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苏夜听说花晴洲登门求见,哭笑不得,心想刚嘱咐他没事别出门,他就匆忙跑来,不知想做什么。疑惑之余,她也只能匆匆整妆,前去黄楼会见客人。

  花晴洲比她还年轻,年纪尚未满十八岁,堪称翩翩少年,又因聪敏俊秀,深受父亲疼爱。他容貌本就出众,旁边又有苏梦枕作对比,用“玉树临风”形容,丝毫不过分。可是,任何人与苏梦枕在一起,旁观者永远只能一眼看到那瘦骨嶙峋的病弱公,绝非他身边的陪衬。

  苏夜叙述事件全程时,并未刻意提及花晴洲之名,因为在她心里,莫说花晴洲,就算“发梦二党”所有成员加起来,也不值什么。从苏梦枕以降,均不知她救人之时,还顺手救了发党党魁的儿。

  苏梦枕缓缓盘问,总算问出他是来报恩,而非复仇。苏夜并未又在外打架,惹得人家登门寻衅。他见正主来了,便不再浪费时间,径直道:“我有事在身,不便相陪。你们谈吧。”

  唯有接待重要人物时,黄楼正厅才会投入使用。苏梦枕亲自与花晴洲见面,用的也不过是普通侧厅。他临出门时,还淡淡看了她一眼。

  苏夜这才想起,她实在应该将这事预先说出来,顿时被看的矮了分。但她矮掉之后,迎风就长,待走到花晴洲面前,已然恢复常态,笑问道:“你有事找我?”

  花晴洲连忙起身,道:“苏姊姊,你对我有救命大恩,此恩没齿难忘。那天我走得匆忙,没能好好道谢,所以……”

  他显然缺乏应对经验,这几句话说出来,已经开始结结巴巴。苏夜微微一笑,道:“花党魁未免客气了。”

  她一笑,花晴洲立马满脸通红,局促不安。他很怕在她面前失态,但越害怕,就越容易失态,只好红着脸道:“我这次来,与爹爹无关。他让我近日不要出门,一切有他照应。但我觉得不能这样,就偷偷溜了出来。”

  苏夜奇道:“花党魁不知你外出?那他发现你不在家,一定会以为你被人掳走了。”

  花晴洲道:“我告诉了大师兄。”

  苏夜听他又是爹爹,又是大师兄,愈发确定此人毫无江湖经历,也更奇怪花枯发的育儿方针。她略一沉吟,笑道:“你有这份心意,我很感荣幸。但见不平,拔刀相助,本是武之人的本分,你也不用放在心上。”

  花晴洲又道:“有没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

  其实花枯发怎么养儿,都不关苏夜的事。在她眼中,花晴洲资质相当不错,就此成为一个两耳不闻江湖事的富家少爷,未免可惜,而且只要花枯发还活着,他就无法借此避开敌人算计。不过,也就此而已了。

  她需要操心的事已经够多,犯不上为别人打算。

  但花晴洲竟一反常态,主动要帮她的忙,顿时大出她意料之外。她仔细看他一眼,见他满脸期待,神情诚挚到不能再诚挚,似乎已从之前的惊吓中回神,不再感到恐惧厌恶。

  她有理由相信,一个从未接触江湖血腥的人,会对前日那事心存反感,加深对江湖的负面印象。对方没这么反应,反而引起了她的兴趣。

  她既然生出兴趣,又反复思考发梦二党,心想他们毕竟是市井中的中流砥柱,两党党魁武功高,若能卖个人情,抑或就此打好关系,对她、对苏梦枕都有利无害。

  花晴洲自然不知道,这位“苏姊姊”眨一眨眼,就在心里想了这么多。他殷殷期待地望着她,就怕她瞧不起自己,一口拒绝,却听她道:“行啊,你主动要求帮忙,我干吗要拒绝。我这里倒还真有事,看你能不能帮上了。”

  出于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理由,花晴洲嘴动得比脑还快,脱口而出道:“什么事?”

  苏夜召来黄楼弟,要他们拿来纸笔,重新绘出凶犯面貌。随她笔尖流转,纸上逐渐出现一个五十来岁老人的面貌。此人个头一般,身材偏向清瘦,长相也谈不上多么出奇,唯有面容正中的鹰钩鼻,稍能引人注目。

  她着重勾勒出其五官特征,然后将这张画纸向花晴洲一推,淡淡道:“喏,这就是那桩凶案的真正凶手。他本为蜀中唐门的人,年纪已这么大,却迟迟无法突破暗器功夫,绝望之中,只好投靠蔡师门下,想临老赚一笔可观的金银。”

  她说到这里,又微笑一下,“你可听清楚了。他常年以右手收发箭形暗器,食指和中指上有凹痕。他平常坐着的时候,右脚尖总在左脚尖之前,以脚尖触地,一紧张就轻轻划动。他身后若有人说话,总是先回头,再转身。这个特征结合在一起,便能确认此人身份。”

  花晴洲受父亲刻意培养,对这些事素无兴趣。但只要从苏夜口中说出,他就听的为认真,仿佛听到了天下最有趣的东西。

  他郑重道:“我一定尽力而为。如果我不行,就让师门的兄弟姐妹帮忙。”

  苏夜见他收起了那张纸,方道:“本来我无意多话,但你今日来找我,也算你我有缘。我有一句话相劝,不知花公肯不肯听听?”

