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间本来就很暗,天又人暮,皇甫泽连气带急,头昏眼花,眼睛里似要冒出火来,自料无幸,也未细看来人貌相。
他,只觉那人步法轻急,到了身侧又复跑去,晃眼又同了一个小人进来,一个奔往经架前,伸手摸了摸,微听架上瓶响,跟着一同到了身侧。昏惘忿急中,觉着两小人一高一矮,各穿着一身短衣,腰间均带有兵刃,大的一个是把钢刀,已然出鞘,斜插背上,寒光闪闪,不似观中道童情景。
皇甫泽心中一动,方欲凝神细观,见大的一个已将一手托向自己颈间,一手拖着腿腕,捧起人,横身走出。
那庙门,已派人开放,两小人更不迟疑,往外飞跑。刚出庙门,又听庙后虎啸犬吠之声同时交作。小的一个忙即立改断后,穿过树林,径由那陡峻山坡上如飞往下驰去,情知来了救星。
一会降到山下,恰值夜月初上,月光照处,仔细一看,那两人竟是端木朔、慕容优那两表弟兄,不禁又惊又喜。
白袍老人长吁口气,脚步微错,沉腰塌肩,气纳于丹田,任真元游走一周天后,再贯注于双掌掌心。然后,按照八卦方位,左三顺,右三逆,轮回推转…随着推转的速度加快,只见他十指颤动间,竟划了个奇大的圆圈,而且他的衣袍也渐渐鼓起,犹如吃饱了风的帆篷一般,呼呼作响。接着,掌随心转,自圈中狂飙般一吐,推出一道无比阴柔的罡力。这罡力,看似无形,却挟着一股气流,犹如骤风,与鼎内水面猛撞,迫出一道漩涡。漩涡的涡眼,愈旋愈大,很快凝结成一股水柱,宛如一条久蛰复苏的盘龙。这力量,足可令山岳移形,河海岔流。“好了,明墟鼎的玄门已成功开启了…”白袍老人的脸上,焕发出兴奋的光彩。秦怀玉屏息敛气地旁观全程,惊得舌头都不禁吐了出来,几乎快缩不回去…忽然,一股清香飘过秦怀玉的鼻端,他只觉顿时神思昏慵,眼前恍惚一片,站立不稳,几欲栽倒…玉鼎中,则发出阵阵淡紫色的香雾,似烟似霰,幻作五花八门的形态。瞬息间,这雾越来越浓,竟很快聚成一线白烟,笔直地冲向屋顶,又很快被撞回,以浓云倒卷之势窜入鼎内。这团团雾气一融入水里,就像是一条条小黑蛇在歪歪扭扭地游动,将清水搅得越来越浑浊。只听“噗”的一声脆响,水面开始沸腾起来,冒出一连串的赤红色气泡,犹如鼎底有座火山正在喷发。接着,自鼎中腾腾升起的热气、香雾,有秩序地组织聚散,很快幻化成若隐若现的平镜,悬浮在半空。那虚拟的平镜,仿佛就是屏幕,放映着一帧又一帧的影像。随着影像放映,秦怀玉的心里,忽然兴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悲剧,愈来愈接近发生的边缘…他亲眼看见:那熟悉的半里桃林,已烧得花木焦黄,昔日的桃花坳谷,已变成一片凄凉的鬼域,满目荒夷。随着视觉的拓展,他更加目睹自己所居住的村坞里,到处可见焦梁瓦砾,墙倾屋倒,犹在冒着缕缕青烟。横陈遍野的死尸,头颅与身子脱离,肚破膛开,肠子翻外,死相之凄惨,实在难形诸笔墨。鲜血,更是有如喷雾般,洒向半空,溅得满地猩红…突如其来的灾难,就像是锈钝了的锉刀,生涩而沉重地锉着瑶族人民的生命…秦怀玉难受极了,只觉仿佛有一股黏得令他要作呕的血腥,瞬间扑上了他的鼻尖…无休无尽的恐惧,就像是沙漏中的流沙似的,一点一滴的逐渐积聚起形状…诡异的形状…他甚至看见他的母亲,遍体鳞伤,蓬头垢面,在血泊中匍匐前进,就像是一尾在沙漠里挣扎的鱼,动得艰难而迟缓。“玉儿,快救为娘…”每一声,都像是一柄柄利箭,一支支铁槌,猛烈地撞击着秦怀玉的心房…秦怀玉看得双眼发直,牙关紧咬,唇里的血色已褪得干净,颊上青筋更是如蚯蚓般凸出…他似乎已深刻而真切地感觉到,死神的手指,已触摸到了他的咽喉…冰凉的手指,冰凉的咽喉…“怎…怎么会这样!”秦怀玉终于惊叫了起来,惊惶的眼神中,瞳孔已完全收缩…“这,就是瑶族未来的劫数…”白袍老人又长叹一声,目光远远投向窗外的苍穹白云,似蕴藏着太多的无奈与忧虑…“劫数?”秦怀玉大吃一惊,他的心头像是被压上了重铅。“不错!族里的预言师,曾花费了七七四十九天利用星卜绝术测算出,此劫乃是万年一遇,按照新历推算,也就是说,三年之后,此劫,就会如期发生。”“那,此劫到底是由何缘故引发的?”秦怀玉问道。“实不相瞒,劫因正是由一种千年邪物引起的…”白袍老人道。“邪物?难道是隶属于魔界的邪类?”“不错!它正是瑶族的天生克星——魔音魅灵。”“魔音魅灵?”秦怀玉的嗓音有些嘶哑。他听过梦魅、花魅、火灵魅,却从未听说过世上竟有此类奇异的魅灵。“那,请问族长,不知可有应对办法?”秦怀玉有些急切。“传说中,大悲宫宫主自创的炼魔神曲——,正好可以用来对付这种魅灵。”“大悲诀?世间真有如此神奇的琴曲?”秦怀玉又是一惊。“这大悲宫的宫主,乃是雪刹琴姬,不仅在琴艺领域造诣深厚,而且还精通伏妖降魔之术,就连君主也惮她七分…”“不过,要修习这,必须得通过白鹭书院的考核。”“白鹭书院?”“不错。白鹭书院坐落于灵鹫峰主峰,是唯一一所全能型学院,而且,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只对外录招女性学子,所以,你要男扮女装。”“什么?男…男扮女装?”秦怀玉惊得有些结巴。“不错!”“这…晚辈乃是男儿之身,若乔装成女流,岂不沦为笑柄,族长,您实在太为难晚辈了…”秦怀玉摇摇头,脸上的表情就好像刚被人喂了只酸橘子。“你唇红齿白,肤如凝脂,女装扮相应该不差,放眼全族,也只有你最合适了…”“晚…晚辈何德何能,恐怕难堪大任,望族长三思,另择高明…”“不…你无需推辞,我思量再三,决定这最佳人选,实非你莫属。”白袍老人一摆手,拦住他的话头。“这……兹事体大,请容晚辈与家人商量。”“好,我就许你三日期限考虑。”“那我派人送你回去,来人…”严政上前道。“不必了…”秦怀玉连忙伸手婉拒,“我自己徒步便可…”秦怀玉的心灵似乎已失去了主宰,茫茫然地走了出去…他的心情特别沉重,双腿像灌了铅似的,慢慢往前挪动,蚂蚁也没踩死半只…他抬头,望了望天际那飘忽不定的浮云。耳边,又回响起族长说过的话:“这,就是瑶族未来的劫数…最佳人选,非你莫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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