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隐的,西天泛起了几圈光晕,皇甫泽这才突然发现,此时竟破天荒地出了太阳。
他猜测许是山坡上积雪太厚,经阳光强烈照射之后,表层雪溶化。雪水渗入积雪与山坡之间,摩擦力剧减,才导致了雪崩的发生。
他担心雪崩会卷土重来,且暗想这天山之巅怕是回不去了。
于是,他起了速速离开天山前往北孤山的念头。
他放下剑和包袱,跪在地上,向慕凌云孤坟的那个方向叩拜道:“慕大侠,天山之巅已如抱火卧薪,恕在下不能回去陪你了。你放心,在下一定将你所交代的事一一办妥。待我把事情都办完之后,就来天山将您的坟墓迁回,让您入土为安。在下这就告辞了,再见。”
说完,皇甫泽便顺着山路一路摸索,返回到山脚下。
所幸的是,山脚丝毫没有受到雪崩的影响,他来时拴着的那匹白马踩燕还在原地乖乖地等待着。
见到主人归来,它欢腾地扬蹄凌空一跃,迎了上去,用长嘴在他身上一阵揉擦,状极亲热。
这匹神骏白马,鞍辔分明,全无杂毛,纯种的大宛名驹。
皇甫泽心里甚是高兴,他爱抚着那匹白马的背,笑道:“踩燕,此次天山之行,你知不知道我经历了多少不可思议的事情,连我自己也从未预料。幸好你还在,否则,我就得徒步赶往北孤山,那可要走一天一夜。”
那匹白马似是听懂了主人的话,乖巧地点了点头,温顺地摇了摇尾巴。
皇甫泽笑了笑,又见它身上满是污泥脏垢,便牵着缰绳,笑道:“踩燕,两日不见怎么搞得这般脏兮兮的。走,我带你去好好洗洗。”
于是,他牵着马,不久就来到了一潭清澈见底的河水边上。
他先让它自个去喝水,踩燕估计也是渴极了,一个劲儿地把嘴往河里扎。
它贪婪地喝着,似乎要将整条河都灌到胃里才肯罢休。
喝饱了水,皇甫泽便轻轻地赶着它入河,把身子上上下下洗干净。
踩燕乖乖地踏进河里,慢慢地往河中心走去,水,渐渐没过了它的腰。
然后,它欢欣鼓舞地拍打着水面,时而潜入水中,时而调皮地探出头来。
水花四溅,差点把守在一旁的皇甫泽给溅了一身。
他笑道:“踩燕,慢点儿,洗个澡而已,用不着这么兴奋吧。”
那踩燕听了,停止了拍打,动作幅度也减小了许多,只静静地把身子浸在水中。
洗干净了身子,踩燕使劲地摇晃着头颅和脖子,甩着身上的残余的水渍。
只见那潭本来清澈的河水,一下子就如染了墨一般污浊不堪。
皇甫泽将它牵上了岸,让它晒晒太阳。
他自己则躺在一边,嘴里叼着根羊齿草,跷着二郎腿,惬意地享受着日光浴。
他自言自语道:“现在七情六欲断肠草已经采到了,还差北孤山飞在最高枝头上鸳鸯的眼泪,以及青城派解千岩解大师珍藏的鸡血石。从此地一路向南往仓州方向去,便可到达北孤山的境内。粗略一算,就算骑马,也要约莫半天的脚程,我还是尽快动身吧。”
心念至此,他便起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太阳实在太舒服,他实在不舍离开,只是,时日无多,他必须尽早出发。
于是,他拍了拍踩燕被晒的暖乎乎的背,笑道:“踩燕,我们上路咯。喝足了水,又洗净了身子,你可得跑快点。到了仓州,我就给你喂草料吃。”
说完,他便飞身上马,拉着缰绳两腿一夹,扬鞭而起,喝声“驾”后。
踩燕便如疾风般往前方跑去,没过多久,人和马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踩燕果然很是争气,在天黑之前就顺利地将皇甫泽带到了仓州。
一天没吃没喝,皇甫泽早就饿得四肢发软,眼冒金星了。现在他唯一的心愿就是找个客栈大吃大喝,这样才算对得起自己。
进了仓州城,皇甫泽见不远处有一间雅致客栈,唤作“万福客栈”。
这时候,饭香,菜香,酒香,夹杂着空气中的花香,纷纷扑鼻而来。
他贪婪地闻了闻,大喜道:“哇!真香!哈哈,太好了,我已迫不及待要点一桌子饭菜啦。驾!”
说完,他欢喜地骑着踩燕马,往那“万福客栈”快速靠近。
他人刚到门口,就早有伙计从栈里笑着跑了出来迎他。
他下了马,将马鞭交给那个伙计,嘱咐道:“给它多喂点草料,喏,这是你的赏钱。”
说完,他扬了扬手中的几两碎银。
那伙计见有不菲的小费,心里自是乐滋滋,遂毕恭毕敬地回道:“这事交给小的办,大侠你就放心吧,绝对把它喂得饱饱的。”
他点了点头,快步走进了客栈。
店里的酒保见有客来,停下手中的活,把白毛巾搭在肩上,热情的迎了上去。
他哈着腰笑问道:“这位客官,请问您是打尖还是住店?”
皇甫泽回道:“打尖,给我来两斤熟牛肉,一碟豆干,一坛花雕。”
“好嘞,您楼上请,稍等片刻,你要的酒和菜马上就上。”
说完,酒保就扯着嗓子对后厨喊道:“二楼两斤牛肉,一碟豆干。”
那酒保领到楼梯口,作了个请的手势,打躬道:“客官,您这边请。”
“嗯!”
