梁川微信的事儿,在他看来,多半是梁川懒得搭理他。
梁川将自己的手机放在了柜台上,起身,拿起扫帚开始打扫卫生。
“哎哎哎,我来吧,我来吧。”
谭光辉主动从梁川手里抢过了扫帚开始打扫起来。
匍匐在店门口的普洱向里面瞥了一眼,继续晒自己的太阳。
毕竟也是自己开店的人,谭光辉似乎也存着故意套近乎的意思,所以打扫起来很认真,当外卖送过来时,他也刚打扫好。
而后,他一边坐在那里吃着饭一边随意地打量着梁川的店铺,
这种打量,
似乎是他每次来这里的必修课。
梁川没搭理他,继续坐到了门口的椅子上,和普洱一起晒太阳。
之前孙爱萍说的画面,其实梁川也见过,全国各地的肿瘤医院其实都有这种“风景”。
那些老人,患上了肿瘤,生命走到晚期,一个一个地拿着板凳坐在住院楼门口,
说是等死,
一点都不为过。
人的适应力,是很可怕的,哪怕是面对死亡;
如果以循序渐进地方式让你去面对死亡,大部分人都会从挣扎慢慢地过度到平静。
“你这猫,挺好看的,是什么品种?”
吃好饭的谭光辉伸了个懒腰,准备逗猫。
“土猫。”梁川回答道,“在垃圾堆里捡的。”
“啧啧,那你平时喂什么的?这毛柔顺得,那些名种猫也比不上了吧。”谭光辉说着伸出手想去摸一下普洱的毛。
“喵!”
原本懒洋洋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地普洱忽然“炸”了起来,直接一爪子挠在了谭光辉手上,而后猛地窜进了店铺里,上了二楼。
“嘶…………”
谭光辉揉着自己的左手,应该是被猫爪子抓出了口子。
“这猫,这么认生?”谭光辉倒是没怎么生气,只是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你手脏。”
梁川给出了回答,
“普洱不会乱挠人,对面有药房,你可以去处理下。”
谭光辉闻言,愣了一下,然后走到梁川边上,道:
“哥,有件事儿,一直想问你一下,这是一件怪事儿,我也找不到其他人去问。”
梁川看着谭光辉,这时候,梁川真的是有些哭笑不得的感觉,伸手指了指店铺的牌子,
“你是不是电视剧看多了,我这里,真的只是卖卖冥货,我也不是什么阴阳师风水先生,那些东西,我都不懂。”
“但半个月前我奶托梦告诉我说她想换件新衣服,结果是你亲自送过来的,不是么?”
谭光辉忍不住反驳道。
“这不是一码事儿。”
“怎么就不是一码事儿呢?哥,你帮帮我,我这个问题,去医院也没用的。”谭光辉伸手抓住了梁川的衣袖,“我怕,我真的是有些怕,哥,你真的得帮帮我。”
“你可以去庙里试试,我这里,真的不…………”
“哥,你看!”
谭光辉将自己衣袖撸起来,
手背位置有普洱刚刚挠上去的爪痕,
但流出的不是血,
而是一滴滴黄色的蜡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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