  这句话问也白问。即使她从清晨讲到天黑,花晴洲也一样肯听。她见他连连点头,又缓缓道:“我劝你以后多接触江湖上的人,武林中的事,哪怕不亲身参与,也要心中有数。你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时,宁可轰轰烈烈地战死,也别不明不白地死去。听不听由你,总之我一直都是这么想的。”

  她又笑了笑,“你若不明白,回去把我的话重复一遍吧,相信花党魁会为你解释。”

  花晴洲满怀兴奋,又满怀迷惑地离开。苏夜这才知道,苏梦枕居然没告诉她,就替她收下了人家送来的谢礼,还让帮众将谢礼送进白楼,让她自己挑选存放。

  她去问他时,去只得到一句平淡回答:“你救了他的命,拿点礼物有什么不可以?你若不收,他就要想别的方法报答,岂非挟恩图报?”

  苏夜当即无言以对,默默从玉塔中败退了。但就在当天下午,杨无邪接到一份密报,让她霍然变色,不顾有可能遭到怀疑,当面向苏梦枕表示,想去十二连环坞探探情况。

  苏梦枕对她仍无疑心,虽然觉得匆忙上门,对方未必有空好好接待她,但苏夜坚持之下,他也只点一点头,便让她去了。

  这也是她第一次以苏梦枕师妹,而非五湖龙王的身份造访十二连环坞。从此之后,她再也不需黑衣蒙面,隐藏自己身份,大可光明正大地进出此地。

  她一见程英,便劈面一句,“听说你遇刺了,究竟怎么样?”

  程英气色如旧,肌肤白里透红,心情似乎也很愉快。她仍像过往那样,端正坐在书桌后面,微笑道:“你未免心急了,又不是第一次碰上这种事。早在我来之前,你就警告过我快一遍。我若害怕,也就不会答应你了。”

  苏夜道:“这和过去又不一样。”

  事情说来倒很简单。程英近期为忙碌,日夜不得抽身,直到今日,才抽空出去,拜访开封府中为有名的古董商家,想看看能否买到珍贵字画,结果出门后不久...

  ,便在长街上遇到埋伏。程英本人伤势不明,伏击她的十多人却无一逃生。

  京城中,消息流传得为迅速。没过多久,该知道的人就都知道了,包括苏夜在内。

  陆无双道:“其实没什么,愁红、怜海都在表姐身边。别人想让她吃亏,恐怕不容易。不过,伏击的人要么当场被杀,要么自行了断,不肯让我们问出口供。”

  程英闲闲笑道:“他们将身份隐藏的很好,不知想嫁祸谁。但有人试图逃走时,从轻功身法上露出了破绽。苏姐姐,你这么聪明,何不猜猜是什么轻功。”

  苏夜冷然道:“风雨雷电龙行千里身法?”

  陆无双终于轻哼一声,不屑道:“还能是谁,不就是他们?雷门在南边待不住,北上投奔六分半堂,非要找个主卖命才甘心。如今咱们迟迟没动作,雷滚又已毒发身亡,他们自然要先心急。”

  程英摇头,柔声道:“我不是说过了吗,也可能是私自报复。”

  苏夜这才叹了口气,道:“其实这已经比我想的慢了。我曾以为,你们一进京,连行李都没整理好,就得遭到敌人围攻。不想到了今天,才等到迟迟未至的消息。这些话不必再提,我已经决定,一等迷天盟地盘落入我手,我便先向师兄表明身份,与他联手,对共同敌人发动攻击。”

  程灵素许久没说话,此时终于问道:“你之前一直犹豫不决,不像今天这么果断。莫非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苏夜迟疑一下,看看陆无双,苦笑道:“你们猜怎么着,居然被无双说中了。师兄……苏楼主他对我着实无可挑剔。我看他的意思,只要我主动开口,金风细雨楼副楼主之位便是我的。就算我不开口,也早晚是我的。难怪这么多人乐意为他效死,连我都觉得有些应付不来。”

  程灵素和她关系最近,无需绕着圈对答,一听便微微一笑,道:“苏公眼光果然有独到之处,任你多方隐瞒,也能看出你的潜力。由此看来,你肯定很觉惭愧,认为自己对不起他吧。”

  苏夜笑道:“确实有点惭愧,却还不至于心虚。我想,我出于帮派利益,不得不瞒他,那么在私人方面补足,也就够了。”

  程灵素亦笑道:“原来如此,所以你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一面和我们说话,一面坐在我辛辛苦苦种出来的药草面前,在那儿薅个不停?”

  程英忍俊不禁,当场笑出声来。陆无双更是拍手大笑,笑道:“我刚才就在想,大姐何时才会向你发难,为她的宝贝草药讨回公道。你看看,才君、六盏金灯、八宝璎珞,专挑稀罕的下手。你倒是说说看,为啥要把人家的叶薅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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