在酒保的带领下,皇甫泽上了二楼。
这家客栈的生意还挺红火,一楼已经满客,二楼也还只剩几个空位了。
他格外挑了一个临窗的座位坐下,把剑和包袱放在桌子上,脸向着窗外,悠闲地欣赏着风景。
这时,那殷勤的酒保提了一坛花雕上楼来,径直走向皇甫泽,放在桌上,躬身道:“客官,您要的酒,请慢用。”
皇甫泽点了点头,笑道:“好,你下去吧。”
皇甫泽取来绿瓷杯盅,拔掉那坛花雕的塞头,自个斟酒喝起来。
自从在百草居和百草老人畅饮之后,他倒就此喜欢上了喝酒。
他微抿了口酒,细细品尝着,然后再把剩下的一口喝下肚,笑道:“这酒味道还真不错,再来一杯。”
接连喝了三四盅酒,菜这时候终于上了。
一碟豆干,两斤熟牛肉。
皇甫泽搓了搓手,拿起筷子就开始大快朵颐。
正当他狼吞虎咽之时,他背后那一桌上的三个客人,正七嘴八舌地讨论着最近城里发生的大事。
其中一个格子衫中年男子说道:“听说最近北孤山琅琊派的人,在四处抓郎中上山,也不知究竟要搞什么鬼。”
然后,另外一个黑衣精瘦年轻男子压低了声音,嗄声道:“我告诉你们吧,听说琅琊派不知为何,众多弟子都好像中了邪一样,莫名其妙患了怪病。萧掌门这才派遣其他弟子,四处抓捕郎中大夫上山,为患病的琅琊弟子诊治。”
又一个穿黄褂子的男子问道:“哦,原来是这样。不知那些弟子现在如何了?萧掌门抓那么多郎中,应该能查出病症,将他们救治痊愈吧?”
那消息灵通的年轻男子连连摇头,叹道:“不,那些个郎中医术庸俗,琅琊弟子所患的病症又甚是奇怪,他们根本就束手无策。据说萧掌门一怒之下,将他们全数杀了。”
“没想到那萧掌门竟这般滥杀无辜,草菅人命,惨无人道,真是可恶。此等武林败类,人人得而诛之!”
皇甫泽无意间听了几人对话,一时为那几个无辜的郎中抱不平,掷下手中的盅,愤怒地拍桌大喝。
那几人一惊,纷纷向他投去惊奇的目光。
那黄衫男子首先起了身,然后其他二人也紧随着站了起来。
黄衫男子走近皇甫泽的桌前,瞥了一眼桌上的冰蝉剑,暗暗讶了一声,拱手道:“这位少侠,这儿可是琅琊派的境内,你刚才说的话若是被琅琊弟子听到,恐怕会招来杀身之祸。”
皇甫泽听罢,长身而起,拱手向三人回礼道:“多谢各位提醒,在下皇甫泽,见过三位兄台。不知阁下怎么称呼。”
黄衫男子首先回道:“在下沈儒,本地人士,皇甫少侠,幸会幸会。”
接着,那年轻的黑衣男子拱手道:“在下文正琪,中山府人士,见过皇甫少侠。”
格子衫男子拱手道:“在下高京,洛阳人士,在此见过皇甫少侠。”
皇甫泽邀请道:“幸会幸会,三位兄台,既然有缘相聚,不如一起共饮畅谈吧。”
“好,那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说完,三人依次坐下,倒也不客气。
文正琪首先问道:“皇甫少侠,听你口音,不像是本地人,不知你是从何处而来?到此又所为何事呢?”
皇甫泽坦诚道:“在下姑苏人士,来此是为了上北孤山寻一味药引子救人性命。”
文正琪皱了皱眉,忧道:“原来如此,只是,如今北孤山琅琊弟子怪病泛滥,恐怕你要上山必定困难重重啊。”
皇甫泽坚定道:“无妨,北孤山无论如何我都得冒险一闯,就算是龙潭虎穴也不能打消我要上山的念头。”
他接着问道:“对了,刚才听你们说,琅琊派最近到处在抓郎中,不知现在可还有动静?”
沈儒喟然长叹道:“哎,本地的郎中都被抓上山,因为没治好弟子的病,皆死于萧掌门的掌下了。”
“而且,那萧掌门仍不死心,将魔掌伸向了外地的郎中。听说,他们今日还动身去抓一个叫做翁神医的上山。”
“翁神医?”
皇甫泽大吃一惊,想起十年前和爹一起求访的翁玉针翁神医,暗想道:“莫非就是他?”
心念至此,他便又问道:“敢问,可是留柳村的翁玉针翁神医?”
“没错,这翁神医,确实是来自留柳村。这不,琅琊派的弟子现在正押他过来了。”
高京看了看窗外,见这时琅琊派的弟子正好押解翁玉针上山复命。
皇甫泽听了,忙欺身凑过去一瞧,只见翁神医在几个琅琊弟子的推推搡搡下,提着药箱,不情不愿地走着。
皇甫泽见状,暗忖:“翁神医曾破例救过我娘,于我有大恩,若这回翁神医被押上山,断然不会救治江湖中人,那岂不是会被萧玑襄那厮杀害?不行,我一定要救他。”
拿定了主意,皇甫泽便向三人拱拱手,道:“各位,那位翁神医乃是我的恩公,如今他有难在身,在下断不能坐视不管。在下定要出手救他,三位兄台,就此别过了。”
文正琪道:“既然你心意已决,我们也不拦你,还请皇甫少侠自个注意安全,我们后会有期。”
皇甫泽背上包袱,揖了一圈,朗声道:“后会有期。”
然后,他往桌上放了酒菜钱,拾起冰蝉剑,从窗外掠身一跃而下,正好落于那几个琅琊弟子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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