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泽打头,一行四人刚走到半途,突地瞥见厅门口肃立着一位年近六旬的清瞿老翁。
他目光之利,有如鹰隼,似乎一眼就能看穿你的心思。
身形短小精悍,不苟言笑,紧绷的脸上,沟壑纵横,皱纹棋布,显得异常苍老,但那眉宇间自然流露出一股令人心折的威武,看来平日定发号施令惯了。
一袭丝绸白袍,松垮地垂着。
倚剑见到那老翁,登时面露惧色,心下“呀”地暗叫了一声,凑近一脸茫然的皇甫泽身后,悄声道:“这位是你的伯父,亦是府里唯一的长辈,你不在的时候,便是由他当家。”
皇甫泽心里“咯噔”一声响,暗忖:这老头一副岸然道貌,好像谁欠他几百两银子似的,看来是个硬茬,不容易对付啊!哎!当下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大老爷好!”叶厚云上前一揖到地,恭敬问候道。
“大老爷!少爷,少爷回来了!”
倚剑、锦书立刻裣衽万福,然后倚剑又见皇甫泽呆若木鸡,便戳了戳他的后背,以示提醒。
皇甫泽与那老翁正视一眼,半躬身子,拱拳行礼:“卑侄拜见伯父!”
那老翁,原来就是宋钰的伯父——宋亢。
自宋钰的父亲宋伦因病去世后,他便十年如一日地辅佐宋钰打理宋府的大小俗务。
而自从宋钰当年在华山之巅的论剑大会上,独挑四大高手,傲视群雄,被拥护为武林盟主后,府里的大权就都旁落于宋亢之手。
宋亢双袖挟风,轻轻一拂,厉声道:“钰儿,我听说你独自乘兴去西湖游玩,却迟迟未见归来,甚至书信断绝,不知途中是否遭遇何波折?”
皇甫泽愣眼巴睁,瞅了倚剑一眼,不知该如何回答。
倚剑便站上前,朗声解释:“哦,那个,少爷他,他只是在游湖途中凑巧碰到一个故友,是以耽搁了时日。”
“对,对,没错。伯父,是这样的!”皇甫泽赶紧附和。
“哦?仅是如此?”宋亢将信将疑。
“是的!伯父!”皇甫泽肯定道。
“大老爷,少爷刚回来,还是先进屋再说吧。”叶厚云拱手道。
“嗯,都进来吧!”宋亢面目严峻,淡淡道。
说罢,他便折身回去。
皇甫泽紧张兮兮地攥紧裤角,双脚似灌了铅水,沉重地拔不起来,鹅行鸭步。
“钰儿,你怎么了?”宋亢正襟危坐着,凝眉怪问。
“哦...脚,脚麻了...”皇甫泽慌里慌张搪塞。
好不容易挪到一吧梨花交椅前,皇甫泽刚想一屁股坐下,哪知这时候宋亢忽然喝道:“钰儿!你怎地糊涂了!那是客人坐的地方,你乃一家之主,还不快上座!”
皇甫泽愣了愣,又瞅了瞅倚剑。
倚剑挤眉弄眼,背着宋亢指了指堂前左手那把高脚太师椅,向他做个手势,示意他坐到那里去。
皇甫泽点点头,“蹭蹭蹭”地几步跃到那太师椅前,总算心惊胆战地坐下。
这时,两个青衣小丫鬟,正捧着茶掀帘而入。
两人一左一右,各自分别给宋亢和皇甫泽奉茶。
右边年纪轻轻的丫头,把紫砂茶碗端在茶几上,柔声唤道:“少爷,喝茶!”
皇甫泽颤巍巍地接了,点头,脱口道了声:“谢谢!”
丫头愣了愣,打量了一下皇甫泽,然后垂手低头侍立一旁,表面闷头不语,心里却暗自忖度着什么。
“大老爷,少爷,府里还有些杂事亟待处理,小的先退下了。”叶厚云拱手道。
“嗯,下去吧!”宋亢懒懒地扬了扬手。
“是,大老爷!”
叶厚云再恭了恭身,徐徐退下。
宋亢神情凝重地盯了皇甫泽半晌,问道:“钰儿,我怎地见你气色有些不对劲,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回...回伯父,我没事,可能是昨晚没睡好吧。”皇甫泽抿了口茶,碗盖顿在半空,侧头道。
说完,他放下茶碗,还煞有介事地拍了拍嘴,打了个哈欠。
“钰儿,晚上要早点休息,保养好身子,你若要有什么闪失,教我怎么跟你死去的爹娘交代?”宋亢柔声道。
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对于宋钰的呵护与关心,溢于言表。
想不到,他虽看似个正经严肃的老头,府里所有下人都畏他,但他对这个侄儿倒是爱护有加、关怀备至。
“剑儿,书儿,你们是怎么照顾少爷的!是不是仗着钰儿宠信,忘了自己的职责?”
适才还慈眉善目的宋亢这时突然变脸,对着倚剑、锦书吹胡子瞪眼,厉声呵斥。
“奴婢失责,奴婢该死,请大老爷治罪!”倚剑、锦书张皇失措,一齐跪下叩首。
二人屏气慑息、汗出如渖,头磕在瑟瑟发抖的掌背上,不敢抬起。
“伯父,不关倚剑和锦书的事,都是我自个心烦意乱,您放过她们吧。”皇甫泽呛了口茶,连忙求情。
他起先怔了一怔,没想到自己随口说了句“没睡好”,竟会连累倚剑和锦书受罚,更没想到这老头脾气这般暴躁,动不动就要治人家的罪。
是以,皇甫泽对他更生恶感,心里一直咒骂着。
念及今后要与这老头朝夕相处,抬头不见低头见,皇甫泽心里一阵发毛,飕飕凉气直灌后背,激灵灵地打了个寒噤。
宋亢正颜厉色道:“钰儿啊,你就是太纵容她们俩个了,不论怎样,她们始终是仆,你是主,切莫要颠倒身份!”
皇甫泽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下一秒目光却又飘向倚剑她们身上了。
他第一次见她们如此慌张畏惧,尤其是一向胆大如虎的锦书,现在却畏缩成老鼠般,是以,心中不免有些心疼。
“剑儿,书儿,既然钰儿替你们说话,我今天就饶过你们,但你们一定要记住,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你们要本分做事,谨守界线,不得逾越!否则,我绝不轻饶,听到了么!”
皇甫泽求情的话显然很受用,宋亢果然没再追究。
但毕竟如此一来,他便有些下不了台,故而左右也还是要训几句,做做样子,显摆显摆威风。
这,大概是他平时教训府里的下人教训惯了的缘故,一时怎么也改不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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