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山,卧云峰。
腊月,初七。
隆冬的脚步,已悄悄踏上了此间的大地。
六出飞花入户时,坐看青竹变琼枝。
空荡的山,冷清的树,除了一片银装素裹,虫兽尚蛰伏未苏。
南麓下,放眼望去,簇簇怒放的梅花,合抱着一座古香古色的庄院。
庄院虽没有千椽万瓦,看来却清静得很。
檐下高悬着一块三尺见方的石匾,赫然刻着“折梅山庄”四个斗大的篆体金字。
两边楹联题有:“阅尽人间多少事,笑付东海常卧云。”
字迹铁画银钩,遒劲有力。
庄外,飞雪飘扬。
似柳絮缤纷,更似芦花狂舞。
花树间鸟语啁啾,似轻诉情人的缱绻情话,却衬得此间更是静谧,俨然一处仙境。
红尘中的喧嚣烦扰,再与此景、此时无关。
这里,还有一片方圆数里的花海。
穿花蛱蝶深深见,点水蜻蜓款款飞。
花海里有座坟。
——一座建造得并不大,且又没有碑碣的坟。
——准确的说,那应该算是座衣冠冢。
冢头上,有只微肥的五彩蝴蝶,敛翅停栖,憨态可掬。
蓦地,一阵哀婉的清吟声传来--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吟词的是个白袍少年。
但见他凤目重瞳,眉如古剑,坚定而分明的轮廓,隐含着一股慑人的英气。
少年跪在冢前。
少年脸上有泪。
“十年了...”
少年突然叹了口气,“小离,泽哥哥又来看你了...”
“你知道吗?这里每年依旧还会下雪,山庄丝毫也没改模样,那些梅花已长得有小孩那么高了...”
“小离,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少年的声音已嘶哑,喉头已哽咽。
“今天是我们俩的生辰...如果你还在的话,我们都已经十八岁了...”
“我知道,其实这十年来,你一直都在我身边,虽然每次在梦中,你的脸总是那么模糊...”
“小离,我好想你,我真的好想你...你如今到底在哪里?下一次,在梦里告诉泽哥哥,好吗?”
少年仍在喃喃自语。
过于悲伤的神色,使得他那俊朗的面目,被蒙上了一层阴影。
“呼...”
有风吹过。
风声由尖锐变为了低沉,似乎风也学会了叹息。
那只彩蝶忽然飞起,在半空不停盘旋。
少年见了,失神的眸子倏地一亮,长身而起,抬着头。
少年静静地伸开右手,默默仰望着它,仿佛在仰望着一尊女神雕像。
彩蝶像是感应到了他的呼唤,如轻羽般慢慢坠落,悠悠地躺在他的掌心里。
少年看着掌中的蝴蝶,露出惊奇之色,幽幽道:“谢谢你一直在这儿陪伴着小离,一直替我守护她。小离一定非常喜欢你吧,请你帮我找到她,好吗?”
那只彩蝶似乎点了点头,扑哧着翅膀飞走了。
少年望着它渐渐消失在空中,眼里饱含着殷切的期望,接着却又摇了摇头,两行清泪随之飞快抛下。
这时--
少年的瞳孔里,突然泛起了一条窈窕的倩影。
花浪起伏,莲步姗姗。
姹紫嫣红深处,轻俏地走来了一位身穿百褶湘裙的少女。
只见她云鬓如雾,眸子漆黑,黛眉瑶鼻,嘴巴是一个小巧而曼妙的轮廓,颊旁的两个酒窝,笑起来的时候,尤为醉人。
再配上这副素色装扮,看来应该是个乖巧可人的小侍女。
少年见她过来,立刻停止了饮泣,撩起袖子擦拭斑斑泪渍。
“泽少爷,这里的花儿真的好美呀!你瞧,我采了好多花呢!”
少女笑靥如花,欢喜得就像只百灵鸟。
她手里提着竹篮。
竹篮里装着鲜花。
每一朵都仿佛在她的心头绽放着。
“瓷妹,你来啦...”少年口角牵动,露出微笑,脸上的忧伤瞬间减了许多。
这少年,唤作皇甫泽。
皇甫乃是西周贵姓,皇甫泽虽然并非出身于豪门贵族,却是中原第一教——光明教的少主。
而这少女,二七年华,闺名唤作郭书瓷,是光明教东护法郭靖安的独生女,亦是皇甫泽的贴身侍婢。
六年前,她才随父亲迁来光明教居住。
平日里,皇甫泽待她如亲生妹妹,极是宠爱。
郭书瓷宠而不娇,倒懂事得很,性子也活泼,天真,纯洁,像个怎么也长不大的小女孩。
这时,她放下手中的花篮,看了看眼前的衣冠冢,搔着头皮问道:“泽少爷,这个冢是给谁建的啊?为什么你每年过生辰,都要千里迢迢赶到这儿,而且每次都要跪上半个时辰,还总自言自语,不停地掉眼泪呢?”
皇甫泽转过头,黯然神伤地望着坟冢,眼里泪光莹然:“这方衣冠冢是为一个叫做小离的女孩建的,她是我这辈子最不舍、最亏欠、而又最无法释怀的人。”
郭书瓷摸了摸满头流云般的柔发,眨了眨眼睛,似乎有些听不懂。
皇甫泽语声一顿,继续说道:“我爹说她死了,可是我不信,她并没有死,只是我们暂时找不到她罢了。我与她生辰是同一日,是以,我每次都会来这里陪她一起过生辰,陪她说说话,解解闷...”
郭书瓷听完,银牙轻咬着朱唇,忽然拉了拉他的衣角:“泽少爷,那你可以把你和小离的故事,慢慢讲给我听吗?”
皇甫泽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好...你先坐下来,我这就讲给你听。”
郭书瓷高兴地“嗯”了一声,挨着他坐下,手托香腮,认真地听着。
乳白色的云雾不知何时已弥漫山岭,氤氲四散着,就像是皇甫泽的回忆,那样缥缈地萦绕着...
他缓缓合上眼睑,似已沉浸于往事的美好回忆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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